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彪早就猜到青木宣純這種貨色一貫是出口成章的,只能很簡單的答道:“大佐過贊了。”
青木宣純則道:“閣下以四十人之力敢伏擊四百人眾,其中還有我日軍中隊一百八十二人,膽略之強悍,縱然是豪杰眾多的關東之地也是僅此一例。我軍少佐在此遭遇俄軍伏擊,俄軍勢眾,閣下臨危不亂,調兵全殲,敢殺俄軍于此,絕無漏網之魚,氣魄之鋒利,實乃罕見。凡事以小見大尚可知秋事,閣下是個英雄,這便是我的判斷。”
宋彪繼續答道:“大佐過贊了,意氣用事而已。”
青木宣純沉吟片刻,道:“當天之中國,能敢于意氣者還有幾人?閣下不用自謙,我有幸在幾日前抵達通化部署本地特別任務,恰好聽說您的事跡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來見您,如今一見,果然是不虛此行。在我之前,花田少佐已經和您見過,他和您談了一些什么事,我是斷然不知道的,能否請您和我通報一聲?”
宋彪想了想,道:“其實是什么都沒有談成,他就是給了十根金條賠償我在前洞嶺一戰的損失,僅此而已。其實原本談的還算和睦,他要買米,我想繼續囤積等等價位,他的女翻譯就拿礦洞抵押的事情威脅我兩句,我這個人素來是不吃軟硬,就直接送客了。話說我當時剛收了牛家堡,事情多如牛毛,確實也沒有心情談下去,哪里想到,我這剛上馬準備走人,他們就和俄國人在屯子里殺了起來,傷了我家屯子不少百姓的性命。”
青木宣純默默的嘆息一聲,似乎真的很難過的感嘆道:“真是對不起,因為這場戰爭給你添麻煩了,只是此戰勢在必行,若日本不出兵,俄國就將徹底吞并東北,不可否認,我軍背后有英美等國支撐,大家在東北還是有利益索求的,只是我等所求不過是利益均沾,而俄國想要占領東北。中國人有句名言,兩權相害取其輕,此時此刻,閣下還是應該和我們聯手,何況聯手抗俄對貴國和閣下也都有莫大的好處!”
此人還是極其聰明的,他和聰明人說聰明話,假如宋彪不是知道后事的發展,真的可能會完全信任此人。
宋彪不語。
他的態度一如既往的頑固,只要有機會,俄國要殺,小日本更要殺。
青木宣純見他不說話,當即道:“宋閣下,關于劉寨主的借款一事,我已經和參謀本部匯報過,既然劉寨主已經死了,事情至此結束,原有的借款和抵押事宜結束,一筆勾銷。至于閣下要屯糧沽售之事,我以為此乃聰明人之所為也,我也深為贊同,我軍自然不會干預您的決策,只是我軍眼下也缺糧,若閣下有意出售,我軍隨時可買,價格與渾江、通化一帶的市價相同,甚至只高不低。”
宋彪贊道:“多謝青木大佐的理解!”
青木宣純很特別的笑一聲,顯得還是個很忠厚文謙的人,又道:“對于閣下,我還是希望您能和我軍共同聯手抗俄,據我所知,俄軍目前將渾江縣的補給運輸看的很是重要,已經調遣哥薩克騎兵前來協防保護,我軍考慮地形,計劃在通化一帶進行攔截作戰,若是閣下出手相助,我軍必當以互惠之名義相互幫助,給予您軍火和情報之資助,截獲所得自然都歸您所有。”
宋彪道:“這當然是可行的合作。”
青木宣純追問道:“不知閣下對于目前的情況有什么樣的軍火要求?”
