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也回澳大利亞那天誰也沒告訴。

提著行李上飛機前,給除了黃瀨的所有人發(fā)了一條告別的短信,只有黃瀨的稍有例外,不過也只是多了一句話而已，而且還不是什么溫情的話語——不許去找我。

黃瀨那時正在工作,看著這條短信無可避免地難過起來,抹著眼淚拍了一系列照片，也虧這次是要扮演個思念愛人的深情男子,攝影師還夸黃瀨情緒醞釀的好,哪知道黃瀨那是真難過。經(jīng)紀人倒是看出什么了,不過也就是憐憫地拍拍黃瀨的肩：“我明白的，初戀嘛,誒,總是刻骨銘心的。”黃瀨繼續(xù)抹眼淚，不搭理他。

唯也回到澳大利亞之后的生活依舊是一塵不變，只是又去找了一份教日語的家教工作，再加上他在其他地方兼職的薪水，一個月下來竟然將他兩三個月的生活費積攢出來了。

唯也對薪水很滿意，決定將這兩份工作一直維持下去，反正澳大利亞的學業(yè)實在悠閑，他有自信能獲得高分。

像以前一樣，他每天都能收到黃瀨的信，黃瀨的生活還是那么豐富多彩，籃球，前輩，朋友，工作……不過現(xiàn)在的話題比以前多了一個課業(yè)。經(jīng)常在信里問唯也一些他不會寫的題目，唯也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學，便盡心盡力教他，還特地在網(wǎng)上購買了一套黃瀨現(xiàn)在正在使用的教科書和練習題，鉆研的透了，便將解題思路發(fā)回去，當然，答案是不會直接給黃瀨的。

年中的期中考試，黃瀨竟然往前進了一百名，雖然還算不上優(yōu)秀，但好歹門門及格。唯也看著黃瀨發(fā)來的成績單，打了個電話過去，兩人說了很多話，唯也準備掛機的時候，卻被黃瀨求著別掛——哪怕不說話，聽聽呼吸聲也是好的。

結(jié)果第二天早晨唯也從床上醒過來，發(fā)現(xiàn)手機還沒掛斷。被這通電話鬧的欠費的唯也，再也沒和黃瀨打過十分鐘以上時長的電話，同時也讓黃瀨學習到了適可而止以及唯也討厭浪費的道理。

年末時又收到了黃瀨的期末考試成績單。他長進很大，已經(jīng)進入了年級前一百名，還得到了班主任給的進步獎狀。

唯也知道這是黃瀨在為他們的未來而努力，忍不住想笑，想和對方說說話，最終卻也只是摸著屏幕上的成績單，心中浮現(xiàn)了‘謝謝。’二字而已。

唯也找了時間和父母說過大學想回日本讀書的問題，可父親的調(diào)任遠遠沒有看見苗頭，母親也不放心唯也一個人回日本，怎么也不松口。

唯也說服不了父母，卻查起了日本東京地區(qū)的大學分數(shù)線。

高三那年的學習越發(fā)緊張，唯也沒舍得辭了工作，只好用所有的休息時間來備考，畢竟日本的考試比澳大利亞的要難的多，在國外報考日本的大學，手續(xù)也很多。

這兩年唯也和黃瀨一次面也沒見過。黃瀨寒暑假都在補習班里熬，有了空也都是在籃球場里練習，偶爾抱怨一下很久不見，也是匆匆轉(zhuǎn)移話題，大概是知道說了也沒有辦法見面。

唯也的大學考試比黃瀨的全國統(tǒng)考還要早，在網(wǎng)上接受了專門的大學測驗后，完美的收到了目標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收到通知書的事情唯也沒告訴黃瀨，準備等回了日本再給黃瀨個驚喜——要是讓黃瀨知道他要回去，估計很難靜得下心等待全國統(tǒng)考。

黃瀨考試那幾天，唯也緊張的沒能吃得下飯，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接到黃瀨的電話時，心也跳到了嗓子眼，不過他告訴唯也的是好消息，說唯也給他猜的題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大多會寫，雖然有幾題沒自信，可終究是全部填滿了，至少沒空著。

唯也松了口氣，問了什么時候寄通知單等等，之后才掛了電話。

澳大利亞這邊的學業(yè)還有半個月就全部完成，畢業(yè)證很快就能拿到，唯也這之后得考慮的，是怎么說服爸媽放心他只身回到日本。

卻沒想到，他得考慮的事情，遠不止這一件。

和黃瀨通了電話的第二天，唯也正在寢室里和日本室友聊天，威廉忽然推門進來，臉上滿是疑惑：“唯也！”

“嗯，怎么了？”

“你那個朋友！經(jīng)常提起的那個！叫黃……黃瀨吧？”

“黃瀨涼太，怎么忽然提起他？”

“我我剛才在樓下看見他了，應(yīng)該是來找你的，他想進來，但門衛(wèi)不讓，現(xiàn)在在樓底下——”

唯也愣了愣，站起身拉開門奔出去。

留下室友和威廉面面相覷。

室友慢悠悠地道：“我記得那個黃瀨好像是個帥哥啊……嘖嘖，一聽有帥哥就這么激動，美色誤人！”

