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的雪漸漸歇了,卻顯得比先前更加寒冷,大師兄和李然望著雁鳴湖的方向,二人呼出的氣息如霧一般瀰漫在四周。
李然沒有想到,秦傑居然接住了楊昊宇的明槍,雖然狼狽到了極點,但終究是沒有死,這一點令他疑惑不解,甚至有些震驚。
楊昊宇的明槍雖然黝黑,行於夜雲之中毫無痕跡,但走的是光明正勢,以速度力量氣勢進行全面壓制,迫使對手只有生死搏之。
以秦傑如今的意識層次,根本無法捕捉明槍的運行軌跡,更談不上料敵於先,便只有硬接,而他的修行境界不過在金丹期,根本沒有招天地靈氣爲手段的本事,那麼當楊昊宇使出第一槍時,他便應該已經死了。
“楊昊宇的明槍自然刺不中大先生你?!崩钊豢戳舜髱熜忠谎郏^續說道:“如果是李山,必然是倒提劍柄,以滔滔黃浪拍面擊之,搶而殺之,如果面對鐵槍的是我,大概會以劍意橫凝如鐵索,嘗試縛住這把槍,然而我想不明白,秦傑怎麼能躲開他的槍?!?
大師兄思考半晌後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小師弟是怎樣做到的?!?
李然閉上眼睛專注地聽著遠處雪湖上隱隱傳來的槍刀撞擊之聲某人如鬼魅般踏雪而掠之聲,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片刻後,他睜開雙眼,蹙眉說道:“即便如此,也無法解釋?!?
大師兄問道:“如此?”
李然面無表情說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清夢齋不會承認。”
李然寒聲說道:“不承認不代表不存在?!?
大師兄緩聲說道:“沒有證據,那麼只會徒惹煩惱?!?
李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忽然說了一句無頭無尾的話,“齋主總有一天是會離開的?!?
大師兄未假思索說出了一句話。
這句話和當初秦傑回答李彤的那句話幾乎一模一樣。
“我不認爲師父會在我們之前離開。”
自在魔教山門裡繼承了小師叔的衣鉢逆天氣一直在不停地改變著秦傑的身體,他現在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強,他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大,相對應的,他的身法與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速。
但楊昊宇是魔教前代強者身體被真氣養煉多年,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遠在秦傑之上,所以他能夠擋住楊昊宇的明槍,並不是因爲這些。
秦傑並不知道楊昊宇最後的手段居然是道門的功法,更沒有想到楊昊宇會有自己的本命物,但他的識海深處有蓮世界度過來的無數意識碎
那些意識碎片便是精神烙印。
楊昊宇一身魔教功夫盡數傳承自蓮世界,蓮世界比誰都瞭解自己的這名弟子,雖然他不可能知道楊昊宇修行明槍時的情況,但他知道楊昊宇的性情喜好習慣甚至是雙腳站立的方位,他知道楊昊宇的所有事情。
如果說蓮世界是一張如海洋般寬廣的巨網,那麼楊昊宇便是行走在這張巨網上的石像巨人,看似強大不可摧毀實際上他跨出的每一步,都還在那張網裡,每一道震動,都會讓那張網知道他的意圖。
秦傑擁有蓮世界所有的精神烙印,便等於擁有這張網他雖然不能主動控制這些精神烙印,但當楊昊宇在網上行走時那些識海深處的意識碎片便會開始發光發亮,提前告訴他楊昊宇準備做些什麼,他應該如何做。
去年寒冬在魔教湖畔,遠不如此時強大的秦傑,面對著楊昊宇比今夜威勢更盛的那個拳頭,還能保持冷靜,便是因爲那些意識碎片在起作用。
今夜,這些意識碎片依然在起作用。
有寒風自湖東岸的冬林裡襲來,捲起湖面上的積雪,粉粉揚揚地灑著。
楊昊宇看著這些雪,忽然想到魔教湖畔,自己手中那些如雪的灰。
那一匣子師父的骨灰,他的身體忽然變得寒冷起來。
“師父……他教過你什麼?”楊昊宇看著秦傑問道,雙眼裡燃燒著幽冷的火焰。
秦傑的眼睛也很明亮,指著自己的頭說道:“蓮世界沒有教過我什麼,但確實給我留下了一些東西。他留下的意識告訴我,他也很想殺死你這個孽徒,替魔教清理門戶,所以這裡面全部是你師父對你的殺機?!?
楊昊宇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神情漠然說道:“清夢齋自稱正道,你是清夢齋弟子卻師從蓮世界魔頭,用的是魔教功法,真是大逆不道?!?
“你是魔教弟子,師從蓮世界,卻叛出魔教投靠道門,甚至改修道門功法,捨棄自身的天地修本命物,你比我更大逆不道?!?
