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八!”
“幺!幺!”
“六……七……八!”
“……”
賈琮與黛玉二人剛進(jìn)小院,就聽到裡面一陣陣熱火朝天的笑叫聲。
黛玉掩口笑道:“三哥哥這裡倒快成賭檔了!”
賈琮苦笑搖頭道:“寶姐姐在時,還能約束住她們,她們還有個怕的,每天能讀兩個時辰書,寫兩個時辰字。寶姐姐走後,她們就頑瘋了。我外面事情多,也沒時間理會……算了,讓她們再鬧些日子吧。”
黛玉聞言一撇嘴,輕聲道:“寶丫頭確是好的,可鶯兒不一樣耍錢?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
賈琮呵呵道:“丫頭們平日裡也沒甚頑的,隨她們?nèi)グ?,小賭怡情嘛?!?
黛玉聞言抽了抽嘴角,對賈琮護(hù)佑寶釵的行爲(wèi)無言的鄙視。
二人進(jìn)屋後,就看到正房裡一羣丫頭笑的東倒西歪,抱肚子的有,抹眼淚的都有。
笑的最歡顏的,當(dāng)屬小角兒。
她上身穿一件繡千枝梅大紅襖,下面是綠綾彈墨袷褲,散著褲腳,跟個大福娃一樣。
見賈琮進(jìn)門後,一骨碌的跑了過來,雙只小手抓滿了銅錢,上下蹦躂著嘎嘎叫道:“三爺三爺,看看都是我贏的,都是我贏的,贏得晴雯姐姐她們的,都輸給我!”
春燕從後面笑沖沖的跟來,在小角兒屁股上拍了巴掌,笑道:“今兒撞客了,怎麼耍都是這小東西贏,誰和她頑誰輸,大家都快笑瘋了?!?
“三爺三爺,我棒不棒?”
小角兒圓圓的眼睛裡滿是激動興奮的笑意,等著賈琮誇讚。
賈琮自然不吝嗇誇獎,伸出右手大拇指,對已經(jīng)合不攏嘴眉開眼笑的小角兒道:“厲害了小角兒,你是最胖的!”
“啊哈哈哈……額?”
小角兒剛興奮尖叫的跳了兩下,忽然反應(yīng)過來,愣愣的看著賈琮,奇怪問道:“三爺,我是最什麼的?”
“噗嗤!”
一旁黛玉等人早就笑噴了,一個個解氣的看著委屈巴巴的小角兒大笑不已。
賈琮揉了揉小角兒的髮髻,笑道:“小角兒當(dāng)然是最棒的!”
許是體胖心寬,小角兒一點不記仇,有了這個肯定的回答,她又眉飛色舞的樂了起來。
一旁黛玉簡直有些豔羨的看著她,能有這個氣量心性,真是福氣呢。
不過,她還是記得賈琮沒吃飯,因此提醒了下。
春燕最著緊,忙帶著香菱去尋柳嫂子,小角兒也帶著方方元元去幫忙。
紫鵑從裡面出來,拿著一雙鞋樣子,送給了猶自在大笑的晴雯。
晴雯脾氣雖爆,手也靈巧,就是一根筋,反應(yīng)也有些慢。
和人吵架的時候翻來覆去就會兩句話,人家吵完走了她纔在背後想各種話來反擊,反倒又將自己氣個半死。
笑也是,高深點的笑話,旁人笑過半個時辰後她纔開始笑,且一個人笑的一發(fā)不可收拾。
倒也有趣……
紫鵑將鞋樣兒交給晴雯收好後,走來見黛玉披著賈琮的斗篷,抿嘴笑道:“哎呀,都是我的不是,原說著回來取了斗篷給姑娘送去,沒想到讓晴雯拉著刻了三雙鞋樣,到底遲了。好在有三爺在,不然可是大罪過!”
黛玉聞言俏臉一紅,解開了絲絛,取下身後青金緞面斗篷,還給賈琮。
賈琮則對紫鵑笑道:“那你還不快去爲(wèi)你們姑娘取來?”
