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前,李遠方問過周幸元回不回家過年。周幸元說他籌備了一個江南地方戲曲綜合酒會,有紹興的蓮花調、蘇州的平彈、昆曲等,大年三十晚上在咸亨酒店里舉行,請了不少文人和地方上的名流來參加,而且市電視臺也要來人錄像,所以他不能走。李遠方想這個周幸元現在是越來越上道了,這種點子都能想得出來,要是這個晚會搞成功了,咸亨酒店作為古城飲食文化的代表的地位就更加穩(wěn)固了,這樣以后,就算酒店本身賺不了多少錢,光這個品牌就價值不菲。
原先的時候,連李遠方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酒店最后能做得這么大,所以雖然“咸亨”的名字與別的酒店重名,也沒有怎么放在心上,但現在酒店的影響越來越大,就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了。如果還以“咸亨”為名,他們的努力就有很大一部分在為人做嫁衣裳,所以為酒店改名的事,就必須提上議事日程。如果起個新的名字,可以為新的名字注冊一個商標,等到酒店的影響力更大些,光這個商標本身就能值很多錢。李遠方把自己的想法和周幸元說過,周幸元表示了同意,和魏宏和常永寬說起,他們也沒有什么意見。但他們都讓李遠方去想新的名字,誰讓李遠方編的那個軟件連測字都可以做,既然能做出那樣的軟件,給酒店起個新名字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周幸元送給李遠方的那幾壇女兒紅都是王夢遙外婆家附近的梅山鎮(zhèn)上的“梅山酒廠”出的,這家酒廠有很悠久的歷史,建廠時間可以上溯到數百年前。但因為現在人們的生活習慣發(fā)生了改變,喝啤酒的時候比喝黃酒多,黃酒很不好賣,所以梅山酒廠這十多年來面臨倒閉的邊緣,其主要的產品已經不再是酒而是食用醋精。雖然有些年紀大的釀酒師釀酒的手藝還沒有丟,但他們釀的酒主要是給人當調料酒用的普通黃酒。如果不是去年李遠方他們的咸亨酒店重組后對黃酒的需求量很大,周幸元特地到他們這個酒廠訂貨,可能再過個幾年,他們連料酒都不做,從酒廠變成醋廠,或者干脆倒閉了。
目前,隨著咸亨的快速發(fā)展,咸亨已經是梅山酒廠的主要客戶,因為酒廠的規(guī)模不大,從咸亨那里獲得的利潤就占到他們總利潤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因此,酒廠的老板有意和咸亨合營,并向周幸元表達過這個想法。周幸元和李遠方商量過,但李遠方覺得辦酒店已經是自己的知識范圍之外的事情了,如果再辦個酒廠,心中不是很有底。李遠方心中沒有底,周幸元前一階段又忙著酒店經營的事,就沒有再商量過這件事。但現在為了給咸亨起個新的名字,李遠方不得不開始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了。
咸亨目前搞的是飲食文化,而這種飲食文化和花雕酒的酒文化密不可分,那些文人寫的給咸亨做宣傳的文章,都是以酒文化為重心的。想給酒店換個新的名字,李遠方認為應該在酒上面做些文章,最好是在有現成的品牌的酒上面做文章。一般的小酒廠是沒有什么商標的,但梅山酒廠已故的老廠長當年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時沖動注冊了一個商標。因此酒廠每年都要向工商部門交一筆商標方面的費用,讓他的后人叫苦不迭。繼續(xù)交這筆錢,對他們這個小酒廠來說是一筆很大的開支,不想再交,都交了這么多年了又舍不得。既然這個酒廠有商標,他們的酒又是咸亨酒店專用的酒,李遠方現在想想把酒廠兌過來也不錯,雖然梅山酒在目前沒有任何名氣。梅山鎮(zhèn)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鎮(zhèn)旁邊的山上種滿了梅樹,而在酒文化中,有“青梅煮酒話英雄”的典故,周幸元在咸亨里還特地推出了青梅泡酒和話梅煮酒這兩個新花樣,很受那些客人的歡迎。所以用“梅山”二字作為酒店的新名字,李遠方認為可以考慮。
