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蘊給許涼打了幾個電話,但無人接聽。他把手機拿在手心,心不在焉地等著電梯,這是好久之前養成的習慣了,她沒有及時接起電話,總讓他心煩意亂。看來真的有必要在她身邊派個人了。
他感覺得到阿涼最近的變化,她似乎……對自己不像以前一樣,只把他當成哥哥。那一嗔一喜似乎都有更深的情緒涌動,他盼著她整個心的皈依,但又忐忑難安。
下了電梯,陳修跟著他走出去。對面又是一扇電梯,這次陳修不動了。眼看著老板把拇指按在掃描區上,不一會兒電梯無聲地打開。
葉輕蘊偏了一下臉,對陳修說:“你去1981等我”
1981是這兒的地下酒吧。
陳修說不用,到時候他就在俱樂部一樓大堂等他。
葉輕蘊不再說什么,微微點頭,接著進了電梯。
這家紳士俱樂部是夏清江的閑暇手筆。明明是個花叢打滾的人,偏偏開辟一個只有男人才能進入的高級會所。
紳士俱樂部出了名的進入資格審核嚴密,會員制度,新會員加入必須有三位老成員的推薦書。
并且分化出等級來,一進入這里,就會按照人的等級佩戴不同的胸章。
夏清江向來是個只管說不管做的人,把錢一投,經營運作全都交給那個當初毛遂自薦的英國人。只不過在俱樂部最頂層開辟出一層休閑室來,在外人看來十分神秘,上去的人必須換乘另一扇電梯,并且有指紋驗證才能進入。
不過那些人全都被夏清江的裝神弄鬼給顛倒得不清,都伸長脖子試圖一探究竟的地方,其實只是個牌室。
除了邢二的公館,這里也是幾個發小的聚集地,只是約定俗成,喝茶打牌或者斯洛克,不帶女人來。所以空氣清新得讓人精神一震,畢竟少了脂粉氣來混淆空氣純度。
葉輕蘊上去之后,訓練有素的侍者兩手握在身前,看他來了微微傾身,叫了句“葉先生”。
這里的人都是經過特訓,上來休息室的那幾個金主的喜好脾氣提前有人告知,端茶遞水或者表情冷熱都有要求。
比如葉輕蘊,他為人疏淡,那就不必太熱絡。你要一見他就滿臉燦爛笑容,抱歉,他不會給人任何回饋,畢竟又不是他的小疙瘩。所以別費那個勁,還是把握好分寸就行。
侍者給他推開門,葉輕蘊進去,沒想到只有言勝奇一個。
言勝奇看見他,立馬說:“終于來個人了,夏清江那小子說要出海釣魚,我等他半個小時了,人影都沒一個”
葉輕蘊在他旁邊沙發上坐下來,拿起桌邊的一架飛機模型看了看,隨口問道:“他在哪兒?”
言勝奇說不知道:“打電話沒人接,打給他助理說公司那邊也在找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他曖昧笑道,“肯定還埋在哪個女人的胸口起不來呢”
葉輕蘊睨他一眼:“你在法庭上也這么說話?”
“如果法官好這一口,我能把金瓶梅背給他聽”
葉輕蘊抬手看一眼表:“不是說今天人來得齊嗎?邢二呢?”