紫鵑咯咯笑道:“忘了也不當(dāng)緊,還有三爺嘛!”話雖如此,她還是走出門去,替黛玉取斗篷去了。
黛玉落座後,託著凝脂般的腮側(cè),看著賈琮輕聲問道:“三哥哥,明兒幾時出發(fā)?”
賈琮昨夜約好了明日去邱園,黛玉雖並不期待去哪裡,但喜歡大家一起出去透風(fēng)。
且她也不想賈琮太忙碌了……
賈琮想了想,笑道:“辰時太早,午時又太遲,就巳時吧。逛個把時辰就夠了,太久了也沒趣。等過了這幾天,咱們就去瘦西湖上劃船。自家人在一起才自在……”
黛玉笑著點點頭,就見晴雯蹬蹬蹬的走來,手裡拿著一雙淺青色真絲做的鞋。
走到賈琮跟前蹲下,將賈琮腳上的青緞粉底小朝靴脫下,又給他套上了新鞋。
輕軟舒適。
穿好後晴雯仰著頭問賈琮:“可緊不緊?”
賈琮笑道:“很合腳,不過下次穿鞋讓我自己來。不然林妹妹看了笑話去,以爲(wèi)我在家連鞋都要讓你們穿,成大老爺了。”
晴雯聽到合腳就站起來了,看著黛玉笑道:“林姑娘纔不會笑呢,她自己還不是在給三爺做荷包?”
黛玉俏臉一紅,羞惱罵道:“小蹄子,亂嚼什麼舌根?哪個是給你家三爺做了?”
晴雯張口就想還口:不是給我家三爺做的,難道還是給京裡的寶二爺做的?
不過她如今到底還是長了些腦子,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可能會痛快一時,但後果卻會嚴(yán)重的超過那點痛快。
所以她只張了張口,話到喉嚨處還是嚥了回去。
賈琮見之呵呵一笑,微微驚喜道:“如今連晴雯也長進(jìn)了?”
要知道在原著裡,晴雯可是敢當(dāng)面埋怨寶釵常往怡紅院跑,害得她們也睡不好,後來更是將黛玉當(dāng)成了寶釵,關(guān)在外面不開門,還狠狠懟了回,這纔有了黛玉葬花……
懟寶玉更是家常便飯,寶玉那樣喜歡漂亮姑娘,都?xì)獾南胍s她出門。
論情商之低,整部紅樓比得過她的寥寥無幾,大概也就妙玉了。
不想這會兒,她也能控制住了……
聽賈琮如此打趣,黛玉呵呵笑出聲來。
往年裡她在榮國府內(nèi)冷眼旁觀,府中幾個出挑的丫鬟她都認(rèn)得。
襲人、司琪、侍書、鶯兒還有賈琮身邊的晴雯等,她都觀察著。
雖然都是好的,但她以爲(wèi),這裡面唯有晴雯命最好,福氣最大。
因爲(wèi)她跟對了人。
倒不是說賈琮富貴了,哪怕賈琮還只是個書生,也同樣如此。
因爲(wèi)晴雯這個性子,就算跟了府裡最喜歡女孩子的寶玉,或許能自在一時,可等惹厭了王夫人,將來必然沒有好結(jié)果。
所以這會兒聽見連賈琮都爲(wèi)晴雯懂些事感到驚喜,黛玉就覺得好笑。
可見晴雯的性子多了不得,丫頭做到這個份兒上,也是沒誰了……
正笑著,就見晴雯不經(jīng)誇,聽到賈琮調(diào)笑,又見黛玉嘲笑,眉尖登時挑起,冷笑一聲道:“我自然不敢得罪姑娘,萬一日後姑娘成了我們奶奶,那還有我的好?”
聽到這話,黛玉一張臉“唰”的一下血紅,想還口,卻突然間不知要說什麼。
只能下意識的去看賈琮,靈秀的眸眼中,滿是霧氣和委屈……
賈琮看了她一眼,笑道:“我這丫頭是瘋了,林妹妹不和她一般見識。”
說罷,看向已經(jīng)面露悔意的晴雯,正色教訓(xùn)道:“口無遮攔,這也是你該說的話?還想挨家法是不是?”
