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路千千萬萬條,有難走的,也有容易走點的。不過就算是同一條路,對不同的人走下去的感覺也會不同。
不過不管什么路,終歸是人間路。既然是人間路,當然就要由人來走,天下路,便天下人盡皆走之!
可是對于若未央來說,他卻感覺自己似乎永遠也找不到一條對于自己正確的道路。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自己雖然天生異能,而且聰明才智也是世間罕有。
可縱然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擁有了一身蓋世武功,且也已飽讀詩書,還熟知世態(tài)人情。但又是為什么?偌大的天下,居然沒有一個能讓自己感到心里安樂無憂的地方?
把自己養(yǎng)大的人,所以養(yǎng)育自己,僅僅只是為了讓自己去報仇,殺光自己在這世上所有的親人。但自己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可以說就是殺人了,就算手下有無力擊殺的高手,自己也只是去將對手制服,由別人去奪命!雖說這樣有點自欺欺人,但總之人不是自己親手殺的,心里總還好過點。
不過聽說父母生前都是殺人如麻,令江湖聞名喪膽的人。但自己卻偏偏好像對世間一切都感到那么漠漠無關,只除了……
正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房門“吱呀”一聲輕輕打開。若未央看向門口,見葉靈正怯生生開門進來,臉上頗有歉疚之意,應是對昨夜發(fā)生的事還擔心自己怪她!
走到他對面,葉靈緩緩坐下輕聲問:“若大哥,你怎么了?看起來氣色不太好……?”
微微搖頭,若未央道:“沒什么,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所以心里有點悶……”
葉靈聽了不禁奇怪問:“你這么聰明都想不通的事,別人當然更不明白了……!”
“那倒也不盡然!畢竟同樣的事對不同的人看法和感覺都不會一樣,也許我想不通的事,非常多的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只不過,可能我只是還沒想到真正屬于我的領悟……”
緩緩點頭,葉靈沉吟道:“話是不錯!可我倒是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智者千慮,還必有一失!胡思亂想也不見得有多大用!”
淡淡看了她一眼,若未央微微一笑道:“靈兒!想不到你倒是有份難得的灑脫,還真是讓人羨慕呢……!”
見他面露笑容,葉靈心里也頓時煙消云散:“讓人羨慕倒不敢當,但活著干嗎讓自己那么累呢……?”
點點頭,若未央想了想沉吟道:“靈兒!我的事情,想必你也心里清楚。不管我這次到江南是不是要做什么,但這里畢竟是我爹當年興衰腹地,恐怕認識他的人不會少。據說我雖然更貌似我娘,但和我爹倒也有三分相像,所以無論怎樣還是要小心為上!但就算發(fā)生什么,我自己如何都沒關系,只不過你……”
葉靈聽了微微嘟嘴問:“若大哥是怕我給你添麻煩啊……?”
“倒也不算!我知道你武功不弱,而且人也蠻機靈,好歹自保不成問題。可是,我怕的是自己會連累你。你也知道,我是個不祥之人,也許更該說我本不該來到世上。但萬一我被人發(fā)現(xiàn),就算你不怕,但卻要提放會連累尊師及同門!”
聽他提到師父和同門,葉靈也不由有點猶豫:“話是這么說!可是師父吩咐我跟著你,萬一……”說著,葉靈突然醒悟失口,臉上大為尷尬!
果然,若未央聽著臉色一沉,淡然道:“原來前輩派你來主要是監(jiān)視我的……!只不過,我到底有什么值得前輩不放心呢?哼!再說了,如果我真想怎么樣,天下間也未必有人能攔得住我……”
葉靈聽了不由大急,連忙擺手解釋:“若大哥,你千萬別誤會,不是這樣的……”
“哦?那又是怎樣……?”
葉靈心里此時大為躊躇,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見她猶豫不決,若未央冷冷又道:“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能想到。前輩嘴上雖說不會阻止我報仇,但如果她真的不想阻止,又何必事先找我?幾十年來,莫流香無非只是所謂江湖正道的一面擋箭牌。他為了所謂的正義犧牲了所有親人,但最終自己落得孤寡一生。可如果真沒了這面擋箭牌,所謂的武林正道不用別人插手,自己就會先打起來。所以前輩其實還是很希望至少暫時留下這面擋箭牌的,沒錯吧……?”