“咸亨”二字之所以出名,只因為魯迅先生在《孔乙己》中用過,但這畢竟只有幾十年的歷史,從歷史沉積的角度講,遠不如梅山酒廠深厚。如果把梅山酒廠給兌了過來,讓那些常去咸亨的文人好好考察一下梅山酒廠的歷史,再進行一下想象和發(fā)揮,寫點文章宣傳宣傳,肯定能夠提高這個品牌的歷史地位,和酒廠連鎖的酒店,當然就有牌可打了。憑著咸亨目前在古城的地位,再加上梅山酒廠的歷史,搞得好的話,很可能會造出一個新的名牌來。
有了這樣的考慮,再加上即將興建的土特產公司銷售方面的事要和王夢遙的舅舅協(xié)商,李遠方就要求周幸元過完年后回老家一趟,具體來落實這兩件事。造酒和經營酒方面的事情,李遠方是不懂的,非周幸元回來不可。而那個土特產公司,李遠方只是做些總體規(guī)劃之類的事,周幸元是實際的經營者,所以和人談合作的時候,還是需要周幸元出馬。在李遠方的計劃中,初四到王夢遙外婆家去,就要求周幸元也初四一起去。初四早晨,李遠方從家里開車直接到梅山鎮(zhèn),周幸元初三晚上坐飛機回家,初四上午九點和李遠方在梅山酒廠見面。上午和中午跟酒廠談收購的事,下午再一起到王夢遙外婆家去和王夢遙的舅舅談。
初四早晨七點鐘不到,李遠方就從家里出發(fā)了,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正好九點以前到的梅山酒廠。周幸元八點鐘剛過就到了,梅山鎮(zhèn)和王夢遙外婆家不是一個縣,但*著王夢遙外婆家,周幸元的老家則和梅山鎮(zhèn)在同一個縣,從他家到梅山鎮(zhèn),只有半個多小時的路。和周幸元一起到酒廠的,還有兩個他從古城帶回來的作家。李遠方在電話中和周幸元協(xié)商這件事的時候,把自己的想法和周幸元說過,周幸元覺得李遠方的經營策略不錯,就干脆把和他關系最好的兩個作家也一起請了來。如果收購酒廠的事情順利,當時就讓這兩個作家開始調查梅山酒廠的歷史,然后寫點文章發(fā)表出來,正月十五的時候,借著舉辦新酒會的機會,把酒店的牌子給換掉,一下子就把酒店和酒廠一起打出去。周幸元考慮得這樣周全,李遠方再一次覺得自己沒有找錯人。
兩個作家以前和李遠方只見過一次面,不算太熟,所以見到他們后就先寒暄了一番,說些一路辛苦之類的話來增進感情。周幸元和酒廠的老板賀兆年早就在電話中商討過了酒廠的轉讓問題,剛才提前來的時候又對一些具體的問題進行了一番討論,按理說已經不再需要李遠方再和賀兆年討論更多的東西,但李遠方這兩天考慮后有些新的想法,所以還是多費了點時間。
周幸元和賀兆年商議的結果,是把這個酒廠的所有產權全都買下來,然后反聘賀兆年來負責釀酒。但李遠方覺得,自己收購這個酒廠的目的并不是單純?yōu)榱俗约簛砩a花雕,最主要的,還是想通過這次收購將具有悠久歷史的梅山酒中所沉淀的歷史和文化好好發(fā)掘出來,然后成就一個自己設想中的文化產業(yè)。表面上看來,這個以“梅山”為號的酒廠目前沒有任何名氣,但在數百年來,卻一直是十里八鄉(xiāng)的老百姓心目中的名牌,李遠方自己的丈母娘李蓉出生的時候,王夢遙的外公就特地跑到梅山酒廠買了一壇花雕。這里面所沉淀的歷史和文化,連一些國內最有名的品牌都無法與之相比。作為一個文化產業(yè),傳承非常重要,如果李遠方買了來后另外找人來經營,只是簡單地將賀兆年聘為釀酒師傅,就很難把那些傳統(tǒng)特色繼承下來。
李遠方了解到,如果不是因為家里要造新房為兒子結婚作準備需要一大筆錢外,賀兆年是不愿意把自己的祖業(yè)給賣掉的。“君子不奪人之美”,而且看上去這個五十多歲的賀兆年是個本份人,所以李遠方的想法是投點資用于改進生產設備和擴大生產規(guī)模用,賀兆年以技術和原有的設備廠房入股,這個酒廠仍然有他的一份。但是,“梅山”酒這個商標必須獨立于酒廠,完全歸李遠方所有。因此,李遠方的操作方法是成立一個“梅山實業(yè)公司”,作為“梅山”酒商標的持有人,這個公司由他自己擁有全部產權。公司控股原來的梅山酒廠,并授權酒廠使用“梅山”酒的商標。李遠方所提出的方案是以五十萬的價格買下“梅山”酒的商標,另外投資三十五萬在酒廠,在酒廠擁有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賀兆年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梅山酒廠是個很小的酒廠,一年產不了多少酒,酒廠的商標也不是什么名牌商標,在賀兆年心中,買商標的錢等于是白送給他的,李遠方開出這樣的價格,是賀兆年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既能有一大筆錢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又保住了祖業(yè),而且以目前咸亨酒店的經營狀況,他們酒廠的酒以后根本不愁銷路,賀兆年覺得自己簡直是撿到了個天上掉下來的元寶,嘴都笑得快合不攏了,對李遠方簡直是感激涕零。要知道,原來按周幸元和賀兆年商定的結果是只給四十八萬就買下所有的東西的。
