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里浪漫地搖擺著,像一只母親的手,試圖把玩鬧的孩子給拍睡熟了。葉輕蘊擁著許涼坐在船上,正隨著小船慢慢地往前漂移,但時間卻悠長到極致,幾乎達到靜止。
許涼長裙鋪在小船上,上面綴著的珠寶玉石,正和天上的星星比賽著誰更亮眼。
她靜靜地依偎在葉輕蘊懷里,這一刻什么都不用多說,沉默就很美。
船在靠近一座海上別墅時停了下來。
在建筑群中,有七套特殊的別墅,為了保持其絕密性,同海上莊園來往,必須通過小船才能到達。
葉輕蘊先上去,扶著許涼也順利到了岸上。
早有人在那兒侯著了,是個笑瞇瞇的年輕男子,一看到葉輕蘊來,便迎上來打招呼。
這人十分面生,至少許涼從來沒見過。男子又笑著同她打了招呼,許涼含笑應了。
兩邊算是認了門,許涼目不斜視地挽著葉輕蘊的手臂往前走。發現別墅周圍有好幾個保鏢,看來的確是葉輕蘊的重要客人,他才會如此謹慎。
到了別墅跟前,才看得清二樓的原狀。上面燈光帶著一層朦朧的黃暈,有一絲浪漫的美感。
帶著白色高帽的外國廚師正在上面烹飪,即使站在樓下,也聞得到食物的香氣。
有個身材高大,抽著雪茄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旁的沙灘椅上,看見一群人往這邊來了,站起身,走到欄桿邊上,沖葉輕蘊招手道:“葉先生,你建的島可真是個避世的好去處,我都快樂不思蜀了”
葉輕蘊站定,悠然一笑:“現在才來,嚴先生可別怪我招待不周。既然你喜歡,就由葉某做東,你多住幾日也無妨”
嚴圣希的側臉在燈光下有一種成熟的魅力,他笑道:“多住幾日,我太太在家里估計要等得惱了”,說著把目光移到許涼身上,“許小姐不會笑我妻管嚴吧?”
許涼唇上有一股淡淡的櫻粉,一揚起嘴角,便讓人如沐春風,“這有什么,不是有句話說么,優秀的男人都怕老婆”
倒惹得嚴圣希拍著欄桿大笑。
一行人正要往樓上走,別墅門內出來個人。許涼見了他心里覺得詫異,叫道:“潘大哥!”
潘宇東一身白色燕尾禮服,系著端正的領結,似乎有月光落在他身上了。簡直優雅倜儻,如芝蘭玉樹。
上次嘉諾的事,許涼還未好好跟他道謝,但為了那事,她已經跟葉輕蘊鬧過兩次。所以當著面,也不好直說。
跟葉輕蘊打過招呼后,潘宇東看她有話要說,又一臉躊躇的樣子,便滿心憐愛地溫聲道:“阿涼今晚真是漂亮,累不累?”
許涼搖了搖頭,眼睛里一層濕漉漉的暖意,“我只站在一邊跟人說兩句話而已,不是很累。潘大哥什么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會兒,既然你們還有事,我就先告辭了”,末了又叮囑她道,“島上溫差大,注意保暖,別感冒了”
然后看了葉輕蘊一眼,這才帶著助理走了。
潘宇東走后,許涼看葉輕蘊一言不發還以為自己讓他久等了,便問道:“怎么了?”
說實話,葉輕蘊心里還真不是滋味兒。以前潘家人因為許家的關系,并不輕舉妄動,只暗暗體察許涼的成長。
現在念著她已經成家,便要將許涼認回來。
原來在許涼生命里的,長久的依賴只有他一人。但現在潘家橫插一腳,阿涼竟瞞著他找潘宇東幫忙。
葉輕蘊心里有些不平衡,就像他守著護著的果子樹眼見就要開花結果,卻被人摘了去。
哼,以前她眼里只有九哥,現在多了個潘大哥,怎么讓他咽得下這口氣?
即使這個潘大哥是他大舅子也不行!