聽了他的話,葉靈心里極為無奈,只好雙手一攤道:“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么?不過若大哥,師父說這其實也是為了你好!因為實際上你自己心里并沒有那么想報仇,只是你自己還沒有真正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已。她希望你能真正看清楚這個世界,仔細想清楚再決定!”
“但如果最后我仍然決定要報仇呢……?”
“這其實我也問過師父,她說如果你真的最后還是這么決定,她相信你……”
若未央聽了不禁一愣!深深看了葉靈半晌,見她臉上充滿了真誠,心知她生性單純,確也不擅偽裝!
沉吟半晌,若未央緩緩道:“靈兒,其實我明白前輩和你對我都是一番好意。但我雖說從小一直都是按照別人的指示去生活,可并不代表我會隨便被人左右一切。你回去轉告前輩,她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若未央這條性命原本多余,自己也從不當回事。不過我還是懂的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所以請她老人家放心好了……”
走出若未央的客房,葉靈心里大為發(fā)愁!師父派自己跟著若未央,一旦發(fā)覺他有何異樣便要立刻設法回報。可如今被若未央識破自己,今后想再探知他心意又怎么可能?而雖然想到自己任務失敗心里不舒服,但她也確實沒料到事情比自己想象得更嚴重!
中午葉靈再到若未央房里想找他去吃午飯時,才發(fā)現(xiàn)他人已經不見了。而桌上只留下一張字條,上面只有短短六個字“速歸,既行無悔!”
早上葉靈才走不久,若未央就已經離開了客棧。他既然知道了葉靈跟著自己的目的,當然不會愿意再同行。但他也想不出自己下一步該怎么辦,因為可以說從自己紅塵夢醒的那一刻,被深深印在腦海中的只有兩個字“報仇!”就連那一點一滴奇怪的思想,自己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怎樣出現(xiàn)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該報仇,但他更加不知道自己除了報仇還能做什么!而讓他更加無法釋懷的是,一旦自己真的報了仇,之后呢?自己尚在其次,但自己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那個讓自己即愛又怕的人,她又會怎么樣?
從小到大,她讓自己怎樣,自己從來不會違背。為了她的理想,自己可以放棄一切!但如果自己真的完成了她的理想,那勢必也代表她將永遠徹底的離開自己。
想知道的自己似乎一點都不明白,但不愿明白的,自己卻居然了解得這么清楚,若未央的心里實在充滿了無奈和苦澀……!
走著,想著,也不知多久,若未央突然被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傳入耳中驚醒。
皺眉四顧,若未央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片頗為殘破的地方,而聲音則是出自不遠處的一座看似已經廢棄很久的城隍廟中。
信步而至,那城隍廟的確已極為破舊,到處蛛網灰塵。里面此時正有十余人分作兩邊搏斗,而多數的一邊皆是乞丐打扮,另一邊只有三人,其中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和尚。
那一男一女武功看似應是出自一家,聯(lián)手對敵頗有默契。那男子身形較為消受,武功頗為不弱。但那女子年紀略輕,武功卻更高出一些。而那和尚相貌堂堂,身形偉岸,武功亦是三人中最高的。
若未央雖然確實還是頭一次獨自行走江湖,但卻對武林各派都極為熟知。此時看那十幾個丐幫弟子中竟然有兩個七袋弟子,其他身份最低的也是五袋。
那一男一女該是泰山盤龍門下,和尚必定出自少林,三人武功都極為不凡,恐怕放眼當今江湖年青一代中也是很了得了。
少林和盤龍兩派乃是當今江湖正道的兩大名門,彼此關系也向來極為親密。而丐幫自從昔日前幫主陳天奪死后,由幫中比武決出了一位名叫“高偉”的年輕弟子接任了掌門。
而那高偉如今也只不過四十出頭,但據說武功之高在江湖上已經頗有聲望。
不過這三派皆算武林正道翹楚,雖說多年來彼此來往不再頻繁,但也應不至于會如此性命相搏!
不過世上又豈有永遠的朋友?不過利在即聚,利去則散罷了!