聽到“家法”二字,晴雯忽然打了個激靈,俏臉與黛玉一般,“唰”的一下變紅,雙手更是下意識的捂向身後。
充滿委屈、悔意的眼睛裡,還多了絲羞澀的嫵媚和妖嬈……
見她這幅模樣,黛玉都顧不得委屈羞憤了,怔怔的看著她。
她還是第一回見到這個模樣的晴雯,甚至第一次見到這種神態(tài)的女子……
晴雯被這眼神看的心虛的腿都軟了,女孩子可以爺們兒前做出嫵媚之姿,但在同樣的女孩子面前,這樣做就極有羞恥感。
因此晴雯忍無可忍,一跺腳扭身跑到裡面去了。
那是賈琮的臥房……
見她如此,黛玉眼睛咕嚕咕嚕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後似笑非笑的看向賈琮,神色意味深長。
瞧著鬼靈精怪的黛玉,賈琮忍不住哈哈笑出聲,屈指輕輕在她額前叩了下,道:“好好交代,是不是看了什麼禁書?”
黛玉俏麗登時緋紅一片,矢口否認(rèn)道:“我不是,我沒有,你渾說!”
且美眸圓睜,紅著眼圈瞪向賈琮,大有你再說,我就哭的架勢。
見她如此傲嬌,賈琮愈發(fā)想笑,不過還是擺手道:“林妹妹你想左了,我說的禁書,是一些涉及前朝密辛的史書。和風(fēng)月無關(guān)……”
黛玉聞言,這才作罷,比較滿意的收回目光後,想了想,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
好在這時春燕和香菱嘻嘻哈哈的拎著兩個食盒進(jìn)來,小角兒與方方元元三人一人拿碗筷一人拿碟子一人拿湯勺,也樂呵呵的進(jìn)來。
黛玉見此也不去思量哪裡不對了,幫著一起將飯菜取出鋪展開來。
靜靜的看著賈琮狼吞虎嚥罷,她方和取了斗篷來的紫鵑一起,折返回自己屋子。
……
揚(yáng)州城西,沐子裡,蘭鉢街。
街角末,一座幽靜深宅庭院內(nèi)。
寥寥二三盞幽黃的燭火,只能照亮方寸之間。
幽暗,蕭瑟。
庭院內(nèi),寂靜的站著五人,皆如雕塑般,絲毫不動。
房門前,一彪形大漢目光極爲(wèi)有神,見之不凡,此刻卻只能謙卑的侍立著,似在等候著什麼。
這寒夜裡,縱然夜風(fēng)刺骨,也無人動搖分毫。
不知過了許久,屋裡才傳出一聲輕嘆。
然而只這聲輕嘆,便讓屋外六人神情一凜,愈發(fā)恭謹(jǐn)。
“此計淺顯,吾料必難逃賈清臣之心眼。故而,此行者,十之八.九難逃昇天?!?
“只是,又不得不行之……”
門口那大漢恭敬道:“公子所謀,必有道理。奴才們不怕戰(zhàn)死,更願爲(wèi)公子赴死。只是鹽政衙門內(nèi)的密間已經(jīng)探知了異動,對面怕已有準(zhǔn)備。若是出其不意,憑藉那些死間還有可能得手,可如今……奴才們只想知道,值得否?當(dāng)然,絕無對公子不敬之理,更無不尊公子命令之心。動手命令,早已傳下,且是死令!只是……”
房內(nèi)安靜了片刻,就讓大漢額頭上的冷汗直流,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聽裡面呵呵笑道:“也怪我,總想教你們用頭腦做事,才能做大事……也好,告訴你們也無妨。
賈清臣近來行事,堪稱驚才豔豔??此茤|面西面都得罪了,可他打完西面打東面,各打五十大板,反而又將錦衣衛(wèi)打成了超然的存在,兩邊都留下極大的餘地。
這絕不符合我們給他的定位。
所以,我們要打亂他的陣腳,讓其憤怒,讓其失去理智,讓他大開殺戒。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再度捲入旋渦中。
才能讓,江南不安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