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若未央的態(tài)度，似乎只有莫流香並無疑問。但這在別人看來，卻顯得更加不解！
不過莫暢寧似乎想到了什麼，因爲他記得弟弟說過和爺爺一模一樣的話！
“爺爺！您是不是已經(jīng)想到未央要幹什麼了？”
看看孫子和慕容金勝，以及徒弟，莫流香不答反問：“寧兒我問你，加入未央真的想當皇帝，你覺得怎麼樣？”
莫暢寧聽了一愣！沉吟片刻道：“說實話，我真的沒想過！不過我覺得，如果真換個人當皇帝，未必不是好事！但未央他……”
“我只是問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思量半晌，莫暢寧輕嘆聲：“如果問我，說真的，我不希望會那樣！未央已經(jīng)吃了太多苦，承擔了太多事。現(xiàn)在他連武功都沒了，還落了一身病根。以他那種凡事親力親爲的性子，真當了皇帝哪還會有好日子過……？”
幾人聽了一陣對視，心裡都不禁暗暗嘆氣！
半晌，莫流香又問：“可如果只有這樣才能解決所有的危機，又該怎麼辦呢？”
諸人聽了一陣疑惑！以莫流香的爲人，通常不會把一件讓人不高興的事不斷繼續(xù)。如今他一定是明白了這件事孫子並不願意深究，可爲什麼還非打破沙鍋問到底呢？
良久，莫暢寧微微皺眉搖頭：“我不知道！可如果這是未央自己的選擇，我也只會支持他！但要是會用很多犧牲去作爲代價，我……”
不讓他說下去，莫流香緩緩搖頭嘆氣：“寧兒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因爲你的確很像我！可你知道嗎？你爹的死雖然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但我從來沒後悔過。可自從見到未央，我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真的錯了，因爲他讓我明白了兩件事……”
“什麼？”
“第一，當你把希望寄託到了某個人的身上，你想幫他是正常的。但幫忙也要是在他有需要的時候，而不是你自己認爲的時候。因爲你可以託付希望的人，應該是你可以信任的人。那麼，你對他需要付出的，也就只有信任而已！”
“但……”
“第二，很多時候你所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你也許可以解決一個問題，自以爲拯救了很多無辜的人。但最後的結(jié)果卻是，你一時的自以爲是，卻害了更多人，而且毀滅了所有的希望！最簡單的，如果你認爲怎樣可以解決問題，那麼自己去做就好了，何必還要對別人寄託希望？”
幾人都明白他是在追悔當年自己自以爲是去逼迫兒子，最終導致莫暢寧心裡叛逆，越走越遠，可最後的結(jié)果竟然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樣。而最諷刺的是，他原想把兒子視爲希望的寄託，但卻又妄想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他身上！
半晌，莫暢寧猶豫問：“爺爺?shù)脑捨颐靼祝〉孀屛已郾牨牽粗囱肴奚鼰o數(shù)的無辜人？”
莫流香淡然一笑：“首先，你認爲的只是自己的猜測，未必真的是事實！然後，以目前看就算你想去遼東保家衛(wèi)國，但你有什麼辦法可以抵抗?jié)M洲鐵騎？最後，無論未央想怎麼做，最終的成功一定是傷害最小的，那麼你還想奢求什麼呢？”
聽了他的話，慕容金勝輕嘆笑道：“流香，今天我才相信，你是真的想通了！如果仙穎泉下有知，我想他也終於可以安慰了！”
“哎！希望是吧，可就算是，這一天卻足足晚了三十年！而且……”
沉吟看著幾人，莫流香緩緩又道：“終歸未央和穎兒不同！他天生善良，並不像穎兒的浮躁。所以我相信他做任何事，一定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確定選擇了一個傷害最小的方法。就像當天他沒對紫微宮趕盡殺絕，也保全了我們中原武林，否則結(jié)果只能是給其他敵人可趁之機！他爲自己爭取的時間，也就是所有人的一線生機。可是……，我很擔心寧兒這次輕舉妄動會破壞了他的計劃……”
莫暢寧聽了一驚問：“爺爺！我……難道我會害到未央？”
看著孫子，莫流香輕嘆搖頭：“你當然不會想去害他，可這一次的事如果傳出去，對未央的聲譽損害必然極大！而且萬一再被那些暗中爲他做事的人信以爲真，以爲他真的想利用江湖奪取江山，你以爲會怎麼樣呢……？”
