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靈明顯也不在乎,周五的時候他有個局,喊了我去。正巧適家晚上也有個應酬,身為銷售部副總監的我責無旁貸,只好說等我忙完這邊再去找沈曜靈。
晚飯開始挺順利,因為付傳志和銷售部好幾個大男人都在,加上我堅稱開車不喝酒,一場飯局下來連酒杯也碰過。生意上的事很快談得差不多,酒過三巡之后,他們聊起閑話。
對方的銷售經理年紀不大,大學畢業沒幾年的樣子,還比較稚嫩,酒一喝多說起話更是沒輕沒重:“許小姐,我敬您一杯。早聽說許小姐年輕貌美,能力也特別強,而且桃花旺盛,是潘總身邊形影不離的紅顏知己啊!”
這不傻逼么,我二十八歲,他說我年輕,我最厭惡風月傳說,他非戳我命門,還是無中生有的潘啟越。
不過這話聽得第一個舒坦的人是付傳志,他早看我不爽,如此立刻逮著把柄似的:“那可不,許小姐可是我們公司的一塊寶,男人見了都愛,所以許小姐才在酒桌上無往不利嘛。”
“哈哈哈,可惜名花有主,其他人愛也只能干瞪眼。”
“哈哈哈~~~”
兩個人相聊甚歡,不解詳情的人看上去真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我沒多表現出來什么,只是散席時略有不悅。付傳志裝作大醉的樣子,料定我不能和他較真,他就更加肆無忌憚:“你也別不好意思,有色相是好事啊!你看我一個糙大老爺們,想出賣色相也沒人買是不是?哈哈哈哈!要我說你好好利用,多給公司拉幾個單子來才是正事!”
此時客戶已經走了,銷售部的幾個年輕人也各回各家,我原本打算開車送付傳志一程。現在剩下我倆走在停車場里,我“呵呵”一笑,停住腳步:“你再說一遍。”
“你還生氣啦?”他仍舊不知輕重,“做得出來就別怕人說啊!關于你的事人家舌根嚼得還少么,我聽得都臊!你說你莫名其妙空降個副總監的位置憑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說是不想你難看。今天玩笑開過就算了,你知道就好。”
得,居然還擺出一副給了我天大面子的樣子。
我完全放棄和這種人講道理的打算,脫下一只高跟鞋,在手上掂了一下直接拿鞋跟狠狠砸他頭上:“那我告訴你憑什么,老娘不只會出賣色相,還會武力解決問題。”
付傳志立刻掛了彩,他捂著額頭鬼哭狼嚎:“許朦你什么東西!你敢打我?”
“有本事你還手!”我昂首挺胸站他面前,毫不畏懼,“你聽著,你今天只要敢碰我一下,明天全公司都會知道你喝多了酒對我動手動腳,行暴不成就動手。”
說完,我將高跟鞋塞回腳上,獨自上車,“砰”一聲狠狠關上車門。離開之前我拉下車窗給他留了一句:“還想混以后嘴就放干凈點,別四十多歲的人了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都分不清!”
留下付傳志一個喝大了的人在停車場,我開著車去了沈曜靈的場子。
其實我早就想給付傳志一個下馬威,這種人欺軟怕硬,不整治就不知道厲害,我不信以前身為老板堂嫂的曹鶯潔在的時候,他也敢這樣沒輕沒重,惹曹鶯潔不痛快。
到沈曜靈那邊的時候九點多了,他的飯桌上也早是觥籌交錯。對方和他談生意的叫宋文驊,是個做木材的,據說全城的木頭至少一半從他手上走過。
看著我,宋文驊瞅見救命稻草似的,他原本正和沈曜靈說著兒子這個點下了晚自習,這不自己和司機都喝了酒,也不知道這個點能放心誰去接兒子。
我剛到,沈曜靈就直接下了命令:“許朦,你去市三中接下宋總家公子吧。”
我笑著應下:“好啊。”
這一天天的真的是累,在開著車去三中的途中,我不由抱怨著。
我原本想和沈曜靈好好聊兩句的,說說工作,說說生活,說說最近吃了什么做什么都好。沒想到這一天又是這樣,在奔波和操勞中惶惶終日。
宋文驊有個獨子宋俊澤,寶貝得緊,雖然平時沒空管他,但一有時間絕對都陪給了兒子。宋文驊說了,他會發短信給宋俊澤說我車牌號,我只管等著就行。
我在學校門口坐車里吹冷風,等了大約二十分鐘,一個小伙子終于出現在我車窗外,眨巴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道:“請問你是許朦阿姨么?”