威廉認真的道：“我覺得唯也比較好看。”

室友：“……我就知道你對東方人的五官分不清！”

背地里被稱贊了長相的唯也，此刻正在寢室的樓梯上奔跑。

——他第一次覺得，寢室樓的階梯居然那么長那么曲折。踩在上面奔走，竟然就像是要搖搖欲墜似的，世界都仿佛在旋轉(zhuǎn)了。可是即便如此，腳步卻沒法慢下來，并不是大腦驅(qū)動著身體行動，而是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到達那個人的身邊。

邁著不知算是急迫還是機械的步子，剛踏出寢室大樓，唯也就看見了那個金發(fā)的少年——不，說是青年，可能更加貼切些。

寬厚的肩膀，挺拔的身姿，側(cè)身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投下一片曖昧的光影。再熟悉不過的眉眼被金色的發(fā)絲遮了大半，偶爾露出的一點眸光里，沉浸著溫柔，喜悅，期待——還有無法掩飾的疲憊。

不等唯也出聲，對方便像是能感應(yīng)到唯也似得抬頭看了過來。

雙目相對，一時間兩個人都有些發(fā)愣，待唯也總算清醒了，想靠近時，才發(fā)現(xiàn)對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來到了身前。

這是一個久違的擁抱。

唯也近乎貪婪地吸取著黃瀨的溫度，氣息，無法抑制的從心頭涌上一股安心感。

這安心感讓唯也胸口悶悶地發(fā)痛，眼眶也酸澀起來，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他明白，這股與眾不同的喜悅，是只有久別重逢時，才會有的——思念。

這股思念被壓抑了兩年，此刻來的又兇又急，就像是原本就快要崩潰的堤壩，卻被螞蟻蛀穿了一個孔——于是這場洪水一般的思念，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唯也顧不得周圍都是人，牢牢抓著黃瀨背上的衣服，怎么也舍不得分開。

黃瀨抱著他的力道不算輕，唯也覺得好像骨頭都被對方力氣抱的痛了，可卻仍覺得不夠。

如果能融為一體就好了，這樣，大概會覺得滿足……吧？

許久，唯也才冷靜下來，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背：“該放開了。”

“不要！”黃瀨對放開這個的反應(yīng)，比唯也想象的要大得多，他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唯也，委屈地道：“你又會丟下我一個人走掉。”

“……”唯也推拒的力道驟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想要將黃瀨拉的更近的沖動：“……對不起。”

“你總是拋下我一個人。”

唯也無法為自己辯解，只能道歉：“對不起。”

“你總是不和我道別。”

“……對不起。”

“每次我都是最后知道你離開的人。”

“我只是……對不起。”

“我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黃瀨低頭咬了咬唯也的耳垂，看到懷里的人身體一僵，耳垂泛起了鮮艷的紅色，才放軟了語氣：“你不用道歉，你什么都沒做錯。”

“不是的！我——”

“是我的錯，”黃瀨低聲道：“是我還不夠成熟，我無法得到你的信任。”

唯也皺眉：“你胡說什么，是我的錯，我怕你聽見我要走的事，會鬧著不讓……”

“嗯，我一定會的。”黃瀨坦然答道：“所以唯也是對的。”

“……黃瀨……”唯也喊了聲對方的名字，卻不知道繼續(xù)說什么才好，只能沉默，聽黃瀨繼續(xù)說下去。

“雖然我知道唯也做的是對的……但是卻仍然不能接受。”黃瀨忍耐著不讓自己的聲音動搖：“我也想要，好好和唯也告別的。”

兩年的時間，不能說不長，足夠讓黃瀨從少年成長為青年，也足夠讓他理解，唯也離開的原因，以及唯也離別時從不與他告別的原因。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的想要不在意，卻不可能。

黃瀨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沒有告別就分離什么的……我不要。”

“我不要總要等到別人告知，才知道你已經(jīng)離開我！我明明……是第一個該知道這件事的人！”

他和唯也，明明應(yīng)該親密無間的。

可是唯也卻連離開都沒有告訴他。雖然已經(jīng)知道理由，也刻意諒解，但是——他不想，一無所知的被丟下。

就好像，他永遠不值得依靠，只能被動的接受唯也的一切。

……他也想要，唯也的一切啊。

黃瀨的語氣里透著焦躁：“我知道我不值得信任，我也知道你不得不離開，可是——可是我只是想和你告別而已！連這個，都不被允許嗎？”

唯也舌尖滾動了萬千的話語，最終卻還是只能吐出一句話：“……對不起。”

黃瀨沉默一會，放松了一些力道，仿佛妥協(xié)一般地道：“唯也……我以后……絕對不會再任性吵鬧了……就算很寂寞，也會努力忍耐的！不會給唯也帶來麻煩！也不會讓你覺得為難！”

黃瀨語氣中帶上了討好和小心翼翼：“所以……唯也，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如果必須要離開我，那……那也沒關(guān)系……我……我會乖乖等你的！所以……所以……”

“下一次……至少和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