說起邢二,言勝奇就要給他燒柱香,“本來都到地方的,他們家人又打電話讓他回去。雖說他們家和你們家一樣,都是百年大族,可架子端得老高,要說保守老做派,邢家可以拿個狀元”
“但這也不是沒好處,至少邢家二房和三房的人就得在邢二那家子人面前第一頭,要蹦噠也得瞧瞧老一輩的臉色”,葉輕蘊淡笑道。
言勝奇對于邢二他們那一大家老頑固可沒什么好感,促狹地說:“資格老雖然板正嚴肅了些,可邢家一出手的東西可都是老貨,他們家一小姑娘滿月都得價值連城的東西壓著。我要是這輩子是個女人,一定先嫁給邢二把嫁妝騙到手再離婚”
葉輕蘊笑容加深:“現在你也可以,往邢二床上一躺,上他們家去要精神損失費”
言勝奇連連擺手:“算了,他們家那群老祖宗一個個臉色都像轉世的活佛,我要是一去,他們臉上能黑得跟上了漆似的”
這時候有人端了茶給葉輕蘊,是養胃的紅茶。夏清江事先交代過的,給葉輕蘊上的東西務必有養胃的功效,就差給他端個藥罐子上來。
言勝奇見人來了就閉嘴,干律師這一行算是惜字如金,慎言是第一法則。他在外人面前要么打官腔,要么不說話,不管這人來頭是大是小。
他剛入這個行當時吃過類似的虧,現在成了律師界一霸,仍記得當年的教訓。
“疙瘩呢?”,言勝奇在人出去之后問道。
“上班”
“喲,瞧你一提起她就滿臉怨夫相。怎么了?”,言勝奇身體坐直,一副要給他替他消災解難的模樣。
葉輕蘊怎么會讓他看笑話,當即繃唇一笑:“我和她好著呢,不過我一向悲天憫人,不會在未婚人士面前過多炫耀”
言勝奇聽了無奈搖頭,又說起正事來:“向于海出獄了。聽說霍濟舟托了不少人保他,當初他來律所找律師,我隨便找了個人給他”
葉輕蘊點了點頭。作為華聞的特顧律師,言勝奇表面上同霍濟舟的關系不錯。
事實上誰也不知道葉輕蘊在霍濟舟身邊安插了多少顆暗棋。只要他有小動作,立馬就有無數把尖刀亮在他背后。
言勝奇也不得不嘆葉輕蘊的高明,表面上是他和霍家在對峙,兩邊勢均力敵,其實在就在霍濟舟身邊形成了包圍圈。
“沒想到霍濟舟對向于海這么依賴,干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總會怕臟了手。不過那顆心臟了,手臟不臟的又有什么要緊?”,葉輕蘊幽幽道,語氣漫不經心。
這時候門開了,夏清江進了來,一臉怒氣的樣子,活像個閻王。怪不得一向要來打招呼的英國人在門口探頭探腦,不敢進來。
“誰惹你了?”,言勝奇好奇道。近一年來,夏清江對什么都不耐煩,不經心的表情大家早就習以為常,反而現在這副要去燒殺搶掠的樣子少見。
葉輕蘊也看向他。
夏清江風風火火地喝了一氣端上來的溫熱綠茶,臉色這才舒緩了些:“別提了!”
其他人的別提后面緊跟著下文,夏清江的“別提了”就是別提了,意思是打死他都不會多說一個字。
這擰勁兒長成了天賦,打小跟他一起出生。
其他兩個都不再多問。
夏清江讓他們倆別管他,他自己坐在窗邊上,把窗戶拉開個口子,寒風呼呼地吹進來,能把心里那把火吹滅了似的。
都知道他的脾氣,葉輕蘊和言勝奇還真就不管他了。兩人又聊下去。
“霍濟舟最近在看東旺那塊兒地”,言勝奇手指繞著茶杯口,想必葉輕蘊也知道這事。
葉輕蘊果然知道,輕哂:“他動靜那么大,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這樣的雄心壯志似的。東旺?”,他勾起一邊嘴角,“那可是個好地方”
言勝奇覷他一眼,“好不好還不是瞧著你是不是要出手?”,他悠著語氣,家里的老頭聽京劇聽多了,說話都有一股唱腔。聽起來格外戲謔,現在他學著那調子,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葉輕蘊聽了倒沒多余表情,只說:“那就要看他把向于海接出來之后,一主一仆到底乖不乖了”
言勝奇不禁呵呵笑道:“你這么看不起人家真的好嗎?”
“看得起?”,葉輕蘊哼一聲,“他那手段比不上他父親的萬分之一”
言勝奇深以為然:“要霍啟端真從監獄里出來,你和他兩虎相爭,那場面才有看頭”,說起葉輕蘊的對頭,他又想到另一樁來,“聽說賀一騎要回來了”
葉輕蘊神情一頓,“他回來干什么?”
