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頭,便看見邢二穿著一身淡色休閑西裝站在她們身后。
兩位女士不約而同地往后看,只是許涼朝他招了招手,但盛霜卻飛快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把頭轉過來。
她心里慌亂紛紛,過速的心跳使她呼吸發緊。
隨著那個人的腳步越來越近,她兩只腳點在地上,準備著隨時從這里逃開。
許涼倒是沒察覺身旁人的異樣,站起身來,對盛霜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會場那邊吧”
“你跟邢……他先走吧,我再坐一會兒”,盛霜垂眸道。
許涼勸道:“這里風大,雖然你們搞藝術的都喜歡親近自然,不過也要照顧著自己的身體不是?”
盛霜怕自己再推拒,許涼會起疑心,便僵著身子,動作遲緩地站了起來,然后買著碎步,跟在許涼身后。
邢二的目光似有若無地飄到她身上,將墨鏡摘下來,嘴角的笑容有些冷淡,“怎么,盛小姐,跟我走在一起,折你面子啦?”
盛霜抿唇,不說話。滿身惱意都按捺在心底,垂頭看著自己腳尖不說話。
許涼見了,只以為盛霜惱他,便笑著打圓場,“今兒我們家小表妹還不容易淑媛一次,你可別逗著人破功啊!”
“哪兒啊,我瞧著也稀罕,叛逆兒童被人剔了反骨似的。估計和她從小一起長大這么些年,就今天看著像個女人”,說著他又嗤笑一聲,“哦,我記錯了,她這小女兒態,另有一次我見過的”
許涼好奇問他:“你這是賣什么關子,什么時候的事兒?”
盛霜在他說話時候,眼眶就慢慢紅了,此時她再忍不住心里那口氣,上前狠狠往邢二的皮鞋上一踩,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邢二悶哼一聲,疼得跳腳,在原地齜牙咧嘴。但他從小吃盛霜的虧吃到大的,也沒追上去,等那陣痛勁兒過去,站在原地苦笑道:“這丫頭,誰娶她誰上輩子作了大惡”
兩人一向是鬧慣了的,許涼早就習以為常。打小他們就相互看不過眼,盛霜和邢二讀同一個貴族學校,每學期新開學,盛霜進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邢二的新發下來的書寫上其他人的名字,然后塞在那人的抽屜里,每次都惹得邢二大為光火。
可盛霜可不好惹,他要是報復回來,她走就有下一步棋在那兒等著了。
每次邢二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在葉輕蘊面前抱怨,他那個表妹實在刁蠻。
可許涼知道,邢二并不是那么軟和的人,盛霜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這么些年,無非是人讓著她。
許涼還要回別墅里面換衣服,所以同邢二說了一聲,便獨自往回走。
她出去的時間不長不短,但足夠管家生發出危機意識。
許涼一進門,管家便迎了上來,“夫人,時間不早了,該換衣服入場了”,他語氣仍舊恭敬和善,但眼神當中卻滿是催促。
她點了點頭,一眾女用人跟在后面上了樓。
許涼在這兒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卻像自己將時間無限拉長,她是從等級森嚴的古代時期走來的人。
現在也太夸張了些,八位手腳靈活的女人將她團團圍住,雖然做的事情多,但好不手忙腳亂,不一會兒,她從頭到腳都煥然一新。
領頭的那位穿著一件暗紅色旗袍,垂著兩只手,交握在身前,雖然已人到中年,滿身卻帶著一重古典神韻,氣質淡雅。
她先像許涼微微躬身,接著問道:“我們事前設計了好幾款妝容發式,由葉先生親自挑了現在給您上的這一款。不過他也留了話,到時候夫人要是不滿意,我們會重新給您換一種”
許涼怕折騰,趕忙搖頭道:“謝謝,這款我很中意,不用換了”
中年女子抿唇笑道:“起先我還懷疑您不會不喜歡,但葉先生信誓旦旦,只說你們倆不僅有夫妻相,連品味也相近。今天一見,果然是這樣”
許涼有些臉紅,“是么?”