話說自當年三義門掌門莫仙穎死后,十七年來武林中各門派之間拼斗頻繁。尤其是少林和盤龍兩派,在江湖上幾乎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門下弟子,幾乎寸步難行。
會讓兩大門派陷于如此窘境的原因,便是那武林第一奇功之稱的“一清氣功”!
武林皆知,想當年少林方丈了緣和盤龍掌門丁自強為了破除武林盟殘害江湖的詭計,親自前去向莫仙穎求取一清氣功。
而莫仙穎雖慷慨交出奇功,卻沒想到少林和盤龍兩派傾力抄錄,分發(fā)武林期間,不僅引得求取眾人連番廝殺,更莫名其妙之間藏于少林的一清氣功原本竟不翼而飛!
少林和盤龍兩派苦苦尋找的同時,也不斷向上門求功的人誠懇解釋。但可想而知,無論他們怎么解釋,也無法超越那些貪婪之人,讓他們相信一清氣功卻是丟了。
其實就算若未央不死,也不會有人敢上門求取一清氣功。但自他一死,貪婪之徒不斷上兩派明搶暗偷,搞得兩派可謂焦頭爛額。
而曾經求得一清氣功的人,要么經過爭奪剩下了只有幾頁,要么就連命都一起丟了,總之能保住完本的江湖上幾乎已經沒有了。可手里拿著殘本的那些人,自然更加忍不住想一窺全豹,但始終沒有一個人提過大家可以把手上的殘頁拼湊共同參詳!
總之這十七年來,少林和盤龍兩派可以說沒有一天是安寧過的。若非根基穩(wěn)固,實力雄厚早已土崩瓦解,但縱然如此兩大名門也已是千瘡百孔。
此時若未央默默的站在門口看著廟里的拼斗,雖然也有人看到了他。但只是個年輕俊美的少年文弱書生,那些武林高手又豈會放在心上?
靜靜觀戰(zhàn),若未央看得明白。丐幫一方雖有十多人,但即使那兩個七袋弟子真本事也不過二流貨色。而那三人雖武功更高,可出手明顯極多容讓,想是不欲傷人才會膠著至此。
不過此戰(zhàn)如果打下去,丐幫一方卻必然不會有好處。而丐幫皆是市井之徒,豈會不明白眉眼高低?他們也自知非人對手,無非是求功心切。但已經打了不少時候,雙方不僅都已疲憊,而且也極為不耐了!
不久,一個七袋乞丐突然大喝一聲“住手”!當即帶領幫眾退后,向三人拱手道:“少林、盤龍兩派武功果然高明!三位少俠年紀輕輕便如此了得,著實令人欽佩!”
和尚聽了微微合十道:“閣下言重了!少林、盤龍兩派與丐幫素來交好,實在不必為了些許小事傷了彼此和氣。有關一清氣功之事,本派師長多年來也多番向武林同道解釋。出家人不打誑語,絕不會欺瞞于人,還望各位信任!”
他話是這么說,但顯然別人連他師長都不信,何況是他?
“哼!少林乃武林泰山北斗,但數十年中也未見有何杰出人物。盤龍雖曾名動一時,但更是已多年不聞盛名。但如今三位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身手,令人好生欽佩!哼!廢話也不必多說了,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本幫必會再上少林討個公道,到時一切自有分曉!告辭……”
“各位……”
丐幫眾人根本不給和尚解釋的機會,一轱轆就往外闖。而若未央正站在門口,當先一個壯實乞丐大步走來,嘴里還喊著:“讓開、讓開……”
眼看一只黑了吧唧的大手就要推到自己身上,若未央心里一陣反胃,當即雙手輕輕一擋,人同時向后急退,嘴里還驚叫聲“哎呦”,便徑自坐到了地上,情形頗為狼狽!
那乞丐只是感到手上被擋了一下,也沒多想,很快群丐便沒了影子!
此時廟里三人走出來,那高瘦男子見了若未央忙伸手扶起來:“兄臺,可摔壞了?快請起……”
女子見若未央只是個斯文書生,不禁氣罵:“丐幫妄稱俠義正道,竟然向個文弱書生出手,實在可恥!”