但李遠方心里明白,他之所以這么做,一方面是為了買下賀兆年的心,因為這個酒廠到時候主要*的還是賀兆年。另外,李遠方既然打算注冊的是“梅山實業(yè)公司”而不是“梅山酒業(yè)公司”,本來就想把商標所包含的內容擴大的,除了酒,還要用在別的地方,比如他即將成立的土特產公司的產品、即將改名的酒店等等。本來就已經很有名的酒店,將成為宣傳這個品牌的窗口。以“梅山”酒為基礎發(fā)展起來的這個商標,以后的價值可能會是五百萬五千萬甚至更多。考慮到這個商標未來的價值,他就多給了賀兆年不少錢,反正他昨天剛剛輕松地賺了一大筆錢。為了取得賀兆年的信任,李遠方如實地把自己的計劃和賀兆年說了出來,告訴他以后這個商標會值更多的錢,希望賀兆年到時不要后悔。賀兆年這個年紀的人對未來沒有多少概念,想想這個商標以后值不值錢是不一定的事,如果真的值錢了,也和他自己的努力無關,如果一直放在他自己手里,根本連一點用都沒有。如果沒有李遠方這次來投資,他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把祖宗留給他的這一切都賣掉,商標也會作廢,現在不僅保住了祖業(yè),還能使自己祖宗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更加輝煌,李遠方對他又這么坦白,他還能說什么呢。所以他對李遠方說:“如果你真的把我家這個商標變成名牌,先父在九泉之下都會感謝你的。”
梅山實業(yè)公司,李遠方打算暫時放在古城,因為目前他自己還要在古城呆上四年多,如果放在別的地方,管理起來不是很方便。注冊的時候,多投點資金,注冊成“中國梅山實業(yè)有限公司”,這樣的話,以后不管他到什么地方去發(fā)展都可以方便遷址。以梅山實業(yè)公司為母公司,對即將成立的“梅山土特產品有限公司”、“梅山酒廠”、“梅山酒店”等企業(yè)進行控股。梅山酒廠里,除了讓周幸元在家里找個會計在廠里管管賬外,他把其它所有的權力都放給賀兆年。“用人不疑”是李遠方一向的原則,李遠方對賀兆年的印象很好,而且非常相信自己的眼光,覺得可以放心地把酒廠交給他來經營。當然,銷售方面由周幸元那邊負責了絕大部分,賀兆年只要在本地稍有作為就行了。
所以雖然名義上這個廠的大部分是李遠方的,但實際上還是賀兆年自己在經營祖業(yè),這種絕對的信任,讓賀兆年非常感激,所以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賀兆年把自己珍藏了一輩子的幾壇花雕酒拿了出來招待李遠方。據賀兆年說,這酒是他的老父親當年為賀兆年的大姐準備的“女兒紅”,但大姐沒有等到出嫁,十四歲就死了,這酒就一直存在那里作為傳家之寶,算起來有六十多年了。這么珍貴的酒,李遠方不好意思喝,但賀兆年說李遠方這一次等于是救了他,就算是他自己的老父親還在世,也會這樣做的。
喝酒的時候,周幸元對賀兆年講起和李遠方認識的過程和以后的交往。喝了點酒,周幸元不自覺地說了實話,這才讓李遠方知道,那種二十三年陳釀的女兒紅周幸元自己總共才六壇,卻送了李遠方兩壇,后來又交給李遠方另外兩壇去送給錢豐,他自己目前僅剩下兩壇了。賀兆年家里總共有十八壇六十多年的酒,聽周幸元這么說,又聽說李遠方丈母娘出生的時候也在他家里買的酒,就非要給他們兩個都送兩壇,周幸元和李遠方一開始都不敢要這么珍貴的東西,但經不過賀兆年的勸說,再說對這樣的酒也實在是很向往,就半推半就地要了。
跟著周幸元來的兩個作家沾了李遠方的光,也喝到了六十年的花雕酒,三杯酒下肚就醉得一塌糊涂,滿口答應在賀兆年家住上幾天,認真研究一下“梅山”酒的歷史,寫個系列出來,給他們好好宣傳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