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居住著一只狐貍。
身軀嬌小,皮毛還算順滑,可顏色灰蒙蒙的,看起來并不起眼。這是不錯的保護色,在捕捉動物時不會引起動物們的警覺,而大型肉食動物就算循著氣味找到狐貍,但如果狐貍一動不動趴在泥堆里,就沒有動物能發現它。
狐貍才成年不久,是狐貍媽媽的有孩子中,最小,也最聰明的。
它比其他的狐貍兄弟更早學會分辨果實是否有毒,也更早學會爬樹和打地洞,狐貍媽媽很高興自己的孩子這么聰明,所以總是會給狐貍舔毛,來表達自己的喜歡。但即便狐貍媽媽再喜歡狐貍,到了狐貍成年時,還是把狐貍趕出了家門。
狐貍一族世世代代都住在地底的洞穴里,不過狐貍并不喜歡住在地洞里,即便它打的洞又結實又好。
它有些挑剔,更喜歡干燥些的樹洞,為了舒適,用干草墊在身下,用鮮花作為裝飾,還像松鼠一樣,在樹洞里藏了些堅果。不過狐貍還是更喜歡魚蝦蟹,堅果不到冬天是絕不會吃的。
狐貍的樹洞,就在樹林偏東北角,一顆大榕樹里頭。
狐貍喜歡這里,春天來臨,萬物蘇生,總有些小動物來這里找食,狐貍便伺機而動,總能飽餐一頓;夏天時樹洞里陰涼,附近還有條小溪,水源充足;秋天了,榕樹結果,紅色的果實綴在枝頭一大串兒,總有些鳥兒來啄食——它們也是狐貍愛吃的。只有冬天無法,那時候狐貍就會蜷著大尾巴,躲在樹下塔挖的地洞里,瑟瑟發抖。
狐貍以為它的生活是不會變化的,捕食,睡眠,捕食,睡眠,就像其他的所有動物。
——直到附近來了一戶新鄰居。
一開始狐貍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這戶鄰居有何特殊。
直到有一天,狐貍看見一只金毛的獵犬從遠處奔來。
狐貍從小長在山林中長大,但卻從沒見過那么漂亮的動物。
金色的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身軀精悍又靈活迅速,跑動時肌肉滾動,顯示著極強的爆發力——金色的獵犬露出鋒利銳齒,后腿發力躍起,猛地撲到了一只野鹿,一口咬住了野鹿的喉嚨。
野鹿瘋狂的掙扎,踢著長腿,想要站起來,可卻仍然無法掙脫獵犬的銳齒,兩分鐘后慢慢地脫力,倒在地上,眼睛到死也沒闔上。
狐貍看呆了,直到獵犬松開咬著鹿的銳齒,吠了一聲,才連忙離開。
臨走前,它遠遠的看見獵人從后方走來,拍了拍獵犬的腦袋,似乎是在夸耀,干得好。
獵犬哼哼兩聲,第一次沒有高興獵人的夸獎,反而在附近的地面嗅來嗅去。
狐貍知道是被發現了蹤跡,頭也不回地逃了,在回到樹洞前,還特地在溪水和花叢中滾了幾圈來讓自己的味道消失。
至此,狐貍明白了,他家附近來了一戶獵人。
狐貍每天都能看見附近炊煙裊裊,飄來的肉食香氣會吸引很多小動物,可狐貍不,狐貍生性多疑,它從不往獵戶家的方向靠近,連外出捕食,也會避開獵戶的打獵路線。
但狐貍偶爾會想起,那抹躍動的金色。
獵戶打獵很節制,并不只挑單一物種獵取,而且過段時間就會換一塊地區打獵,狐貍覺得自己運氣不錯,除了第一次,再也沒和獵戶碰個正著。而且就算為了避開獵戶,換了捕食的地點,也總能找到食物。
可就算是狐貍,也有打不著獵物的時候——冬天。
冬天動物們大多在窩里呆著,很少有出門的,狐貍也是,冬天總要餓肚子在地底呆著,但實在餓的受不了,儲存的堅果被消耗一空的時候,狐貍也只好外出尋找食物。
冬天能找到的食物也十分有限,狐貍大多時候總是空手而歸。
比如今天。
大雪封山已經將近半個月,到處白茫茫一片,狐貍鉆出樹洞,一下子便陷入了雪地中,冰冷的雪地讓狐貍縮了縮爪子,下意識想將腳底肉墊縮回去,可縮回去了又不能在雪地里保持平衡,狐貍只好忍著寒冷,在雪地里尋找著食物。
冬天還能尋找到的食物,無非是小動物了。
附近的林地被狐貍搜尋了一遍,實在沒發現有小動物的痕跡。事實上,自從獵戶來了,這一帶就很少有小動物居住了,只有狐貍舍不得離開自己居住了許久的樹洞,留下而已。
或許它也應該走了。狐貍想。
狐貍四下張望著,忽然嗅到了鮮肉的滋味兒。
是兔子肉,剛剖開,還帶著血味兒的腥咸。
狐貍的肚子咕嘟叫了一聲,被饑餓折磨了許久的它,有些焦躁的原地動了動爪子。