語氣沒什么波動,但人家家在這兒,不興回來過年?言勝奇說起賀一騎來也有些頭疼,“我妹妹也要回來了”
言勝奇的妹妹言雪奇在出國留學之前吵著鬧著要給人家當軍嫂,可言賀兩家政見不和眾所周知,加之賀一騎的心思本來就不在她身上,所以她嫁入賀家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那不正好的緣分,天作之合”,葉輕蘊不咸不淡地說。
“讓我妹妹跳火坑是吧?說起來小時候你和賀一騎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為了誰你們心知肚明。現在為了維系你的夫妻生活安穩如山,讓我妹當和親公主?”,言勝奇不禁咬牙。
葉輕蘊倒是無所謂:“我對做媒這事兒向來沒興趣”,更何況給你那個小辣椒似的妹妹。
他對言雪奇向來沒好感。大概是因為言雪奇對許涼沒好感。
想到這兒,他不禁要扶額嘆息。自己真是迷怔了,別人喜歡阿涼他不高興;不喜歡她,自己仍舊不高興。
既拿她沒辦法,又拿自己的心沒辦法。
夏清江抽了根煙,終于緩過來似的,不過一開口語氣仍疲憊:“你們還想出海釣魚嗎?”
葉輕蘊嗤笑一聲:“這么冷的天氣,我看你們是瘋了,還想著出海?”
“得了,就是天氣暖和你也不出海的。買一艘ferretti880在那兒干放著,暴殄天物”
葉輕蘊沒開口,倒是夏清江替他辯白道:“哪兒啊,他們家小疙瘩恐水,你見他什么時候染一身海腥味回去?那是西洛里那一大家子送的”
言勝奇和西洛里家族也有交情,但不是深交。西洛里是典型的貴族家庭,信奉往來無白丁那一套,在外人眼里難免高傲,直接送游艇?
那葉輕蘊對他們家的貢獻可就不止一點半點了。
“你們誰想用我直接派人帶你們去,反正那一幫維護游艇的人閑著也是閑著”,葉輕蘊淡聲道。
言勝奇和夏清江都說今天就算了,人不齊,打牌也湊不成一桌。休息室里應有盡有,桌球,牌室或者葉輕蘊專用的擊劍訓練室都空著。但幾人說了話也沒有勞動的心思,于是說都散了。
葉輕蘊見夏清江臉色仍舊郁郁,還是忍不住說:“你們兩個氣性都頂較真,還能真這么熬一輩子?”
夏清江嘆氣:“放在那兒幾天的水果,看著成色還鮮艷,只是吃不得了”
聽到這兒,葉輕蘊不再多勸,拍拍他的肩膀,聊以慰藉。
走到紳士俱樂部的大堂,陳修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等葉輕蘊。
見他坐姿筆直,言勝奇先笑了:“你又不是要受檢閱,讓自己的腰遭這份兒罪干嘛?”
陳修對別人的玩笑向來接不下去,在他眼里,玩弄嘴皮子不如動拳頭來得爽利。
于是他訥訥不說話。
葉輕蘊笑說:“行了,走吧”
一行人剛出了門,那個英國人殷勤地過來送別。夏清江和他是老朋友,今天實在提不起勁來敷衍,于是擺擺手讓他不用送。
剛走到門口,言勝奇突然被一個穿著很學生氣的女孩子攔住了。
葉輕蘊和夏清江對視一眼,等著看這出戲怎么演。
只不過當女孩子抬起臉來,兩人都愣了一下。她長得十分嫩葉輕花,滿滿膠原蛋白的皮膚下似乎盛著飽滿的漿汁,水嫩得吹彈可破。
讓兩人都愕然的是她那雙眼睛,像江底濕漉漉的月亮,清凌凌地水潤,看起來顧盼神飛。
這雙眼睛,和許涼的像極了。
------題外話------
大家都覺得這幾章鋪墊太多嗎?哎,其實我是想把戴喬寫成后面疙瘩和九哥矛盾的推手,他和許葉兩家有糾葛才故意接近的。好了,最近香香卡文啊,考個試把靈感都給考沒了。嗚嗚~(>_<)~我會更用心的,加油↖(^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