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望著老婦人,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老的人。臉上全是老人斑,皺紋都快把臉給遮起來了,聲音陰陰沉沉的,眼睛散發著陰霾。此時衣衣的心中滿滿都是恐懼,呼吸全部被堵在了嗓子裡。衣衣不敢說話,她慢慢地慢慢地往老人相反的方向退,但是她的腿劇烈地抖動著,退了好久,感覺還是在原地。
“我不是很方便,你能不能讓我扶一下?”老婦人咧開嘴,像笑,又不像笑,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衣衣,神情一直像笑,又不像笑。
衣衣還是沒有說話,呆在原地,像失了魂魄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爲何如此害怕,自己明明不認識眼前這個老婦人,但是內心就是害怕,很害怕。
“謝謝你哈。”老婦人竟然自己挽住了衣衣的手臂,眼睛終於不盯著衣衣,而是看著馬路的另一頭。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暖暖的,溫度也是剛剛好,公交站旁邊還有一棵榕樹,有幾個人在下面乘涼。 馬路上,行人和車輛來來往往,衣衣站著,卻像一尊雕塑一樣,一動不敢動。此時,開往趙州客運站的公交車正從左方200米處駛來,衣衣頭往左擺了一下,看到車,心裡清楚自己要坐的就是這一輛公交車,但是她動不了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動不了,她只知道自己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想跑?”突然,耳邊突然傳來這麼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衣衣瞪大眼睛猛地望向身邊的老婦人。
老婦人也惡狠狠地瞪著衣衣!
“把我害死了,不來救我,現在還想跑?”那是文意的聲音!老婦人就這麼發出文意的聲音,嘴巴卻沒有動一下!眼睛還是惡狠狠地盯著衣衣。
衣衣的意識早已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崩潰了。恐懼!這時候已經形容不了衣衣的心情了!她想哭,碰到一般的害怕,她早哇哇大哭起來了。現在,恐懼佔據了她全身的細胞,她已經哭不起來了!
車“卜卜卜”地往這邊開,馬上就到跟前了,突然,衣衣的身體往外面撲了出去。
衣衣瞪得死圓死圓的眼睛目不斜視地盯著老婦人,司機猛地剎車,車子還是從衣衣前面碰了過去,剎那間,世界安靜下來了。衣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手腕上的手錶屏裂開了一個口子,指針定格在了中午12:20。她聽到好多人,好多腳步聲,刷刷刷地從自己身邊急急忙忙地走來走去,還有人發出尖叫聲,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場面混亂。衣衣還是死死盯住老婦人,穿過穿梭的人羣,她能看到老婦人就站在那裡,一寸也沒有挪動,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眼神還是惡狠狠地盯著衣衣。衣衣看到,老婦人還是保持著剛剛挽著自己的那個姿勢,挽著自己的手至始至終都沒有放下來1秒,就那樣挽著空氣,保持著一個圓的弧度,她就保持著那樣的姿勢,高傲的頭顱向上微仰,像一個勝利者在炫耀著自己的能力。
衣衣被送往了中心醫院搶救。醫院通知了校方,也通知了家屬。緊急搶救花了4個多小時,衣衣脫離危險的時候已經傍晚5點了,而衣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半了。
另外,衣衣的媽媽自接到醫院的通知就立即放下家中的一切坐車來到省城,整整坐了6個小時的車。車上,衣衣媽媽眉頭一直皺著,回想著女兒給自己打的那些電話,心裡是又害怕又焦急。來到了省城,媽媽直奔中心醫院,飯都沒吃,一直守在衣衣身邊,看到女兒醒來,心中萬分欣慰。
學校那邊,消息很快傳開了,小K、林風、沈計、珊珊她們都知道了衣衣出車禍的事情。除了珊珊,她們不敢確定這是一件意外,因爲最近發生的事情,讓她們已經脫離了原初正常的生活,她們的內心已經不敢從常規出發去考慮事情了。而且,事發得如此巧合又如此突然,讓大家心裡都生出了冷風。
她們現在不怎麼就這個問題展開討論了,並且更多的時候都是儘量避開這個話題。不過她們有商量去看衣衣,但是因爲送去的是中心醫院,大家都不願意在晚上去,就決定明天中午11點再一起去探望衣衣。
醫院這邊衣衣媽媽見衣衣醒來,問了衣衣感覺怎樣,肚子餓不餓,正打算去買飯給女兒吃。
衣衣腦袋裹著繃帶,右腳也裹了繃帶,全身疼痛,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但是她不想吃飯,連張口都覺得艱難,醫院已經給她輸了營養液。
“媽媽,你先去吃飯吧。”衣衣做著說話的嘴型,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媽媽微笑著,她看懂了女兒的嘴型。
“不餓,衣衣不吃,媽媽也不吃。”看著女兒全身的繃帶,媽媽眼淚就出來了,現在連說話都這麼困難,她這個當媽的,心裡噎著噎著,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堵得慌。
衣衣有很多想說的話,現在都沒有辦法說出口,再過兩天,她擔心自己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想到了文意,想到了那個老婦人,想到了那個惡狠狠的眼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衣衣只能一直躺在病牀上,身體的疲憊讓她忍受不住睏意,又睡起來了。
衣衣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了。走廊的光變暗了,漸漸也晃起紅光來。衣衣拼命用手去觸碰趴在牀邊睡著的媽媽,好不容易輕輕碰了一下,媽媽就醒了。
“怎麼了衣衣?”