許涼拉了一下他的袖口,見他沒反應,這才發現他想事情愣神了。
葉輕蘊手動了動,握住她的手,拉著她上了二樓。
這里的別墅與葉輕蘊的那處又不一樣了。到處都是異域風情,織染的掛毯或者彩漆木雕隨處可見,很新麗堂皇,像是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上了樓,嚴圣希正在吩咐人開酒。他本人的臉被繚繞的煙味襯得有些迷蒙,一身印花薄衫沒有扣緊,有一分落拓的力量。
他眼睛一直盯著許涼,臉上的表情明明滅滅。直到雪茄的灰燼承受不住地心引力,飄墜下來,他才眨著眼睛醒過神來。
嚴圣希見葉輕蘊不著痕跡將許涼擋住一半,自失一笑,說道:“葉太太長得很像我一位親人”
許涼倒并不覺得地方有惡意,相反的,嚴圣希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慈愛,全然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
當然,還有一些感慨萬千。
“嚴先生看著也眼熟,不會是您演過哪類硬漢電影,卻深藏功與名吧?”,許涼與他閑聊著,手里拿著一杯當做裝飾的香檳,并不喝,只是偶爾晃動兩下。杯中亮晶晶的酒液,將她襯得明眸皓齒,嘴角那抹微笑更是煜煜生光。
嚴圣希笑道:“葉太太這么夸我,我這張積攢了幾十年的厚臉皮,也快掛不住了!”
葉輕蘊在一旁抿唇:“她是職業病,經紀人當久了,看見氣度不凡的人,總以為對方在娛樂圈當過角兒呢”
“是么?葉太太在哪家影視公司高就?”
許涼十分汗顏,“我在亞森工作,但的確不是什么高就,只是小打小鬧罷了,不一定入得了嚴先生的眼”
嚴圣希見她這樣謙虛,便說道:“葉太太不必這樣自慚形穢,我和你父親年紀差不多,如果你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嚴叔叔吧”
許涼詢問一般看了葉輕蘊一眼,他點了頭之后,她才笑道:“既然您不想太過生分,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嚴叔叔”
嚴圣希聽她這樣說,顯然很高興,兩只眼睛散發著微芒,笑著點頭道:“葉太太果然是個靈慧之人,要是我家里那位知道這次回國,我有幸得你著一聲稱呼,恐怕心里只有羨慕的份兒”
明明他們是第一次見面,但嚴圣希卻毫不掩飾對許涼的關懷喜愛。葉輕蘊心里覺得其中迷霧重重。
帶許涼來見嚴圣希,并不是他臨時起意。而是出于抓住對方注意力的考慮。
嚴圣希是個極其顧家的男人,加上他也曾問候過一次許涼,葉輕蘊斟酌再三,這才把她帶著與之會面。
畢竟嚴圣希是他擺脫顏氏的關鍵一環。因為華聞當初瀕臨破產的舊患,這幾年,他步步為營,就是想要打開新局面,至少在施展拳腳的時候,不必分心去擔憂是否有人危及許涼的安全。
可嚴圣希對許涼那份莫名的親近,卻讓他想起當初在潘家的時候,那家人詭異的舉動,后來潘老親口向他坦白,這才對號入座。
葉輕蘊趁著抿酒的間隙,覷了嚴圣希一眼,心里不禁一動。
嚴圣希是個很健談的人,至少許涼這樣認為。他的幽默和不拘小節,總能引人莞爾。她漸漸也放開了,會主動談起一些趣事。
對方顯然對許涼的生活細節很感興趣,即使葉輕蘊并未受到嚴圣希冷落,但他還是感覺得出,今天嚴圣希可不是奔著公事來的。
他到屋內給許涼端了一杯果汁,遞到她手里。
許涼正說得有些口渴,喝了些果汁,覺得味道似乎有些不對,便抬頭看了他一眼。
正好撞上葉輕蘊笑意吟吟的目光。
沒過多久,許涼說話的速度便慢了下來,腦子轉得也不比開始快了。
嚴圣希見她放佛有些累了,便體貼地不再引她多說,喚了自己助理來,拿了一個木匣子送給許涼。
許涼正覺得睡意昂然,只恨不得趕緊回去睡覺,便只撐著嘴角點了點頭。
倒是葉輕蘊在一旁幫她周全,向嚴圣希道了謝,又說今晚實在不早,不便打擾,找時間再來。
嚴圣希看許涼困得眼淚汪汪,雖然想要跟她多些交流,但也只得作罷。他沖葉輕蘊點頭道:“不用特意找時間了,不知道葉先生明天是否有時間,我到你那里去拜訪”
葉輕蘊謙虛道:“既然你是客人,我怎么好勞動你?再者我那里要提前做面部識別記錄,著實麻煩,明天早上我會準時來這兒,不知你覺得意下如何?”
