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因那位太妃薨逝,敕諭有爵之家一年之內不得筵宴音樂,可林家至林如海這一輩已無爵位,林如海更是從科舉出身,所以黛玉的及笄禮辦得也頗是熱鬧。
《朱子家禮?笄禮》“女子許嫁,即可行笄禮。”如果年已十五,即使沒有許嫁,也可以行笄禮。笄禮由母親擔任主人。笄禮前三日戒賓,前一日宿賓,賓選擇親姻婦女中賢而有禮者擔任。
林家自是無主母主持,其實黛玉自己也可以操持這些事情,可若是將及笄的姑娘自己出面,叫外人看來未免不像樣,遂林如海特地拜托了自己一位好友的夫人,即時任保和殿大學士的唐正清之妻邊氏。
這邊氏也是望族出身,知書達理,在京中貴婦圈素有賢名,嫁入唐家之后連生三個兒子,福氣是足夠了。這回給黛玉籌辦及笄禮,她也十分盡心,不僅是因為林如海與唐正清的交情,也有十分喜愛黛玉的緣故在里頭。
至二月十四那天,賈母親至,與黛玉挽發上笄。
席間不少貴婦人向邊夫人打聽黛玉的具體事情,連年紀小些的瑾言也得了不少夫人的青眼,還有幾位性子急些的當場就露出了些想要結親的意思來。邊氏不過受林如海之托主持黛玉的及笄禮,其余的她哪里敢應下,只得含糊而過。
有的人邊氏可以支吾一下,可有些人卻是不好糊弄,比如這位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出身京中顧氏一族。顧氏一族自開國以來便是人才輩出,顧家祖上隨□□皇帝打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當時敕封鎮北侯,后來還有一位顧家兒郎尚了青史留名的華寧郡主,從此顧家更是風光無限。如今雖爵位已不再承襲,可顧家之勢卻仍不可小覷。前陣子薨逝引得京中不安了許久的那位太妃就是出自顧家,與這位南安太妃乃是親姐妹。
這南安太妃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見了瑾言就極是喜歡,拉了不松手,只叫瑾言在身邊說話,又賞了許多新巧玩意兒。
旁邊有相熟的夫人打趣道:“瞧太妃這模樣,倒是合了眼緣了,恨不得摟了回家里去呢!”
南安太妃笑道:“卻是不知怎么地,一瞧見這孩子就喜歡。若是我有這么個閨女該有多好。還是林大人有福氣,養了兩個姑娘,俱是一般的好模樣,渾身的氣度叫我這見了不知多少閨秀的都看直了眼。”
又有富平伯夫人接口笑道:“既是這么著,太妃也不用著急,我卻有個好辦法叫太妃歡喜的。”說罷故意頓了頓。
周圍夫人哪里不懂她的意思,俱都捂嘴笑道:“那辦法確實好的,只怕林大人不舍得。”
南安太妃笑道:“這辦法雖好,可我此時卻沒人。雖也有個合適的人選,卻怕耽誤了這孩子。”說罷看向賈母。
賈母心下一驚,這南安太妃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自己有兩個兒子,不過卻都已是成了家的;而她口中合適的人選,又能說得上話的,不過就是那位娘娘所出的七皇子,如今的楚王了。這,卻非是良配啊!
賈母心念急轉,面上已是笑著回了南安太妃:“這兩個孩子自幼沒了母親,都是在我身邊帶著。雖是如此,這婚姻大事我也不好多說,自有她們父親操心去的。”
南安太妃也是聰明人,聽得賈母如此說,知是推脫,于是也不再問,干脆的轉了話題。
待得所有客人都走了,瑾言這才舒了口氣。今天在眾位夫人面前,她雖表現的落落大方,可心內卻極是不耐煩。那南安太妃拉著她的手一直溫言細語的與她說話,瑾言心中便是再不耐也不好不給面子,更何況這是她姐姐的大日子。
后來南安太妃隱晦的提起親事來,又兼那些夫人打趣著,黛玉又隨著邊夫人在另一邊招呼著,瑾言著實是尷尬。還好史老太君知道分寸,也真心疼她,不著痕跡的推了,才讓瑾言松了口氣。
第二日是林如海下了朝后,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喚了兩個女兒來。瑾言和黛玉都不知所為何事,卻又心中有自己的心思,遂惴惴不安的往書房去見林如海。
林如海見了兩個女兒,也說為什么,只讓坐著,看著兩個孩子不住地嘆氣。
姐妹倆等了許久,還是黛玉先沉不住氣,小心翼翼的問道:“爹爹喚我們來可是有事?”
林如海聽罷,又重重嘆了口氣,站起來,背著手在書房里繞了兩圈,這才下了決心似的開口:“今日甄大人向我提起了結親的事。”黛玉與瑾言都是一臉迷茫:父親這話說得太模糊了,完全聽不明白。
林如海也知道自己沒說清楚,整了整思緒,說道:“就是江南甄家二老爺,時任市舶提舉司的甄士阭。他今日找上我,為他的嫡次子向玉兒求親。”說到這兒,林如海眉頭已是皺得和麻花似的了。
黛玉聽得與自己親事有關,先是呆了一呆,后羞紅了臉低下頭只管弄衣角。瑾言卻直愣愣地聽著,心中思緒萬千。
林如海說罷,看了看兩個女兒迥異的反應,又是好笑又是嘆氣,說道:“我還詫異這甄士阭如何敢開口就求親。說來他們甄家雖也是大家,可總是半途興起的,和你們外祖家比都還差了一些,要配玉兒,那卻當真是高攀了。本來我還想著這事情奇怪,可后來想到甄家那位送進宮里當著貴人的大姑娘,就大約明白了。他們約莫是想著如今他們家正盛,雖然淵源沒法和咱們家相比,但比上現今的權勢卻是不輸咱們家,遂起了這門心思。”林如海一邊說著自己的想法,一邊嘆氣。
瑾言聽著父親的話,皺眉道:“那甄家如今也差不多到頭了吧?也沒幾天好日子可過了,他們卻都看不清不成?更何況,從前在外祖母那的時候,我是聽說過那位甄家公子的名聲的,聽說也是和寶玉表哥一樣,從小被家中老太太溺愛長大,又慣常混在脂粉堆里的。如今長到快弱冠的年紀,還文不成武不就的。這樣一個人,又不是什么世家望族,他也敢向姐姐提親!”瑾言越想越覺得那甄家當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