楊昊宇忽然冷笑起來,說道:“想不到今夜竟然是兩個叛徒之間的戰鬥。”
秦傑搖頭說道:“魔教視你爲仇,清夢齋可沒有不承認我的身份?!?
“不管師父教了你什麼,但你今夜終究還是會死?!?
“我本以爲世上只有我動口強過於動手。”
楊昊宇瞇著眼睛說道:“那便動手,請再接我一槍?!?
寒冷的聲音漸行漸遠,楊昊宇魁梧的身軀彷彿變成了一座真正的山,腳下堅實的湖冰驟然間出現一道極深的裂痕,隱隱可以看見湖水。
雪湖終於開始盪漾起來湖面上兩個人的距離急劇縮小楊昊宇手握鐵槍,端直一刺,秦傑手腕一抖,一刀斬落。
鐵槍與符刀再次相逢。
感受著刀柄上傳來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秦傑緊蹙著眉頭,沒有任何猶豫,精神力疾出身體裡那滴晶瑩的液體高速旋轉起來在清夢齋崖洞養蓄力數月而成的逆天氣,以一種近乎放肆的姿態態噴將出去!
他手中的符刀驟然大放光明,無數的金色光線從暗沉的刀身上噴濺而出,如暮色中瀋州市牆反耀的金光,又像是一輪突兀出現的太陽,瞬間把漆黑一片的雁鳴湖照耀的有若白晝!
金色而聖潔的光輝,離開符刀後,穿越寒冷的空氣,化爲一蓬金砂般的事物,狠狠地擊打到楊昊宇的臉上!
千年以降,道魔向來不兩立。
神話集團的神術,毫無疑問便是魔教功法的剋星之一,是以李彤悟神術之後,便被視爲司責追殺魔教餘孽的裁決司理所當然的繼承
魔教強者,最恐懼的便是聖潔的神輝,是以清夢齋小師叔囚禁蓮世界這等人物,也是用神輝擬出樊籠陣法。
神術是上天賜予道門的禮物,便是對魔教的責罰·那些金色的光線,無視魔教修行者強悍的身軀和雄渾的真氣,直接隔空影響他們體內真氣的流轉,甚至能夠直接融化他們體內經脈的晶壁!
今夜凜冬之湖一戰,楊昊宇把他最強大的手段留到了最後,一柄鐵槍橫掃四方,而秦傑也把自己的道門神術留到了此時!
熾烈的神輝裡,楊昊宇的臉頰彷彿蒼白的快要變得透明,他的眼瞳似乎真的要燃燒起來,眼睫毛在神輝里根根脫落,然後化爲焦炭,又成灰燼,最後變爲虛無,眼瞳裡閃過一抹驚恐,緊接著卻是戲謔的笑意。
看著神輝外的秦傑,楊昊宇放肆大笑,近乎咆哮般吼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會神術!但你的神術是假的!你這還是逆天氣!燭光怎麼能變成陽光!假的就是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你不是司徒雲海,能奈我何!”
雄渾至極的真氣,從他魁梧如山的身軀上狂噴而出,伴著嗤嗤的響聲,周遭的積雪被震離湖面,竟是浮到了夜空之中!
楊昊宇站在飄浮的雪中,單手執槍下壓,如天神於雲外傾身相看,無可阻擋。
秦傑膝蓋微彎,臉色蒼白,腳下的冰面發出咯咯的聲音,似要破裂。
楊昊宇右掌一翻,似一座小山般拍向秦傑的頭頂,神情漠然說道:“死吧!”
今夜的楊昊宇身受重傷,實力不及巔峰時十之二三,但畢竟是武道巔峰強者,只有這些殘存實力的他,竟然強大無比,
以秦傑如今的實力能夠硬扛楊昊宇的明槍,已然是極其令人震驚的畫面,他的全副心神與所有的逆天氣都灌注在符刀之上,根本沒有餘力來應對如小山般拍向自己頭頂的那一掌,即便有此時也來不及了。
然而就在這時。
楊昊宇發出一聲極其淒厲的厲嘯,收掌疾退。
他的小腹部噴出一道血花!
他一路裂冰蕩雪,須臾間連退兩百丈。
噴出的血在雪湖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線。
就在先前那一刻。
秦傑極其不講道理的收了刀。
當時楊昊宇的手掌距離他的頭頂只有半尺。
當時楊昊宇手中的鐵槍不再有符刀的隔擋,正欲向下。
他一刀深深地捅進了楊昊宇的小腹。
當他抽出刀時。
楊昊宇的手掌距離他的頭頂還有半尺。
楊昊宇手中的鐵槍根本沒有絲毫移動,彷彿懸停在了空中。
秦傑收刀,重新格擋在鐵槍之前。
楊昊宇才反應了過來。
於是他收掌,他疾退,一退便是半片雪湖。
用閃電都無法形容秦傑這一刀的迅疾。
那是一種超越速度感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