她換上禮群之后,整個人的氣質為之一新。許涼皮膚本就白皙細膩,所以只上了裸妝,臉上似乎有一層如玉的光澤,引人贊嘆。
頭發則為她梳了個優雅的法式髻,兩縷發絲微曲,垂在她鬢角兩邊,增添了一股成熟雅麗的風韻。
她婷婷地立在穿衣鏡前,通身有一層柔光,將她烘托成了仙境中的才有人物。
許涼忽然被頸上輕柔的觸感給驚了一下,原來是有人在上面細細地撲粉。
“怎么了?”,她不解地問道。
中年女子笑道:“這上面有些紅,大概被這島上的蚊子給蟄了,撲一些粉,就看不出來了”
許涼反應過來,臉上一紅。一定是他昨晚太過用力,痕跡還沒消下去。看為自己撲粉的人唇邊那抹輕笑,別人未必不知道這紅痕的緣由,只是怕她害羞,所以沒有戳破罷了。
收拾妥當之后,許涼被眾星拱月一般簇擁著下了樓,葉輕蘊正要上去瞧她,目光剛好撞上去。
只覺得今天的她很不一樣,那嬌羞的微笑,在唇畔含苞欲放。不像是要去赴宴,而是一位將奉終生之約的新娘。
他滿眼碎光一般的笑意,等她走到跟前,便握住了她的手。
“我們正好彩排一下”,他說,盯著地板上他們站在一起的影子,只覺得是天作之合。
“什么彩排?”,她看向他。
葉輕蘊一笑:“當然是婚禮彩排”
許涼嘴角向上揚起,跟他的笑容相互呼應。他們似乎是極美的風景中的天和海,你映襯我,我倒映你。
他將手臂拱起,抬眉示意她。
許涼伸手穿過挽住了,兩人一個清俊斐然,一個韻華無雙,相攜一步步往門口走去。
宴會辦在島上的一個建筑群里。
這些建筑很特別,是建在一座璀璨的海上木屋,使用松樹,棕櫚木,竹子和人工種植的柚木搭建而成。
舉目望去,44套奢華水上別墅斷斷續續連綿著。其中面積最大,最為亮眼的,便是葉輕蘊請來名家設計的海上莊園了。
此時正是晝夜交替的時候,天邊一派綿延的深藍,海上莊園周圍星星林林地停了幾只很具馬爾代夫特色的多尼小船,有人在上面悠閑品酒,或者抬頭數著天邊大顆的星星。
葉輕蘊見許涼眼睛里很有些向往之色,便扭頭在她耳邊道:“別心急,等忙完了,我也帶你到這兒來游覽”
許涼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他覺得有些異樣,停下腳步仔細看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問道:“今天怎么不愛說話,累了嗎?”
她咬了一下唇,搖頭低聲道:“別管我,今天你應酬多,可別分心”
葉輕蘊還想說話,但迎面已經有人來了,今天他是主人,不好怠慢,只好上前跟人打招呼。
聽見葉先生過來了,眾人等不及他進場,便全都爭先恐后地涌出去。人人都像在比賽似的,生怕落于人后,葉先生便把自己給忽略過去一樣。
葉輕蘊面站在外面,將許涼一一介紹給眾人。
她嘴角含著溫柔笑意,左右應酬著,姿態大方守禮,加上傾城美貌與優雅氣質,很容易獲得別人的好感。
再有葉輕蘊女伴的巨大光環,一時間,眾人對她贊不絕口。
伴著熙熙攘攘的說笑聲,莊園的管家送來一個球形的感應按鈕。葉輕蘊在眾人的注視下,拉著許涼的手按下去,在一瞬間,四十多套別墅的燈光依次亮起來,從遠處看,像是一條空落落的銀河,剎那被星星給裝滿了,十分壯闊美麗。
接下來,狂歡開始了。
海上莊園只是華聞尾牙會的主會場,其余地方也配備著全套的服務人員,如果嫌莊園里太過嘈雜,可以到獨立的別墅中去,私人管家會通知廚師把食物搬到別墅二層的私人露臺上,為客人現場烹飪。
而許涼卻只能呆在莊園內,今天她的任務,就是陪在葉輕蘊身邊當壁花。
如果說亞森尾牙宴請的都是名流,那華聞的晚宴請的便是頂級名流。
葉輕蘊的圈子比趙垣高了不止一個層次,拿最實際的一個例子來說,能上這個小島的,必定有自己專屬的私人飛機。
像早上許涼遇見的季曼一類沒有邀請函的人,在島上呆不了半個小時,便會被遣返回國。
許涼站在葉輕蘊身邊,覺得臉都要笑僵了。等穿上水晶鞋才知道,當公主就要承受磨破皮的代價。
輾轉了集群人之間,葉輕蘊攬著她的腰肢,到了取餐區,給她拿了幾樣菜。
這里的菜品也與眾不同,大部分菜品都是“非實體”——泡沫,氣體,湯汁,味道也絕不是你眼前所見之物的味道。
每道菜都只有一口或兩口大小,光從外觀無法猜出味道或食材:紅色緞帶紙片是加了酸醋的甜菜,酒紅色的小圓盤是鋪盆子口味的,黑色夾心餅是黑橄欖苦鮮奶夾心餅……
總之給人的感覺是精致,特別。
許涼其實并不餓,被他喂了幾口便飽了。
其他人見他們之間這樣親密,也不敢貿然上前打擾。
但總有大膽的,不一會兒,便有一道慵懶男聲傳來,“喲,把這么多人千里迢迢拉到這座島上來,就是為了讓大家圍觀,你怎么把這只疙瘩喂成肥疙瘩?”
