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跟父母說了一聲就下樓去接公司的同事,回來時方時佑已經不見了人影。
寧夏也沒多想只是以爲方時佑走了,畢竟他公司忙,她不想他再爲了她耽擱公事。方時佑走了,寧夏她心裡便輕鬆了幾分,也打心眼裡希望方時佑不在這裡勞什子。而且,算算這些時間自己欠方時佑的,寧夏覺得自己都快承受不了了。方時佑一次次的出手幫她,而算算自己,寧夏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能夠報答對方的。
欠債還錢,無功不受祿,如此天經地義的道理讓寧夏心中有幾分不安。看看安頓下的父母,寧夏的眉頭不由深了深。
公司派來探望的代表中果然有鄒靜雯。鄒靜雯一見寧夏拉著她問東問西,瞧寧夏的臉色還過得這才放了心。
“夏夏,兩位老人的事兒你肯定是忙不過來,我已經跟公司打招呼了,晚上我替你幾個班,你也好好休息休息。”鄒婧雯把寧夏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同樣作爲一個重情義的女孩子,穆靜雯不會忘記小產後的那幾天寧夏是怎樣照顧她的。
想來自己和寧夏本來只是最普通的辦公鄰桌而已,再多的交集便都是差不多大得女孩子,平日也就聊個天,鄒婧雯沒想到在她最難捱的時候竟然是這麼個姑娘給了自己溫暖。
那日寧夏打電話給她時她的狀態十分不好,聽到有人關心便一股腦的將委屈倒了出來。她沒想到寧夏會直接找到了她家裡,一臉擔心的叮囑她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動的。在這麼個鄰里之間互不認識的年代,在那個爾虞我詐的職場,鄒靜雯的心一下子被捂熱了。
其實最難忘的還是她劃破了腳的事情,那些天都是寧夏在她家照顧她的。平日班的辛苦鄒靜雯自然明白,休息的時間本來就少的可憐,這樣善良的女孩還要跑那麼遠來看自己,鄒靜雯知道這個城市可是個堵車都能將人弄崩潰的地方。
“靜雯,不用,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應付的過來,而且,還有個護工。你安心上班就好了。”
“現在,我父母的情況都好多了,我也安心了。靜雯,謝謝你。”
有時候一句話會讓人暖到心坎裡,有這句話就足夠了,寧夏笑的很真很甜。
無論自己真的需要與否,有個朋友能在這個時候惦記著自己就足夠了。
公司派來的慰問代表們給寧夏留下了慰問品和慰問金後,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本來那個時間醫院也不讓久留,何況這一行零零總總的五六號人。
寧家二老善良老實了一輩子,見自己女兒公司都派了慰問團來感動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寧爸爸說要寧夏爲公司服務一輩子,寧夏笑著笑著又躲到牆角流起了眼淚。
寧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種節骨眼上,她最怕的詞反倒成了‘一輩子。’她的一輩子太長,長到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而父母,父母的一輩子又太短,寧夏害怕自己再在這個城市呆下去會失去他們的後半生。
鄒靜雯見寧夏情況不好就悄悄跟了過去,看見寧夏在牆角抹眼淚,她的心情也低落了大半。
“夏夏,你怎麼了,怎麼…”鄒靜雯扳著寧夏的肩膀。“沒什麼,靜雯,沒什麼,我沒事…”寧夏搖頭,卻怎麼也止不住滾落的淚珠。
“你呀,就是愛逞強,平時看著像個假小子,可這心裡,比那個小姑娘都擱不住事兒。”鄒靜雯抽~chu紙巾遞給寧夏。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在她脆弱時候給她撐起一片天的女孩,也不過就是個小姑娘,有父母的地方,還是個孩子。強勢,到底都是給別人看的。
“靜雯,你笑話我…”寧夏扁了扁嘴,擦了擦眼淚,紅著眼睛瞧著鄒靜雯。