嚴圣希心里如何不知,葉輕蘊這是防備上了。生怕自己再遇上許涼,兩人一談起話來便收不住。
他也不強求,點頭應下了。
葉輕蘊讓陳修幫著拿著木匣子,半扶半抱攬著許涼,往多尼小船那邊走過去。
海風這時候有些大,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將許涼嚴嚴實實裹在懷里。
望著懷里儼然不知今夕何夕的許涼,葉輕蘊將頭垂下去,用自己的側臉貼在她臉頰上。
是他在果汁里摻了些酒,所以她才會困得這么快。
即使心里有些猜測,葉輕蘊在拿不準的情況,不欲許涼跟對方接觸過深。
到底還是周全些才好,所以才會這樣急匆匆將她帶走。
小船到了岸上,早有車等在那兒。
因為這場盛會,各方龐大勢力匯聚在這里,更別說還有顏藝珠,霍濟舟這樣的不安定因素,所以一連好幾輛車隨護在葉輕蘊上的那輛車周圍。
到了地方,管家早已站在燈火通明的前院里等著,身邊站著剛被譚柯寧送過的lucas。
葉輕蘊抱著許涼下車的時候,為了不吵醒她,管家和小男孩兒都沒有出聲。
直到他上樓將許涼安頓好,這才松了一些襯衫領口的紐子。
宴會還沒完,一直到通宵都有人,他還要過去一趟。
坐在床邊,看著床上換了絲質睡裙,正睡得香甜的女人,葉輕蘊不禁笑了笑,在她泛著紅暈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然后抬頭便看見一臉深沉的lucas,正望著這邊搖頭嘆氣。
葉輕蘊放輕手腳走出房間,關上門之后在門外的識別器上按下了指印。
識別器輕輕“嘀”了一聲,他才帶著lucas下樓。
lucas一邊往下走一邊跟他說:“papa,你愛她愛得沒救了”
葉輕蘊腳步一頓,復又覺得好笑,“看來最近你那十個老師對你放得太松,你都有空來管我愛不愛誰了”
lucas聽他語氣,拿不準他的心情,便說:“那群馴狼人也教這些的,說不要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她只會變成我的累贅”
“馴狼人”是lucas對他老師的專稱。
葉輕蘊則語重心長地對他道:“lucas,這一點你不要聽他們的,只有那些絕情滅愛的人才說得出這種話。”
“絕情滅愛?就像那些和尚嗎?”
葉輕蘊輕聲道:“不是,你長大之后就會明白了”
lucas不贊同地說:“我已經長大了”
葉輕蘊瞧了一眼他不怎么足的身量,拍拍他的肩膀,說:“一個已經長大的人,絕不會一再強調他已經長大了”
等許涼被渴醒的時候,葉輕蘊還未回來。她看了一眼時間,估摸著自己大概睡了一個多小時。
披上一件外套,她剛開門,一個女傭趕忙迎上來,問她有什么需要。
許涼正覺得腿軟,頭有些暈,也不強撐,讓她替自己拿了杯水。
大概是聽見樓上的響動,lucas上了樓,手里拿著一個撥浪鼓,正“咚咚”地打著鼓點。
許涼好奇問他道:“哪兒來的這東西,是島上的特產嗎?”
lucas說不知道,只是左右搖著撥浪鼓,帶出一片清脆聲響。
“你以前……沒有玩兒過這種東西嗎?”,許涼問道。
lucas一邊將小鼓撥弄得歡,一邊不屑地說:“這種無聊玩具,在我的上輩子就絕跡了”
許涼:“……那你倒是別玩兒啊”
lucas:“我偶爾也要回味一下,自己上一世那段愚蠢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