宋彪知道自己目前只要不提出太過分的要求,日軍都會答應,可從此之后,他就只能跟著日本走了。他深思片刻,和青木宣純道:“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考慮,如果以后覺得有需要,我會主動聯系您。”
青木宣純微微一怔,先是前洞嶺,后是南甸屯子,兩次不同特征的小戰役讓青木宣純很清楚的意識到宋彪部是極其英勇善戰的,和他此前所熟悉的東北土匪部隊截然不同。
正是因此,他才特意從遼中急赴渾江和宋彪會面,并且準備了一大批軍火物資,只要宋彪愿意開口和他求助,他就會免費贈送給宋彪足可武裝兩個團的槍械彈藥,鼓勵宋彪積極和俄軍交戰。
宋彪的態度讓青木宣純很是驚訝,他很快意識宋彪對日軍實際上也沒有好的看法,可能是前洞嶺一戰導致的結果,也可能不是,青木宣春還無法判斷具體的原因。
稍加思量,他還是很誠懇的和宋彪勸說道:“閣下不必這樣拘泥,我知道閣下對我軍尚有防備,但我保證,只要閣下能夠扼守渾江,我軍絕無其他任何要求。”
宋彪道:“扼守渾江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我暫時還不想做這種事,只要俄軍不騷擾渾江百姓,我已經很滿意了。另一方面,熱兵器時代的部隊戰斗力強弱和人數的多少并無直接的關系,有裝備固然是好事,可槍多不如人精。只要有充足的糧草彈藥,訓練精良,士兵敢于作戰,善于作戰,一百人的部隊就能戰勝一千人的部隊。我又不是土匪,并不喜歡那種人多力量大的想法。就目前來說,我感覺能編滿一千人的部隊就能縱橫渾江,還是要精心挑選敢作戰的弟兄,專注訓練,使每個弟兄都能敢打善打,那就足夠了。”
頓了頓,他又和青木宣純補充道:“一個善戰之師,應該無一人是多余的,也無一人是不敢戰的,更無一人是不能戰的,想要建一支這樣的部隊,所思所慮的東西極多,槍多人多反而是大忌。”
青木宣純忍不住擊掌大贊道:“閣下的想法果然極好啊,令我佩服不已啊,我在中國已經生活了很多年,即便是直隸總督袁世凱大人也是我的深交,但在我看來,中國目前還沒有多少像閣下這樣真懂現代戰爭的人。我在這里冒昧問一句,閣下對我國和俄國目前的戰爭局勢有什么看法?”
宋彪知道青木宣純想通過這個問題來揣摩他的真實想法,思量了片刻才道:“你們是兩國之戰,我只是四處跑馬的馬幫幫頭,學識淺薄,更不知道兩軍現階段的戰局,怎么能妄加評斷呢?不過吧,我倒是覺得不管現在打的怎么樣,打仗這種破事最重要的永遠不是如何打,而是如何結束,只要開打了,你就得同時想辦法找到合適的途徑結束它,總不能說是一路打到莫斯科吧?”
青木宣純稍稍有些驚訝,又很認真的點頭同意道:“閣下高見。如今的關東正值亂世,正是閣下這樣的草莽英雄風云崛起之際,我看閣下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真的不宜錯過這樣的良機,何況東北需要閣下保護的地方絕對不止渾江一縣!”
宋彪也點頭同意,道:“大佐說的很對,我受教了,只是我這個人沒有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習慣。如果您覺得我剛殺了一批俄國人就是要完全幫日本,那肯定錯了,我當務之急不是幫日本,也不是和日本求救,而是確保俄國不會派出更多的軍隊折騰我,我是不怕他來折騰的,可渾江的鄉親們是怕的。做人不能太自私。至于貴國和俄國的戰爭,古人說得道者多助,我覺得勝負已分,我的力量就這么點大,您也犯不著在我這里浪費精力,說來說去,我就是想保渾江百姓的周全。至于所謂朝堂之事,國家之事,我一個小馬幫頭子想的太遠也不是好事,朝廷自然有朝廷的計量,輪不著我操心,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我倒覺得,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好份內之事就足夠了。”
他將話都說的如此明白,青木宣純心里也是一片透亮,知道自己無法拉攏宋彪這支部隊和俄軍繼續打下去,這讓青木宣純很是遺憾。
正是因為宋彪的婉言謝絕,愈發讓青木宣純意識到此人和其他的東北土匪是截然不同的,這個人更有清醒的頭腦和能力,不知道是為什么,青木宣純忽然覺得眼前的宋彪很像是很多年的袁世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