若未央苦著臉看著三人,被男子扶起來雙手連連輕拍自己衣服“哎呀!古人云:置之潔凈室,一日三磨拭!就算區(qū)區(qū)一方硯尚要保持潔凈,我輩豈可輕染塵垢?罪過!罪過啊……”
見他如此,三人都不禁一愣!女子蹙眉道:“真是個書呆子,不管摔沒摔傷,偏只顧著衣服臟沒臟……”
若未央聽了臉色一肅道:“姑娘此言差矣!古人云:衣潔而身正,身正而心無偏!在下幼讀圣賢教誨,豈敢一時或忘?”
女子聽了,見他那么義正言辭的樣子,滿臉哭笑不得!那高瘦男子看著此情形,也是頗感無奈!
倒是那和尚卻微微皺眉走過來:“這位兄臺氣度不凡,顯乃飽學之士。不知是否傷到身子,貧僧粗知醫(yī)理,且為兄臺診治一下……”
說著,和尚一把向若未央手拉過來。若未央臉色不變,暗自收斂了內息。和尚一抓住他手腕,稍一用力,若未央馬上就痛叫起來:“哎呀呀!師傅好大力氣,疼啊……”
和尚愣了下,輕輕松了手,見他臉現(xiàn)疼色并非虛假,心里卻極感詫異!“啊!并無大礙,兄臺可以放心……”
“多謝小師傅了!”
半晌,那高瘦男子在三人中顯是年紀最長,還是一臉忠厚相。此時向若未央拱手道:“我三人今日意外與人在此交手,不想竟連累了兄臺,心里實在頗為抱歉!在下丁孝,這是舍妹丁翠,這一位乃是少林派息夢師父!未敢請教兄臺高姓大名?可是本地人士……?”
一聽其說話,若未央便知道此人倒也讀過些書文。而且他雖外表忠厚老成,但心思卻是極為細膩!那息夢和尚必然是已經對自己起疑,所以剛才以診治為名試探。而這丁孝見其直接試探并無效果,便先說明身份。言外之意是告訴自己如果也同時武林中人,便不必偽裝了!
事情也確如若未央所見,這丁孝武功在江湖年青一代中雖也算是數得上的,但卻也未必極高。但其為人忠厚老成,心思卻是極為精細,比之武功更加為人稱道!
不過,若未央既然要演戲,當然是要做到底的,當即一拱手道:“啊!原來這位是少林寺的高僧,難怪好大手勁!失敬!失敬!在下姓若,草字未央,本是安徽六安人士。此番行至江南,乃因圣人曾教誨我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人生在世……”
聽他又要長篇大論掉書袋,丁翠連忙截口道:“行啦!行啦!求求你,千萬別酸了!反正你說了,我們這些粗人也聽不懂……”
見若未央臉現(xiàn)詫異,丁孝微笑道:“若相公勿怪,我等三人皆是自幼習武,連字都未見得認全,學問實在不值一提。不過我三人縱有一身武藝還要結伴同行才能安心,相公一個文弱書生卻能千里獨行,膽識倒是著實讓人欽佩啊……”
若未央心里暗笑,當即佯裝出些許得意道:“誒?正所謂:君子坦蕩蕩!只要一心為正,何懼千里萬里?正是……”
“好啦!好啦!哥,你也真是嘮叨,他要是再犯酸,我牙都要倒啦!”
丁孝無奈的看了妹妹一眼,又看向若未央拱手道:“舍妹冒失,相公見笑了!”
“啊!不敢,不敢……”
“不知相公下榻何處?可需我三人相送一程?”
若未央聽了心里一動,當即拱手道:“丁兄客氣了!在下初至杭州,尚無下榻之地。但既到了這人間天堂,必當暢游一番才是最重……”
“哦!原來如此!那既然公子尚無下榻,我等也未入客棧。相識即為有緣,相公如不嫌我等粗魯,可否同行好讓我等多聆教益,也不負一番天賜良緣?”
若未央心里暗暗冷笑,怎會不知他對自己已經生疑,所以想就近試探。而心里雖然不愿,可如果太強硬拒絕,反而會讓他們更加疑心。畢竟他們既然已經懷疑了自己,就絕不會輕易算了。與其讓他們日后暗中窺伺自己,倒不如就互相監(jiān)視,看誰更機靈而已!
一念及此,若未央拱手道:“如此那真是在下的榮幸了!只不過在下一介布衣,體弱步緩,別耽誤了三位暢游才好……”
“客氣,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