衣衣費力地用手指了指走廊。媽媽看著衣衣的神情,也將目光轉到走廊,但是她什麼也沒看到。
“呃……”隨著意識的漸漸清醒,衣衣已經看不見任何白色的光芒了。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響,衣衣緊張地閉著眼睛,呼吸急促起來。媽媽有點內急,見女兒閉上了眼睛,以爲女兒又睡過去了,便出去上廁所。
衣衣一直閉著眼睛在轉著眼珠子,聽到媽媽走出房門的聲音,便睜開眼睛看著媽媽。直到媽媽走到走廊,完全置身在紅色光芒之中,衣衣不淡定了,呼吸越來越急促,她想喊媽媽,但是喊不出口,嘴巴一直髮出吱吱嗚嗚的微弱聲響,沒有人能聽見她的喊聲,倒是牀被搖晃得咯吱作響。聽到女兒病房發出的牀板搖晃聲響,媽媽站住了,沒有猶豫,立馬掉頭往回走。衣衣聽到媽媽往回走的腳步聲,心裡稍稍放鬆了一些,眼睛隨意望周圍掃了一眼。就這麼隨意一掃,卻掃到了閃著刺眼紅光的窗口外,站著一個人!是白天那個老婦人!老婦人死死地盯著衣衣,還是那惡狠狠的眼神。衣衣的神志已經不知道要往哪裡放了,她掙扎著想下牀,卻一動都動不了,內心極度的恐慌讓她的心跳以光的速度碰撞著,擺在前面的心跳測試儀發出刺耳的警告聲。下一秒,是衣衣媽媽的喊叫聲和走廊裡篤篤篤的一片慌亂腳步聲。
又是一輪搶救,各種腳步聲、金屬碰撞聲、說話聲……衣衣媽媽被請出搶救室,衣衣媽媽的哭聲,醫生的勸解聲,護士們離開的腳步聲,都化作衣衣耳邊的呼吸聲,現在衣衣能聽到的,只有呼吸一樣的聲音,是她自己的呼吸聲。
兩個小時過去了,搶救還是有效的,衣衣意識漸漸恢復,心跳也恢復,此時已經是凌晨4點多了。但是衣衣並沒有醒,她睡熟了。媽媽在一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盯著。
“咯吱~”突然,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靜謐中,有一點點動靜,那潺潺的移動聲音,像腳步聲,又像流水聲,無論是什麼聲音,都是朝著衣衣的方向前進著,然後在衣衣的病牀前停下來。衣衣雖然睡熟了,卻能感知到這些,雖然能感知到這些,卻無法對這些作出反應,就連心跳測試儀也沒有變化。是那個老婦人!熟睡中的衣衣仍然能感知到這發生的一切,但是她又覺得好累,身體好酸好痛,真的好累,她不想睜眼,不想做出反應,她只想睡覺。她真的越睡越熟,熟睡中朦朦朧朧感覺到老婦人低下了頭,臉就在自己臉蛋的正上方,正對著,然後就有一股弱弱的聲響發出來,這聲響好像是從自己身上發出去的,但是瀰漫在四周,衣衣的腦子裡全是這種聲響,彷彿抽絲一般的聲響。抽絲聲一直持續著,聲音持續越長,衣衣覺得越累,感覺身體被慢慢抽空,過了整整兩個時辰,聲音才停止,衣衣覺得身體像紙一樣輕飄飄的,好輕好輕,她好累好累……意識慢慢也被抽空了,再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了……
老婦人站直身體,靜靜站在衣衣牀前看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往門口走去,表情木然。
衣衣媽媽一直盯著衣衣看,她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是看上去什麼動靜都沒有,她擡起頭,神情緊張地打量著周圍,只看到一片死寂,一點氣息都沒有。媽媽又回來看著女兒,睡得很安詳,心跳測試儀也很正常,媽媽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繼續值夜。
白天終於降臨了。小K、林風、沈計、珊珊一起來到了中心醫院看望衣衣。她們有禮貌地問了衣衣的病房,然後過去。
來到衣衣病房門口,她們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女人坐在病牀前,一副疲倦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一整晚都沒睡。她們見過衣衣媽媽,剛想走過去跟媽媽打招呼,突然看到了衣衣的樣子——臉頰凹陷,嘴脣慘白,眼睛緊閉……還沒來得及跟媽媽打招呼,小K立馬越過去翻開蓋住衣衣的被子,這一翻,將那三人嚇呆了!
“哎!你這孩子!”猝不及防,衣衣媽媽想用手護住被子,還是沒能,一生氣站了起來:“你幹嘛?”
