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已是午后,天氣仍舊很是悶熱。除了蟬在樹上拼命叫,四周都是靜靜的。路上只有我們幾個難民在匆匆趕路。而我,好像生病了總是感覺地面在動,我想許是幻覺吧。真想躺在地上好好的睡上一覺。可是我不能,天黑之前我一定要趕到上京城。其實我這么拼命,不是因為我懼怕一個人留在荒郊野外過夜。是因為我在找個人,那個許我一世的人。
伸出手準備擦汗,驀然看到自己又黑又臟的手,不禁發笑。我堂堂蘇家大小姐何時淪為以乞討為生了,若是爹爹在世,肯定會被氣出病來。
忽然眼角竟有些潮濕,我慌忙的閉上眼,抑制著眼中想要流出的淚水,我知道他們都已經不在了,而且再也不會看到我這般德性。可是我真的很想他們!
“——前面好像是上京城!”正走著,忽然一個難民指著前方喊了起來。
我茫然的抬起頭來,這才瞧見不遠處的城門上赫然寫著“上京”。終于到了!想到今日天色已晚,城門已關,明兒才能進城。我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旁邊的小土坡睡了起來,我很累,真的是很累。
夢里還是那天的場景:我一個人走在荒郊野外,周圍都是死寂的靜,突然天變灰了,周圍刮起了大風——嗚——嗚——我怕極了。
“——蘇天承——蘇天承”我一遍一遍的叫著,卻沒有人應。我急得跺起腳來。“——蘇天承,你在哪兒呢”
恍惚中聽到有人在叫“——暮兒——暮兒”我猛地回頭看到蘇天承騎著一匹馬微笑著向我走來。我哽咽著沖過去緊緊地抱住他,他看著我,抬起手輕輕擦拭我的臉龐“暮兒,我來接你回家。”
所有的委屈一擁而上,我使勁的點頭。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一路我哼著洛陽小調,頗為自豪,因為這支曲子他只教了我一次。而他一路上只是靜靜的走著,他是將軍,除了行軍打仗外,本就不擅長說話。我只是好奇為什么這次只有他一個人來了,他的部下呢?不過,這樣也好,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他的將軍身份,不管到哪都是一堆人。他好像看出我的詫異。淡淡的說了一句“我怕你等急了,所以先來了,他們在后面”。他本是不善言辭的,可是這會兒說出的話,卻讓我心里滿是溫暖,看著他略顯剛毅的側臉,我紅著臉低低的應了一聲。
剛準備往前走,他一把把我來到身后,霎時周圍出現了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滿是殺氣向他撲來,我大叫“——小心”他一手握劍,一手攬著我的腰。騰空、側轉、俯身、躲過迎面來的劍。
他堂堂一將軍,蓋世武功對付這幾個土包子,肯定是綽綽有余,可是我卻忘了他有傷在身還要護著我,而且這殺手不像一般的殺手,也像是經過嚴密訓練。突然那個領頭的從馬上騰空而起,電石火花間一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
“蘇將軍,好久不見啊”領頭的人戲謔道。
蘇天承冷冷的看著他:“放了她!”
“那還要請蘇將軍把命留下”。
“放了她!”說完揮劍斬下一名黑衣人的手臂。血“噗”的一聲濺了他一臉,而他依舊穩若未聞,剛毅的臉龐暮色里顯得那么頂天立地。墨色眸子里盛滿怒意,仿佛別人搶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刀劃破我的皮膚,血從我脖子流出,我看到蘇天承奮力拼殺,以致傷口裂開,染紅了他胸前玄色衣袍,那么鮮艷,刺痛了我的眼。我哭著大叫:“不要管我,蘇天承,你快走!快走!”