雖然餓,但它還是遲疑著不敢上前——因為味道是從獵戶家附近傳來的。那里實在太危險,去了那附近的動物,很少有能回來的,大多被金毛犬一口咬斷了喉嚨。
可再不吃些東西,狐貍就要餓死了。
餓死,和被咬斷喉嚨,到底那一邊更難受,狐貍也說不清。
最終實在是餓的難受,狐貍決定冒一次險,小心翼翼,它匍匐著往獵戶家方向去。
獵戶正在雪地里殺兔子,金毛犬就跟在獵戶身邊,打著滾,在雪地里印上自己的拓印,玩的不亦樂乎。
狐貍遠遠的看著不敢再靠近,它還記得金毛犬如何兇猛地咬死了一頭野鹿,那情景一直在狐貍腦海里,揮之不去。
獵戶殺完兔子,內臟就扔在原地,金毛即便不情愿,也還是在主人的呵斥下,跟著回到屋里。
狐貍等了會,看獵戶確實不打算回來收拾這些內臟,才弓著身子上前,小心翼翼準備將它能吃的部位,拖到隱蔽些的地方享用。
狐貍的力氣雖然不大,但咬住幾塊肉還是可以的,它琢磨著該拖哪一塊走。說實話,狐貍覺得,兔子身上除了肉,哪一塊兒都不好吃,不到快要餓死的地步,它絕不想吃。
它最終還是選了肝臟,正準備拖走,便忽然被巨大的力氣猛撲在雪地里,鋒利的牙齒眼看就要嵌入喉嚨,狐貍閉上眼正瑟瑟發抖——但那兇猛的力道忽然變得輕柔起來。
趴在狐貍身上的動物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親熱的伸出舌頭,舔著狐貍的臉頰,爪子一刻也沒離開狐貍的身軀,將狐貍牢牢按在雪地上,像是害怕狐貍逃走一般。
狐貍被舔了一會,確認了自己沒被咬死,才慢慢地張開眼。
金毛的獵犬看見狐貍看它,似乎很高興,高聲吠了幾下后,又親熱的舔起了狐貍的毛發,只是剛才還在舔臉頰,現在拿爪子將狐貍撥拉著翻了個身,準備去嗅狐貍帶著白色絨毛的肚子。
狐貍見狀連忙蜷成一團,垂下耳朵,嗚咽幾聲,十分純良無害的模樣,準備等金毛犬一放松警惕,便逃進森林中。
金毛偏偏頭,高興狐貍的臣服,用鼻子拱了拱狐貍的身軀,張嘴咬住狐貍的脖子上一塊皮毛。
狐貍還以為求饒反而得到了反效果,這下總算要被咬死了,掙扎著想逃,可哪里逃得過獵犬的牙齒和力氣,被金毛犬銜在半空,它蹬腿的動作,也不過是讓自己搖晃了幾下而已。
金毛犬銜著狐貍,踏著十分歡快的步子往家里跑,跑到一半,像是怕狐貍被自己咬痛了一般,放下狐貍舔了舔狐貍頸上的毛,接著又銜起狐貍往家跑。
狐貍嗚咽了幾聲,想拿爪子給金毛犬的眼睛來那么一下,但奈何身軀實在嬌小,半空中又不能著力,幾次三番都沒能成功,最終還是給金毛給帶回家了。
金毛帶著狐貍回家后,便將狐貍小心翼翼放在了獵戶面前,將爪子搭在狐貍身上,吠了聲想引起獵戶注意。
獵戶聽了叫聲,看了眼金毛腳下的灰毛狐貍:“毛色怎么這么難看。”
狐貍配合著嗚咽兩聲。
他雖然聽不懂人類的話語,卻也明白面前的獵戶是在嫌棄自己。
獵戶伸手想抓起狐貍,卻被金毛犬拿腦袋擋住了。
還以為自家愛犬是得了獵物想撒嬌要些贊揚,獵戶便摸了摸金毛犬的腦袋。再想去抓狐貍時,金毛犬索性趴在了狐貍身上,用金色長毛將狐貍蓋了個嚴嚴實實。
“什么意思?”獵戶笑道:“難不成你想養著?”
金毛吠了一聲,低下頭舔狐貍的臉頰。
“還真想養啊?”獵戶看得有趣,揮揮手,不再去管了。
反正那狐貍餓的骨瘦如柴,統共沒幾兩肉,毛色也灰蒙蒙,十分難看,想來剝了皮做圍脖也沒人要。
金毛看主人揮手,以為是讓它自己去玩,高興的咬起身下的狐貍,放進了自己的狗窩里。
狗窩就放在暖爐邊上,被炭火靠的暖融融的,就算是挑剔的狐貍,也覺得十分舒適。
狐貍看了眼金毛犬,將身體縮成一團,躲在了狗窩的角落里,拿尾巴蓋住臉。
它大概明白了,這只金毛犬并不準備咬死它……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干什么。
金毛犬不明白狐貍的猜疑,親熱地去舔狐貍的毛茸茸的尾巴,犬類口水多,舔了一會,狐貍就覺得尾巴上濕漉漉的。
它不高興的甩了甩尾巴。
金毛犬看著甩起來的尾巴反而高興起來,低頭去嗅狐貍的下,體。
狐貍由著他。
這是動物的天性,總要聞一聞對方的下,體確認對方的氣味,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