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聽說蕭雨婷來了, 便掩口不再提之前說的事。
瑾言笑了起來,說道:“我倒是忘了正事,剛剛來找你正是要跟你說這個。過陣子就該回去了, 我打發了人請了雨婷來做客, 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黛玉笑道:“這有什麼, 還巴巴地跑了來說。廚下可吩咐過了?”
瑾言笑著頷首, 又看了看外頭笑道:“我該出去接一接她纔是。”說罷站起身往外走去。
才至二門, 蕭雨婷已在衆多丫鬟婆子簇擁下進來了。兩人笑著說話,一邊往正房走去。
瑾言領著蕭雨婷見了黛玉。黛玉與蕭雨婷並不甚熟悉,但見她是瑾言難得能說的上話的人, 心下便對她多了幾分喜歡,是以對蕭雨婷難得的熱情。
待得時間差不多了, 瑾言笑道:“姐姐忙著, 我帶雨婷去我院裡頑。”
黛玉笑道:“去吧。不可慢待了雨婷?!庇謱τ赕眯Φ溃骸爸划斪约杭乙话? 別拘束。瑾言有什麼不好的,只管告訴我?!?
蕭雨婷看黛玉一副慈母樣, 忍不住笑道:“一定一定?!?
一路分花拂柳,到了瑾言院中。
瑾言拉了蕭雨婷至自己常待的一個半亭廳中。這個半亭廳建在一個小湖泊中央,夏天可將門窗拆卸,便成了納涼賞荷的亭子,秋冬則將門窗裝上, 燒起炭火, 半開了窗, 又暖和又安逸。
蕭雨婷不經意間擡頭, 只見瑾言半倚著紫檀雕荷花紋寶座, 梳著朝雲近香髻,發間疏疏地插著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並一支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簪, 身著蘇繡月華錦衫配著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只乾淨清透的偏頭笑著,便讓人移不開目光。
瑾言正興致勃勃地說著回揚州要經過的地方,轉頭卻看見蕭雨婷怔怔地看著她,半天沒反應。
瑾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回神回神。想什麼呢,都魔怔了?!?
蕭雨婷緩緩收回思緒,看著她,笑嘆道:“也不知將來誰那麼好福氣,能得了你去?!?
瑾言聽完,笑道:“這話可是奇怪。怎麼好好地想到這裡來?”
蕭雨婷看著她皎如新月的臉龐,道:“我之前還想著,我家裡二哥尚未娶親,不敢說天縱奇才,但也知道上進,去年往南方平匪,如今在京衛指揮使司任著指揮僉事。我母親也是和氣的,又喜歡你。你若是嫁過來,我們也可常在一處說話,可不是極好?”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今日瞧見你,卻說不出了,不論哪樣,總是委屈了你。”
瑾言先是詫異,之後越聽越好笑,忍不住笑道:“你也呆了。你難道不要嫁人?我去了你家,你也往他家去了,如何能在一處?”
蕭雨婷愣了一下,愧笑道:“一時沒想到?!?
瑾言看著她,沉默許久,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你也是捨不得我。我長了這麼大,也只遇到你一個說得起話的??上依霞医K是在揚州的,不能常留京城。若是早幾年還在這的時候就認識了你該多好,也不會這般才熟悉就匆忙著要走?!?
尚未聽罷,蕭雨婷已是紅了眼眶,哽咽著道:“你好歹記著我,回去了常寫信來叫我知道……”
瑾言也忍不住掉了眼淚,兩人對坐而泣。
送走了蕭雨婷,已是黃昏時刻。瑾言看著蕭雨婷消失在重重門閥中,忍不住又紅了眼圈。
這可嚇壞了身旁丫鬟嬤嬤們,一邊哄著勸著,一邊悄悄著人去請黛玉來。
這裡徐嬤嬤勸道:“姑娘莫難過了?!煜聸]有不散的宴席’,姑娘們將來總是要出門子的,那時一般要與蕭姑娘分別的,只是這裡早了些罷了?;厝チ思已e,常常寫信與蕭姑娘便是,同在身旁是一樣的?!?
英蓮也勸道:“姑娘莫要傷心,若是老爺和大姑娘知道了,還不知怎麼心疼呢?!痹捯魟偮洌煊癖愦掖亿s來了,身後是一大羣管事媽媽。
見了瑾言臉上淚痕,黛玉也顧不得許多,摟了瑾言在懷裡,急道:“我的小祖宗,這是怎麼了?哪裡不好了與我說便是,怎麼哭起來了?!?