小K沒聽到衣衣媽媽說的話,因爲她的意識全部用了在衣衣身上:雖然還是白皙的皮膚,卻是一身乾枯,繃帶綁住的地方都已經鬆鬆垮垮的。這樣子,跟趙文意的遺體相差無幾,只是剛發現與遺棄已久的區別。
林風跟沈計也嚇壞了。
衣衣媽媽爲女兒繼續蓋上被單,餘氣未消地回過頭來看著那四人。她發現站在女兒牀前這個女孩,還有後面兩位女孩的表情都異常古怪,只有一個女孩還算正常。
“小K,你幹嘛?”珊珊不好意思地過去把小K拽回來,點點頭跟衣衣媽媽道歉:“阿姨,我們是衣衣的舍友,我們見過眼,您不記得我們了?”
媽媽有點懷疑地盯著四人,腦中盡力回憶搜索著之前到學校探望衣衣的情形,但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她已經想不起衣衣舍友們的樣子。媽媽警惕地瞇起雙眼:“你們是舍友,幹嘛要這麼無禮?”
珊珊呵呵呵地傻笑著,用手肘戳著旁邊的沈計。衣衣媽媽盯著她們奇怪的舉動,心裡時刻防備著。
被戳的沈計回過神來,晃了一下腦袋,也用手肘碰了一下林風,然後林風伸出手拉了小K的手一下。
“阿姨……”回過神的小K神情還是慌張,“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感覺手又被拉了一下,小K回過頭,看到林風歪著腦袋,嘴巴往一邊努著,小K會意地往林風示意的方向望去,發現林風想讓自己看的,是連在衣衣身上的心跳測試儀。機器顯示衣衣的心跳還是正常的,“阿姨,”小K拉回了一點神志,清清自己的理智,儘量穩定情緒跟衣衣媽媽講話:“您看不到衣衣身上的任何變化嗎?”
媽媽盯著小K,遲疑地望著大家,有點疑惑,她感覺是有哪裡不對,但是又看不出哪裡不同,也無法知道哪裡不妥。
“阿姨,您看,”林風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出自己通訊錄裡存的衣衣的電話號碼,還有自己跟衣衣、大家跟衣衣的照片、宿舍裡面的照片……給衣衣媽媽看:“我們真的是衣衣的舍友。”
媽媽看完,願意相信她們是衣衣的舍友,又想起女兒在電話裡跟自己講的那些故事,還有昨晚發生的那些怪事,開始擔心起來:“你們說……有哪裡不同……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阿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珊珊只是看著大家,不知所以。
“你們說……”現在都大中午了,按醫生的說法,衣衣已經脫離危險並且情況一切正常,應該能醒過來,但是現在……看著大家的神情,媽媽開始害怕起來:“你們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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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衣……跟你說過我們宿舍文意的事情嗎?”
媽媽的眼睛開始恐懼起來,她想到小K剛纔的行爲,還有大家的反應,隱約感覺到不好的事情真的發生了。“說過,你們直說吧,我必須知道真相!”
小K望著衣衣媽媽的表情,很難過,但是媽媽說得對,她必須知道真相。“衣衣現在的樣子,就跟我們剛在網上看到文意的樣子……”小K哽咽住了,覺得自己太殘忍了!但是,衣衣媽媽必須知道真相!“是一樣的。”憋著氣,小K一股腦地將自己看到的說出來。
媽媽定住了。嘴巴張圓,嘴脣抖動著,說不出話,眼睛溼潤,水珠一直在眼眶裡打轉。她望了其他人一眼,除開剛剛那個表現正常的女孩子,其他兩人一副傷心難過加恐慌的表情。
“衣衣媽媽,不怕,幸好衣衣心跳還正常,還不遲,是吧?”林風握住衣衣媽媽的手,安慰著,一邊望著小K,沈計,向她們徵求贊同票。
“對對對!我們趕緊做些什麼,就可以挽救衣衣了!”沈計附和著,雖然自己很害怕,但是看到衣衣媽媽那痛心的表情,她心裡也噎著噎著,想哭。
“我們給衣衣轉醫院吧!”林風跟大家講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做的調查,最初,小K跟衣衣是在中心醫院發現異樣的。後來,文意是在中心醫院門口的馬路上被拐的。學校發佈繞中心醫院的道以來,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事情。現在衣衣也是在中心醫院側門出的事……說到這裡,林風小心地瞥了一眼衣衣媽媽,媽媽吞了一口眼淚鼻涕,忍著傷心繼續聽下去:“我猜測,這一切都是圍繞著這個醫院展開的,很有可能,這裡就是萬惡之源。所以,我們可以試著將衣衣搬離這裡,或許事情會出現轉機。”
大家面面相覷,覺得可以一試,而且目前沒有什麼辦法,必須做點什麼。
珊珊盯著大家,插不上一句話,她眼睛四周圍骨碌骨碌地轉著,無聊著不知道該幹些什麼。突然,她看到了一個老婦人,她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老的人。臉上全是老人斑,皺紋都快把臉給遮起來了,聲音陰陰沉沉的,眼睛散發著陰霾。
老婦人站在窗口前,眼珠子動也不動,一直往病房裡面死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