“是,我是。”真佩服自己,累了一天居然還能擠出來微笑,“快上來吧,我送你回來。”
“阿姨,我還有個同學,你可以送她一起么?”
說著,宋俊澤側了側身,一個女孩出現在我面前,一聲惹火貼身的夜店裝外套著校服,濃濃的煙熏妝下面是一張尚且稚嫩的面孔。
我點點頭:“ok,沒問題啊。”
兩個人坐在后車廂,我聽見宋俊澤對她說:“別怕,你先去我家換衣服洗個臉,我再讓司機開車送你,你十點前到家,你媽就不會知道你逃課了。”
女孩子沒說話。
宋俊澤追問著:“你為什么非要去那種地方?”
女孩持續著沉默。
我也沉默,靜靜聽著兩個孩子之間的交流。
“……你不愿意說就算了。”說著后車廂傳來翻東西的聲音,“我有個題不太會,你能幫我看看么,物理的,電磁那塊的。”
“可以。”女孩終于開了口。
之后女孩細心地給宋俊澤講完了題目,聽得出,她學得很好,和那套妖嬈詭異的扮相并不相襯。果然無論是成年人,還是孩子,都不該根據一個人的打扮和相貌過早下結論。
一路開著導航終于到了宋俊澤家的別墅,下車前,他誠懇地請求我:“阿姨,你能不能在這等一會,然后也送一下我同學。太晚了,她自己沒法回去。我會讓我爸給你加工資的。”
果然,這孩子把我當司機了。傻孩子,見過這么晚還出來載客的大齡貌美女司機么?
我沒有解釋,依舊微笑:“當然可以,不過不要讓她耽擱太久了,女孩子回家晚了家里人會擔心的。”
不一會兒,宋俊澤又把她送了出來,女孩子明顯換了衣服也卸了妝,只是一直擋著臉,不愿被我看似的。上車前,女孩終于主動對他說了句話:“謝謝你啊。”
宋俊澤一愣,隨即露出青春而開朗的笑容:“沒關系啦,我也是聽別人說何老師說要查晚自習人數的,就順便發短信和你說一聲,都是小事。”
“不是說這個。”女孩沒再解釋,留下一臉發懵的宋俊澤上了車,和我說了個地址。
車開出宋俊澤家的小區,我才開口:“小芹,為什么不直接說你家地址?”
“許……許阿姨。”她怯生生地叫了一聲,“你認出我啦?”
“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吳芹立刻想轉移話題:“許阿姨你不是在我媽公司上班么?為什么還當司機?”
“生活所迫。”我也并不算扯謊,畢竟來接宋俊澤的確是生活所迫,“你呢?你也是生活所迫?”
“你能不和我媽說么?”
“可以啊。”我點點頭,“我什么都不和常媽說,不過,你能和我說么?”
從后視鏡里,我可以看見她低下頭,面露難色。
我不再追問:“沒關系,不愿意也很正常,我不會逼你。”
完成了沈曜靈交給我的差事,我獨自回家的路上,認真冷靜地思考了這個問題。是什么原因,逼得一個表面上品學兼優的女孩子要打扮成這樣逃課呢?她逃去哪?做什么?她這樣多久了?有什么后果?
其實我也能猜到一些,但我不愿意這么想。我是個成年人,如果我做了傷害自己的事情,那是我的選擇。可她還小,她甚至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后果的能力,她不該傷害自己。
我不由得想起初見沈曜靈時被他從包廂里踹出來的女孩,也不過是吳芹這么大的歲數。
我倒吸一口氣,加快了車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