周圍一大堆人圍著哄勸著,又被黛玉摟著,瑾言也不好意思再哭了,拉了黛玉的手便往裡頭走,甕聲甕氣地說道:“沒事,只是剛纔想到以後再難見她了,難過一下子?!?
黛玉聽了瑾言如此說,這才放下心來,忍不住笑嘆道:“你和她好,難過一時也沒什麼。只是站在這風口處掉眼淚,任你習武的身子呢,晚上也免不了頭疼眼睛疼。”又轉頭喚人去請太醫。
瑾言心情不好,也不多說話,跟著黛玉回房後,只是勉強用了晚飯便回自己房中睡去了。
待得九月初二,正是宜出行的日子,林家正式出發往揚州去了。當然,瑾言也沒忘派人把妙玉接上船。
說起接妙玉出賈府,倒是頗費了一番功夫。
當初妙玉母親不過一個林府丫鬟,也有幾分姿色,見林如海一表人才,府中又妾侍甚少,便存了幾分見不得人的心思。終於有一次,乘著林如海酒醉爬上了牀。本以爲這下能夠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卻沒想到林如海對妻子情深意重,第二日一早醒來發現這件事,忙不迭的將此女送到了鄉下莊子上看管起來。
也不知該說這女子幸還是不幸,此後不久,林如海便得了那女子懷了身孕的消息。林家人丁單薄,林如海至今也沒有子嗣,便容那女子活了下來,在莊子上安胎,只一步不能踏出。
林如海一直鎖著這個消息沒讓賈敏知道,只是怕賈敏多心。兩人成婚多年也未有子嗣,林如海自己不願納妾,遂林如海打算待那女子生產後,不論男女都抱在賈敏膝下養,而那女子,自然不能再留。
這本是個很好的計劃,偏偏那女子即將生產時,賈敏診出了喜脈。林如海大喜過望,一心撲在了妻子身上,哪裡還管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生的是什麼東西。
也是因得林如海全身心都放在了妻子和妻子肚子裡的孩子身上,對外頭管理就難免疏忽。那女子原來也是林府的家生子,也不知她是想的什麼辦法,在賈敏懷孕八個月的時候,那女子抱著孩子溜進了林府,甚至混進了後院。
賈敏的丫鬟嬤嬤也不是吃素的,哪裡會讓這麼個身份不明的人見到賈敏,當即就將那女子攔住要拖出去。
可那女子約莫是鐵了心要爭一個名分,竟是大喊大鬧起來,顧忌著她手上的孩子可能是林家血脈,那些下人都不敢下狠手,就這樣,叫賈敏聽見了。
那女子見賈敏出來了,更是起勁,一改方纔的潑婦相,一副苦情戲女主角的模樣,楚楚可憐地抱著孩子磕頭,只求賈敏能給她們母女一條活路。
賈敏原就身體不大好,所以纔多年不孕,這次挺著八個月的肚子,被這不知名姓還生了自己丈夫孩子的女子一氣,登時搖搖欲墜,已是有了早產先兆。
後來賈敏雖順利生下了黛玉,可也落下了病根,這也是賈敏早早去世的主要原因。
因得這些緣故,林如海對這對母女厭惡至極,待得知賈敏與黛玉母女平安時,纔去了處死那女子的心思,將妙玉母女趕回了莊子上,派人看著。後來妙玉之母因病去世,林如海也並不欲將妙玉接回家,只是送進了一個偏僻的庵堂中,每月送了月例去,託庵中師太撫養。
本來這樣也就罷了,待得妙玉到了出嫁的年齡,林如海自會爲她擇一戶過得去的人家嫁了??善钣裥母邭獍?,不知從哪裡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只覺得憑自己世家小姐的身份和不凡的才情容貌,怎麼能將大好年華浪費在這荒蕪冷僻的庵堂中?遂使了手段,得了一個還算出名的師太青眼,侍奉左右,又在那位師太將要往京都去的時候,騙過了林府看著她的人,跟著去了。
那時林家姐妹已是進京一段時間了。林如海震怒過後冷靜下來,思量再三,提筆寫了信給京中的史老太君,這纔有了後來妙玉進駐大觀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