“哪兒敢呀?要笑話,也輪不到我不是?我最可憐最落魄的時候你都見過了,怎麼,還不能我看看你掉金豆子了?”鄒靜雯不由嘲諷,惹得寧夏臉兒也紅了。
鄒靜雯拉著寧夏到了廊椅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怕惹寧夏不痛快,鄒靜雯儘量把話題從寧家二老身上拉開。看見二老躺在牀~shang,再是個滿不在乎的姑娘,心裡也不會好受了。
此刻,方時佑正從走廊的盡頭緩緩向這邊走來。高大的身形氤氳在灰白的燈光裡,彷彿宣紙間散開的一點墨,明明突兀著,孤傲著,卻又偏偏融在了這一方素白中,自成一派。
“這,這位先生……”鄒靜雯驚訝的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往這邊走來的方時佑。她急忙用胳膊肘子戳了一下寧夏,“夏夏,這不是你那位朋友麼,前一陣子你不還說出國了嗎,怎麼,怎麼…”
鄒靜雯見寧夏沒接話便直接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一把將寧夏也拽了起來。
“先生,您,您!那天,那天真是太謝謝您了。”見到方時佑的鄒靜雯有些激動,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這也是她的恩人,除了這個小寧夏,就是這個男人。鄒靜雯記得,在她最狼狽的那天是這個男人揹她下的樓。在韓承志將拋棄自己以後,是他和寧夏兩個人帶著受傷的自己去的醫院,又是他將自己揹回了住處。
相比於鄒靜雯看到自己的興奮,方時佑此刻正心思重重。他慢慢的走向某個病房方向,走廊裡被那慘白的燈映的沒了色彩,沉如一片死寂。恍惚間他看見了某人正坐在走廊上,面朝著自己這邊似乎在與人交談。他本不想過去打擾的,卻見與寧夏交談的那人突然站了起來,驚訝的看著自己。然後兩人就都站了起來,那女孩幾步就跑到了自己的跟前,一個勁兒的致謝。
看了看面前致謝的這人,方時佑只是覺得有幾分面熟。他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沉了剎那纔想起來這是自己公司業務經理養的那個‘小三兒’。那一次她出事兒時寧夏正在她家,是他和寧夏一起將她送去了醫院。
“哦,沒關係,小事情。你的傷還好麼?”方時佑想起了怎麼回事兒,人也就熱絡了許多。他極爲溫和的說道,這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面前人。
“恩,早好了,都那麼長時間了。”鄒靜雯應著,那真誠的模樣沒有半分的虛僞。
方時佑恩了一聲,點了點頭。
可不是麼,都那麼長時間。自從那件事情以後他就再也沒去找過寧夏,爲了避免所有有可能的相見方式,連邢子婧出現的地方他都儘可能的推脫。除了那次下雨,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不去管她的。
那時的他畢竟太久沒有見過她了,久的在自己心裡變成了兩倍甚至三倍的漫長。是衝動也好是不忍也罷,他掙扎了許久才讓司機調轉了車頭。若不是情非得已,他又怎麼會一次次的食言呢?最後的晚餐,到底是不應該相見了不是嗎?他向來是極講信譽的,言而有信,口碑極好,只是一次次一次次的在她事情上反了常。
方時佑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寧夏的眼中閃爍著淚花,額角上頂著一個鼓鼓的包,那模樣忍不住讓人可憐讓人疼惜。那時的他多想讓她留下,恨不得將她抱在懷裡哄。可是那時的她又是的堅決……
那日,他清清楚楚的記得,記得彼此的每一句話,記得她的淚水她的眼睛她在自己胸口胡亂抓扭的小手,還有她額頭的青腫。
那一切就這樣捲土重來了。
那夜他送了她回去,看著她走進樓宇之後他沒有立即離開。他搖下車窗抽菸,仰靠在座椅背上,天窗外面的天空,星辰燦爛,與他的心情極其的不相稱。
抓不住的思緒,只能任由它們隨意的飛向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