恍惚中聽到遠處有人在叫“——將軍——將軍”,我猛然抬頭看到不遠處有大批人馬趕來,領頭的黑衣人把我扔到馬背上,翻身上馬。蘇天承想抓住什么,卻什么都沒抓住。后面的黑衣人一擁而上,刀光劍影,人影錯亂間我聽到蘇天承的頭重重的磕在石頭上 ————咚———— 鮮血四濺。
“————蘇————天————承————”我哭喊著,可他卻聽不到,只是用勁力的把手伸向我,想抓什么卻始終什么都沒抓住。心碎、憤恨、沖破了我的理智。我猛地扭過頭,用盡全力的地咬住那人的手臂,死死地不肯放松,他害了我的蘇天承,我要他償命。血從我嘴角滲出,不管那人如何掙扎,我死都不松口。那人吃痛,猛地一掌打到我身上,將我從飛奔的馬上仍了下去了。
我從山上滾下,野草、枯枝劃破衣衫,荊棘劃破皮肉,石頭鉆進肉里,血活著汗和土黏在衣服上,疼,剌剌的疼,鉆心的疼。咚的一聲,我猛地撞到了一棵樹上,血大口的從口中涌出,眼前一片模糊。我扶著樹,緩緩的站了起來,我要回去找蘇天承,不管生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血從鞋底滲出,一步一個血印。我不能停!我連走帶爬的回到原地。撲到那塊石頭上,卻發現什么都沒有,有的是一地的鮮血,我慌亂的起身尋找,卻再是找不到了。猛然的一腳踩在了一個硬物上,我慌忙撿起來,那是我送于他的玉佩。他曾說過“萬物滋生,乃順天承,暮色亦是”。所以我特意命玉師用上好的和田美玉刻了一個“暮色天承”贈與他。他也曾說過“玉在我在,玉碎我亡”,玉沒碎,那么是不是證明他還活著。
“—————蘇——天——承————,——蘇——天——承——,——蘇天承,你千萬別死啊。你不是說過要娶我嗎,你不是答應過我執子之手,不離不棄嗎,你答應我護我一生的,你怎么忍心這樣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荒郊野外。你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先我而去?怎么可以這樣不理我?怎么能這樣。”我看著四周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哎,還讓不人睡啊,大半夜的哭什么。”恍惚中背上被人猛地踢了我一腳。我睜開眼發現一群人都在詫異的望著我。我起身拿起包袱,往遠處走去。其實這不是一兩次啦,三年了,夢里總是如此清晰,那么痛徹心扉的真實。
而我就在找那個人,我不相信他會忍心把我一人留在世上孤苦無依,所以我找了他三年,三年來,我從西部重鎮河陽到帝都洛城,從南方腹地到一直到上京城。我還是沒找到。
靠著包袱躺在那里,夜,總顯得那么靜謐,偶有蟋蟀鳴叫的聲音。我依稀記得那天晚上,天色暗了下來,周圍響起狼的嚎叫聲“——阿——嗚——”一聲接著一聲,與風的嗚嗚聲摻雜在一起,夜色里顯得是那么詭異、恐怖、陰森。我怕極了,嚇得爬到樹上小聲的抽泣著:“蘇天承,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怕!我怕!”。那夜我驚恐的看著四周,緊握著那塊玉佩,一遍一遍的小聲叫著蘇天承的名字直到天亮。
我想那時我定是個瘋子似的,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逮著人就問“你有沒有見過蘇天承?”人們避之不及,遇到好心的人會說不知道,更多的人是搖搖頭,還有人都會反過來踹我一腳。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人們這樣,因為這樣證明他可能還活著,我亦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我知道在哪里可以要到更多的錢,那里可以要到好的飯菜,那里睡覺不會受寒,還有我不怕黑了,我可以走夜路了。這些,蘇天承,你都知道嗎?
從懷里拿出兩塊玉佩,一塊是我送他的‘暮色天承’,一塊是他送我的‘凌霄花’玉佩。看了半晌。復又放了進去,貼著胸口撫上那兩塊玉,喃喃自語道“蘇天承,你說我還能堅持多久?——呵——呵——,問了你也不知道!算了,天色不早了早點歇息吧。明早還要進城呢。”
蘇天承,你知道嗎?我想你了!真的!很想很想!閉上眼,忽然有淚從我眼角悄悄落了下來,流進了嘴里,苦澀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