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
胡十九擔(dān)心老人傷心過度,輕聲喚道。
“沒關(guān)系……”老人睜開眼睛,用力推開屋門。
屋內(nèi),雖然遍布灰塵,然而令人吃驚的是,里面的桌椅居然橫七豎八,殘破不全的扔了一地。
就像被人惡狠狠的搜查過一遍。
“他們,居然連這里也不放過。”老人一掌重重拍在墻上,顯然也沒有預(yù)料到會是這種景況。
自從桂茹與阿寧走后,為了免得傷心,老人便沒有再來過這間屋子。
起初,他還來過這個小院,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進(jìn)入這間屋子。后來,為了報仇雪恨,他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重建醉翁樓上。因此,便再也沒有來過這里。
誰料,那些畜生居然會將這里毀壞至此!
老人顫顫巍巍的俯下身,慢慢的扶起那些散落的家具。胡十九連忙幫著老人將它們重新擺放整齊。
可是,時間也許過得太久,那些桌椅本就殘破,胡十九一動,它們便迅速的摧枯拉朽,變成一段段脆弱的木頭。
老人擺擺手,示意胡十九不用再忙。忽然,他的眼睛停留在右側(cè)的地上。胡十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面幾乎看不出顏色的圓形物體靜靜的躺在那里。
她連忙過去拾起,才發(fā)現(xiàn)是一面銅鏡。老人幾乎是迫切的,將鏡子接過放在懷中,又用袖子用力的擦拭。隨著上面的塵土紛紛落下,鏡中,出現(xiàn)了一位睜著雙眼,布滿皺紋的垂暮老人。
老人怔怔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曾幾何時,這面鏡子照出的是如花美眷,如今卻變得形單影只。
曾幾時何,這面鏡子映出的風(fēng)華正茂,如今已是暮景殘光。
時間,如此殘酷,卻讓人無可奈何。
總要留下點(diǎn)什么,才能證明不枉此生。
老人將鏡子小心翼翼的貼身收起。轉(zhuǎn)身看到一旁的胡十九,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胡十九,“孩子,不論待會兒看到什么,莫要慌張。”
“是。”
還會看到什么?難道老人的妻兒沒有死?
胡十九帶著重重迷惑,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見老人走向屋子的左側(cè),轉(zhuǎn)身,面對著窗戶,丈量了一下,又向左走了兩步。用手在墻上磕了磕,輕輕點(diǎn)頭。
“來,孩子,幫我一把!”老人用手點(diǎn)著一處墻壁。
“這里,用力的推下去!”
胡十九使出吃奶的勁兒,雙手平舉大喝一聲,“啊!”
整個人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莫慌。”耳邊傳來老人的聲音。
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塊事先準(zhǔn)備好的火石,摩擦幾下后,火石發(fā)出“叮叮”的聲響,登時火花四濺。
借著這光亮,老人迅速點(diǎn)燃墻上的一只火把。
整個空間頓時明亮起來!
如果此刻是狐身,胡十九的尾巴一定都會炸起來!
那扇老人命她推開的墻壁背后,是一條長長的隧道!
隧道里,每隔幾步,就有一盞壁燈,此時老人點(diǎn)亮的只不過是距離他們最近的那盞。
“孩子,來。”老人收起懷中的火石,又從角落里拿出一盞剛剛點(diǎn)燃的風(fēng)燈。
胡十九幾乎是半夢半醒的跟著老人前行。
漸漸的,有光亮從隧道的盡頭透出。
老人吹滅了風(fēng)燈,將它放在拐角處。
漸漸的,胡十九似乎聽見有“嘿喲,嘿喲”的人聲……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越來越多!
無數(shù)整齊劃一的人聲,匯成了一片海洋,震懾著胡十九的耳膜!
眼前,是一片新的天地!
燈火通明,數(shù)口巨大無比的天鍋下,有打著赤膊的伙計正向里面不斷添柴加薪!
有人忙碌的推著車行車往!
還有人在地上鋪好一層又一層的稻米!
又有人向那些巨大的陶缸里撒著不知名的粉末。
鼻尖彌漫著醉人的,酒的香氣!
“掌柜的!”面前,有人快步迎了上來,帶著濃郁的酒香。
“伙計們!掌柜的來了!”那人高聲呼喊!
“掌柜的!”恍如地動山搖!
那些忙碌著的伙計停下各自手中的活兒,異口同聲地向胡十九身旁的老人歡呼致敬。
“好好好,孩子們,都辛苦了!”老人也激動的淚光閃閃。這些年輕的伙計,都是這些年陳國每有天災(zāi)人禍之后,陸續(xù)來自各地在京城乞討的孤兒。
就這樣,被老人一個,一個的帶回來,悉心培養(yǎng),讓他們學(xué)會一技之長,能夠自食其力。
每當(dāng)看到他們,老人都覺得,這些伙計,就是自己的孩子!
“李達(dá),天氣剛剛轉(zhuǎn)暖,孩子們的衣服別太早就換成薄的。每人,再給他們做上一件夾襖。”老人看著這些又熱火朝天開始干活的伙計們,向著剛才那個來迎接他和胡十九的人說道。
“徐爺爺!我們不冷!”一個推著車路過的男孩兒,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嘻嘻的說。
胡十九這才知道,醉翁樓的掌柜原來姓徐。
就像怕是掌柜的不信,男孩兒一撩衣服,露出里面結(jié)實(shí)的胸膛。“你看!我就只穿了這一件褂子!”
“哎呀!”胡十九羞得立刻捂上了眼睛。
男孩兒愣了一下,好奇的看了看胡十九,見她生的清秀斯文。剛要張嘴說什么,就聽李達(dá)說道:“孫飛,你別偷懶啊!”
男孩兒抓抓頭,又呲著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笑著推車走了。
胡十九訕訕的放下手,她忘記自己還是一身醉翁樓的伙計打扮。剛才那樣,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老人呵呵的笑了起來。“李達(dá),你先去忙吧。”
“好嘞!”李達(dá)利落的答應(yīng),又用余光看了幾眼胡十九。這個小哥兒明明是一身伙計打扮,卻能讓掌柜的親自帶來酒窖。難道……
胡十九隨老人視察完酒窖,老人看她意猶未盡,興致勃勃的模樣,不由莞爾。
“寧寧啊……”
“掌柜的,他們都叫我沈十九呢。”胡十九眨眨眼睛,故意調(diào)皮的說道。
阿寧,這個名字,應(yīng)該是老人心中永遠(yuǎn)的痛。胡十九不愿意每一次老人開口叫她的時候,都不由回憶當(dāng)年的慘景。
老人明白胡十九的一片苦心,微笑道:“好,十九。”
“回去的路,你知道怎么走嗎?”
站在黑黢黢的隧道口,老人問道。
胡十九略一思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