母親的葬禮很簡單。
她的遺體躺在萬花叢中,平靜而安詳。她挽著漂亮的發髻,一縷長發斜搭在肩頭,身上穿著一件雪白的低胸長裙,配上一雙水晶制的高跟鞋,看起來倒象個熟睡著的新娘。
齊致遠說,這是她曾經最愛的角色——睡美人的造型。她一直在等待那個將她吻醒的王子。現在她就這樣沉沉睡去了,也許下一世,會有一位懂得疼惜她的王子來吻醒她。
我沒有聽過《睡美人》的故事,我也沒有聽過《灰姑娘》或者《海的女兒》。在母親給我的童年里,沒有童話。也許她早已不相信童話,所以她略去了為小女孩營造夢幻世界的過程。
但那一刻,我希望齊致遠說的故事成變成現實。我執著一支鮮艷的玫瑰,走到母親面前,輕輕放在她的手里。再看母親,她的臉上好象洋溢著一抹異樣的微笑。
“艾薇,我們走了。”
齊致遠送上的,是一枝粉得發白的玫瑰。他躬下身來,將那朵玫瑰花插進了她的發堆。
工作人員走來,將我們接到了外面等候。
我知道,母親就要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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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母親的臉,我的淚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很快的,工作人員送來了母親的骨灰盒。齊致遠接過來,領著我來到墓地,找到了他為她選的那處墓碑前。
他是以我的名義立的碑。上面幾個金色的隸書字明明白白寫著:“慈母艾薇之墓”;左下行刻著一行小字:“愛女艾淺憶立”。
工人掀開了墓地上的石板蓋,齊致遠把母親的骨灰盒放了進去,工人復又蓋上石板,澆上水泥封好。
儀式完成,我們站在墓碑前默默憑吊。
不遠處,一個年輕的女人牽著一個年幼的孩子,正在不住地哭泣。那聲聲呼喚,撕心裂肺般,叫人聽來更覺心酸。
“走了,淺憶。”
齊致遠沒有為之所動,漠然從那個女人身邊經過。
在他看來,別人的哀痛似乎都比不上他內心的悲慟。那時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彼時我失去的,是我最親最愛的母親;而他失去的,卻是整個世界。
齊致遠給我辦了休學。他執拗地認為,以我目前的情況,實在不適合在學校里繼續學業,而且他要帶我離開這座城市,去上海。
沒有母親的依靠,我再也神氣不起來了。他趕走了社會福利署的人,除了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我已沒有了退路。他說要怎樣,我只能依著他。盡管我是那么不舍得離開我的學校,我的老師,我的同學,還有,江永恒。
自從那次他騙我說和我玩捉迷藏,把我扔在那間陌生的屋子里自行離開后,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雖然母親一直不許我和他接近,但他卻仍然是我童年里最好的玩伴。他是第一個給我煙抽的人,他是第一個帶我坐摩托車的人,他也是第一個讓我產生某種依戀的男人;更為重要的是,他還欠我一個解釋。
我常常希望自己快快長大,這樣我就不會再害怕母親的責罵,一無反顧地跟著他去流浪。他說他的夢想是當一名流浪歌手,我說那我就做流浪歌手的情人。那時他的笑容很燦爛,盡管我的回答只是來源于他常常哼的一首同名的歌。
我甚至已經認定,將來我要嫁的人,就是他。可他卻就這樣消失不見了。而我的離開,將會讓我再找到他的希望成為泡影。他拋下我的原因,將成為我心中永遠的不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