莫暢寧聽了不禁大爲著急！白守禮想了想道：“我看這也未必會真的妨礙到未央！別忘了，當**退紫微宮，未央可是動用了朝廷的兵馬。所以這次我想他也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治療，紅兒的雙腿經(jīng)脈終於開始漸漸通常，已經(jīng)可以支撐著獨自站起來了。看著若未央扶著她走出門，所有人都不禁驚呆了！
洛濤夫妻更是滿臉驚訝的看著兩人，忍不住激動問：“未央，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若未央心頭酸楚，淡淡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其實很多事都有最簡單直接的辦法，關鍵是那些辦法只是理論上可行，並不是很多人敢去嘗試的。不過往往一個突然的發(fā)現(xiàn)，卻就來源於我們已經(jīng)準備死馬當活馬醫(yī)了，不是嗎？”
洛濤夫妻聽了暗暗體味著他的話，而其他人只以爲他們在討論醫(yī)術，根本沒去多想。！
此時，遠遠見洛應明領著個年輕女子走來，而主人一見是朱朝陽，都不禁詫異！
慕容仙珠心知自己的兒子正是被這女子所迷惑，見了她不由滿面憤恨！
若未央見了當即走過去，把紅兒交給她：“公主大駕光臨，請書房用茶！月兒，星兒，你們守在院外，不許任何人打擾！”
“是，師父……”
兩人走進書房，朱朝陽淡淡一笑問：“看來嬸子很恨我？”
“作爲母親，她有足夠的理由殺你！”
“真是這樣嗎？”
“你想對痛失親生兒子的母親講道理，講理智嗎？”
“可她至少該瞭解，以自己兒子的品性，總也不會有什麼好結(jié)果！”
“因爲我？”
“但她並沒恨你……”
良久，若未央淡淡一笑：“公主，你真的很厲害！但你也該知道，我若未央不是個會被感情驅(qū)使的人！”
朱朝陽微笑點頭：“當然！所以只有真的捏住了你的軟肋，纔是唯一能逼你的辦法！”
“哦？公主又自以爲捏到我什麼軟肋了？”
朱朝陽看著他輕輕一笑：“有家難歸的滋味不好受，就像少林寺的和尚們！而且好不容易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安身，卻又被人以堂而皇之的理由趕了出去。只是不知道，其實他們不小心佔了人家有用的寶地。你這樣又利用別人，還能落個好名聲。卻還說我厲害，不是存心讓我汗顏嗎……？”
若未央聽了冷笑聲反譏道：“想不到公主如此重情重義，還和莫流香走的那麼近！但你害了他孫子，就不怕他伺機報復？”
朱朝陽微微一笑：“就像你說過的，天下間從來沒什麼必然聯(lián)繫，只不過大家又共同的目的而已。那暫時合作一下，也無傷大雅吧？”
“哼！我猜的要是沒錯，你發(fā)現(xiàn)的可並沒對他公諸同好吧？”
“我想你也不會願意被他知道，對嗎……？”
良久，若未央心裡念頭飛轉(zhuǎn)！此時他完全可以想到事情，莫流香自知憑江湖勢力無法承擔自身危機，更別提什麼保家衛(wèi)國。那麼，尋求合作是必然的選擇！可和皇帝合作顯然是毫無益處的，反而可能會同歸於盡。相比之下這公主雖是女子，但在朝廷勢力和聲望都不弱。加上如今更是重病在手，無疑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當初雨花臺一戰(zhàn)，莫流香就暗中和朱朝陽密謀，自己率領武林羣雄赴會，而朱朝陽則調(diào)動兵馬圍剿武林盟的人。只不過沒人想到，葉靈只憑琴音就可以讓上萬人突然昏迷不醒。
而如今，莫流香得知了西域和武林盟的情況如實告知，朱朝陽一定也經(jīng)過了詳細查訪，那要查到葉生華和霍楊在青天水榭，暗中與很多江湖人來往也就不奇怪了。
而且王重生是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物，突然離開杭州，這絕對不是會被人忽視的情況。只要順著這條線查下去，青天水榭肯定是住不下至今那上萬人的。而且那些人中不乏具有三義門背景的人，那麼事情便也就不難猜測了！
若未央心裡暗暗躊躇，一是沒料到她和莫流香的關係如此緊密，另外也忽略了她如今具備的勢力。但現(xiàn)在，無論他怎麼想要藉詞敷衍都是不管用了的。
輕嘆聲，若未央無奈搖頭：“疏忽也好，虛實莫測也罷！總之事情到了眼前，怎麼做都已經(jīng)掩飾不了了！所以公主還是請直抒來意……”
深深凝視著他，朱朝陽眼裡明顯透出心裡的複雜：“若未央，在你心裡我就是個只會威逼利誘的小人嗎？或者說，憑那些你用來只會對我自己有好處的人，我會去破壞嗎？”
“公主是個聰明人！但你今天來，總不會只是爲了看望我吧？”
半晌，朱朝陽苦笑點頭：“若未央，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我不是公主，如果我沒傷害過你弟弟，你會不會對我溫柔點？”