葉輕蘊瞥了他一眼,瞧他頭發濕漉漉地,噎回去道:“你不是也洗鴛鴦浴去了”
夏清江走到他身邊坐下,取了杯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發梢上的水在燈光下面晶瑩飽滿,沉甸甸地受不住那樣的重量,便又骨碌碌地落在他領子上。
他這副隨心所欲的樣子,倒有一種別樣的性感。
“行,今兒是你的場子,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計較”,夏清江舉起酒杯,跟葉輕蘊的杯子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這意思就是:我干了,你隨意。
知道葉輕蘊胃不好,和他親近的,一般在酒上都不強求。
許涼黑亮的眼睛看過來,葉輕蘊便覺得好笑。她防賊似的表情,生怕他也跟夏清江一樣牛飲。
葉輕蘊撥了撥她鬢角的發絲,只稍稍抿了一口紅酒。
夏清江在一旁笑道:“得了你倆,知道你們好,別讓我這個孤家寡人在旁邊眼紅”
“溫璇怎么沒來?”,許涼問道。
夏清江卻沒像以前那樣,別人一提起這個名字就要黑臉,他沉默一會兒,答說:“溫璇……她有事兒”
這話倒像是替溫璇解釋,許涼仔仔細細打量他一遍,只覺得其中有些異樣。
但他們夫妻兩個,扯不斷理還亂,深問下去,也道不出個一二三來。所以就此打住。
夏清江只頓了那一霎,話鋒一轉說道:“說這里是潛水圣地,果然不假,一下到海底整個人精神了”
葉輕蘊笑道:“剛才看見言勝奇,他還問我你在哪兒生霉去了,我就說,把你扔沙漠里,你也能把仙人掌給玩兒出花來”
夏清江笑得酒杯都快端不住,“好嘛,不愧跟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媽都沒你這么了解我!”
說完他環視四周,問道:“邢二這小子一早就來了,起碼找了四五個人問盛霜那丫頭在哪兒。他倆又干上架了?”
許涼想起剛才在海邊那一幕,笑道:“可不是,估計邢二又惹盛霜生氣,她一見他就沒好臉色”
夏清江倒是神秘一笑,“你們瞧著吧,他們倆之間一定有貓膩。有天邢二那混蛋還忽然問我,他要是閃婚怎么樣。驚得我一口酒噴出去,那瓶酒可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氣得我好幾天沒搭理他”
葉輕蘊和許涼對視一眼,都覺得其中的確有隱情。
三個人正閑聊著,夏清江忽地往另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其余兩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顏藝珠來了。
顏藝珠身后站著幾個顏氏的高層,估計想要過來跟葉輕蘊攀談。
但他們的老板都停下腳步,那些人也不得不在她身后觀望。
許涼一轉眼便對上顏藝珠不善的目光,她的眼神是長著利齒,會咬人一般。
顏藝珠今日的打扮也足夠華麗,全身一件金色亮片禮服,一舉一動都帶著攝人的氣勢和風范,很奪人風頭,也很……喧賓奪主。
許涼表情紋絲不變,笑著挽上葉輕蘊的手臂。
走上前的時候,經過夏清江旁邊,對方挑眉直沖她樂,還暗暗伸出了大拇指。
許涼嘴角忍不住彎得更深。
兩方會師,顏藝珠紅唇微動,看著葉輕蘊問道:“這位是——”,說著眼神瞟了一眼許涼。
從小到大,葉輕蘊便受不了別人給許涼氣受,更別說在他面前。
他嘴角的笑意斂了一下,眼神變得深不可測,“連顏小姐也覺得今晚我的女伴是全場最耀眼的那個,所以連我也來不及問候,便先注意到她了么?”
顏藝珠是個標準的完美主義者,承認別人比她好比她漂亮,簡直比殺了她更難。
她臉色立即變得不好看了,目光刺在許涼身上,“是嗎,葉先生這樣覺得?”
葉輕蘊展顏一笑:“大概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顏藝珠呼吸一滯,努力平復心里滔天的失落和怒氣,幾乎要把手里的酒杯給捏碎。
見她這樣的反應,葉輕蘊也不想多加逗留,朝她點頭致意,說道:“今晚客人實在多,要是哪里照顧不周,還請諸位海涵”
說著帶著許涼同顏氏高層一一碰過杯,這才帶著許涼離開。
葉輕蘊一路都在思忖自己這一步到底是不是走得太急。
如果童湘的手段都是暗暗對著許涼使,那么顏藝珠便會正大光明。她就是那么一個強勢的女人,葉輕蘊即使從沒給過她希望,但對方仍舊勝利在握的樣子。
他身邊的位置從來都是留給許涼的,將來他們的婚訊一發布,葉輕蘊最擔心兩個人會通過她來拿捏自己的軟肋——一個是顏藝珠,另一個是霍濟舟。
所以他今天忍不住試探,從顏藝珠的表情來看,事情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顏藝珠儼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所以在以后的日子,他只能將許涼護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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