看著她，若未央平靜的笑了笑：“其實我對你和對別人都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有點遺憾，因爲一旦牽涉到厲害關係，我就不會和那個人再做朋友！而你是不是公主並不重要，因爲至少這一刻，你我是平等的！至於雋兒……哎！我只能說，如果我始終存在，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另外的人把他推進火坑。所以你認爲我對你不夠溫柔，一方面是我爲人如此，另外就只是我沒達到你的期望而已！”
呆呆聽著他的話，朱朝陽心裡思潮起伏！按他所說，自己爲他所感受到的痛苦，只不過是因爲他並不像自己愛他一樣愛著自己。能否認嗎？可又該怎麼承認……？
“也許你說得對，而且今天我也的確並不只是爲了想見你而來的。並且我有目的，還不許你討價還價。如果你可以完全不受感情束縛，就狠心等著看你弟弟去死吧！”
若未央聽了淡淡看著她：“會給你出這餿主意的，是花迎？還是高拱？”
“有區(qū)別嗎？”
“我相信高拱對你的忠心！但如果是花迎，我遲早會殺了他！”
“那就和我沒關係了……”
這等於是承認了花迎的獻計，而對若未央來說，也證明了他又忽略了一件事！至今他還沒想殺花迎，正如他沒想殺蘇逸琛一樣，養(yǎng)狼的人自己永遠最危險！
但他總還是忽略了一點，蘇逸琛是狼，但是一匹對自己毫無所知的狼。可花迎不同，他畢竟是看著自己長大的，就算並不是十足瞭解，但對自己有些無法逾越的界限終究還是可以預測！
很簡單！可用的人死了再找，辦法失敗了也可以再重新想，聲名掃地都可以重新建立。但弟弟如果沒了，就會成爲自己永遠磨滅不了的痛！
若未央沒想到，曾一心置自己於死地的弟弟，如今居然成了自己的軟肋！
淡淡看著朱朝陽，若未央問：“有什麼話，直說吧？”
點點頭，朱朝陽強忍內(nèi)心痛楚：“莫雋一條命，換南昌王手上十萬大軍。還有你在君山的人馬，也要隨時聽我調(diào)遣！”
若未央聽了冷笑道：“你野心越來越大了，不僅想掌控朝廷兵權，還想借我的手排除異己，控制江湖！可你最終希望的，還是要蒐集我的劣跡，最後讓我不得不妥協(xié)受你脅迫！”
朱朝陽心裡強忍酸楚，面上淡淡點頭：“爲了你弟弟，我相信你會答應的！”
若未央心裡冷笑，卻也不禁嘆息這位公主終究還是不瞭解自己！
“我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晚上，照顧女兒睡熟。若未央緩步走到花園裡，看著頭頂略微缺了一小塊的月亮，心裡不由感嘆！
其實人生不外如是，就像月亮，一輪是月亮，一彎也是，完整的是，有缺陷的總不能就叫太陽了！
而人生的千變?nèi)f化，時有餘，時有缺，可不過全在人一念之間而已！但大多時候，人卻會用妄想的圓滿去迴避明顯的缺憾！
就像朱朝陽，自己曾面對她以現(xiàn)實的威脅利誘，反過來以其對自己的感情以死相挾。她很清楚自己是個不怕死的人，但爲了心底的期待，卻終究還是想用弟弟威脅自己，最終只能讓彼此越走越遠。
一個癡情的女人，這麼做或許並不是不可原諒！但對她自己而言，將到人生終點的那一刻，回想今天難道不會覺得太可悲了麼？
靜靜地想著，肩頭一隻溫暖的手毫無預兆的落下。若未央沒回頭去看，因爲對他來說，安慰也好，傷害也罷，還有什麼區(qū)別？
半晌，小櫻緩緩坐到他對面：“在想什麼？”
看了她一眼，若未央喃喃反問：“你師父爲了我爹苦了一輩子，可我爹到死都未必還記得她，值得嗎？”
小櫻聽了也不由心頭微酸，輕聲問：“那相比起可以默默守護心裡的愛戀，你認爲和一個自己沒有感覺的人生活會更好？”
同樣都是難以得出令人滿意答案的問題，而且問得人自己本身也沒期待過答案……！
半晌，若未央不禁有些心酸的看著她：“很多時候，人會爲了看到一件喜歡的沉迷。但就算是真的很喜歡，如果暫時走出去多看看，也許可以發(fā)現(xiàn)更好的！你還年輕，何必……”
小櫻搖頭打斷他：“你說的也許沒錯，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一旦認定就不會改變！其實，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若未央聽了苦笑點頭：“的確！現(xiàn)在回想當年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許很多煩惱都沒有了！”
“那只是對你自己而言，至少，我會繼續(xù)守著你的空墳，直到我也倒下……”
若未央深深看著面前女子嬌美的臉龐，那頗不相稱的堅定，讓人看了心裡忍不住痠疼！但誠摯，真切，堅定的守護，對無法給與報答的人，壓力卻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