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棲鴉,別是一般夜色風(fēng)情,夜闌珊憑窗而眺,視線由侷限的臥室驟然轉(zhuǎn)爲(wèi)遼闊的天空,不得不讓人感嘆天之浩淼,人之卑微。夜闌珊擡手,水風(fēng)清贈的玉飾纏在修長的指間,藉著星光月色精緻的玉飾散著淡淡冷白的光。
“你不是不喜歡這種俗人雕琢之物嗎,怎麼獨獨喜歡這個,該不會是哪個男人送你的吧?”風(fēng)輕颺走到夜闌珊身邊,伸手拿過夜闌珊手中的玉飾,粗略的看了看。
“有你在,還有哪個男人敢送我東西。”夜闌珊輕笑將視線完全轉(zhuǎn)到風(fēng)輕颺身上。“我昨日遇到一位奇女子,這是她贈我的。”
“奇女子,還有比你更讓人驚奇的女子麼?”風(fēng)輕颺調(diào)笑了句,並沒有覺得把玩在手中的玉飾有什麼特別之處。“我怎能和她比,她若是天間潔白的月,我最多不過是地上一朵終究要衰敗的花罷了。”夜闌珊輕低頭,話語雖是玩味卻更添嘆息之意。
“何必妄自菲薄,你若是朵花也是全天下獨一無二最美的一朵的花。”風(fēng)輕颺拿手刮刮夜闌珊的鼻子,風(fēng)輕颺的手常年握著兵器又不重保養(yǎng),皮膚粗糙乾澀卻也有幾分厚實之感。
“玉飾還來,你這般不懂愛惜當(dāng)心污了靈物。”夜闌珊見風(fēng)輕颺把玉飾拿在手裡甩著玩,急忙搶了回來。“若是阿清知道我讓你這般把玩,只怕要氣死了。”
“靈物?我看跟我送你並無差別,還有阿清是誰?”風(fēng)輕颺不屑的看了眼那玉飾,隨即挑起夜闌珊的下巴微瞇起眼,帶著些威脅的語調(diào)說道。
“是我昨日遇到的那位奇女子名喚水風(fēng)清,只怕世間風(fēng)塵千萬也染不得她半分。怎麼吃醋了,我本就是風(fēng)塵女子,有幾個男人也是正常。”夜闌珊推開風(fēng)輕颺的手,將玉飾用絲綢手絹包好,輕輕放入一精緻的小木盒內(nèi)。
“男人對自己的所有物總是佔有慾很強,特別是自己的女人。”風(fēng)輕颺笑了句,走到木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仰頭大口飲了起來。
“你們男人自己做不到潔身自好,卻偏偏要求女人決不能背叛自己。”今晚風(fēng)輕颺來得這般晚,想必是有酒場的,他剛凱旋迴來自然有好多人要宴請他爲(wèi)他接風(fēng)洗塵。“剛喝過酒吧,一身酒氣的,要醒酒湯嗎?”
“不必了,我現(xiàn)在看到他們就醉了,看到你就清醒了,但多看你幾眼卻越發(fā)的醉了。”風(fēng)輕颺坐在木椅上笑著對夜闌珊伸出手。
“這又是胡說了。”夜闌珊走近了幾步,就被風(fēng)輕颺一把握住手拉入懷中。“去柳城的事秋娘可有和你說了?”夜闌珊在風(fēng)輕颺懷裡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擡眼注視著和自己在一起兩年的男人。
“說了,去柳城轉(zhuǎn)轉(zhuǎn)也好,只是我可捨不得你。”風(fēng)輕颺撫摸著夜闌珊黑長的秀髮,滑而涼的青絲是一根根細線,緊緊纏在自己身上,纏到自己心裡。
“終究也去不了幾日,秋娘於我有恩,總是不好拒絕的。”夜闌珊任由風(fēng)輕颺在自己身上撫摸著,這個或許可以說自己瞭解的男人佔據(jù)了自己兩年來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自己愛他嗎,她卻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只要知道這個男人終究有一天會變成自己人生中的一個過客,這就足夠了。
“剛好我這幾日忙於應(yīng)酬,你們明天就起程吧。用我的馬車,我會派些人來保你們安全
,記得早去早回。”風(fēng)輕颺並不能看出懷中人短暫的疑惑,就好像夜闌珊也不能看出風(fēng)輕颺在這一刻是醒著還是醉著。
翌日,秋娘早早就開始整理衣物,歡喜的神色像是燦陽給鍍上去的。秋娘把萬紅窟的事交代給其手下第一得意之人煙碧,又開始催促夜闌珊和曉碧。
秋娘帶了個平日裡挺木訥,但幹活積極且從不喊累的暮潮,暮潮長得五大粗的很有氣力,想來路上總是好幫手。馬車並四個侍衛(wèi)一早就後在道路旁,只等四人上車啓程。
夜闌珊候在馬車旁,頭上帶了帽子有白紗遮擋著臉。原本秋娘是最早準備好一切的,但臨上車時秋娘又突然很不放心,一定要回去再和煙碧交代一遍,讓夜闌珊三人在外面先等著自己。
此時還未到正午,陽光已經(jīng)很是燦爛了,即便是隔了白紗仍是覺得晃目。夜闌珊很喜歡陽光,大概和她的生活往往在夜裡纔是真實的有關(guān)吧。平日不能隨便出萬紅窟的大門,最多隻能在萬紅窟的兩組樓之間活動活動。那小院子很小還總是人來人往的,站在那裡像是一場戲,臺上的戲子咿呀的走著場。
“姑娘可是要出遠門,這門可出不得。”一個道士衣著,舉著一塊布掛牌的白眉白髮的老先生本只是路過,走到夜闌珊身側(cè)時突然定了腳步,對著夜闌珊像是說話也像是自語。“嗯,真要出門也無妨。”
“你這混老頭,自言自語到底是在說什麼?”見那老頭兒欲靠近夜闌珊,曉碧便上前擋在中間,曉碧一手掐腰,一手指著老頭,瞪著圓目甚是可人。
“小姑娘,這一遭你可走不得,大兇之兆。你家小姐雖是路途曲折卻只是窮途一轉(zhuǎn),且只怕日後會有兩轉(zhuǎn)。”那老頭弓著背,枯皮包著骨頭的手指在掐著算著什麼,微彎得嘴嘟囔個不住。
“老頭兒,真是個瘋老頭兒,我跟我家小姐出門會有什麼危險啊,你沒看到有侍衛(wèi)跟著我們的嗎。瘋老頭一邊去,可別髒了我們小姐的地方。”曉碧揮著手要趕那老道士走人,馬車一旁的侍衛(wèi)也趕來將那老道士架走。
“瘋老頭,看到了吧,我們有人護著呢,纔不怕遇到什麼危險。”曉碧見枯柴老頭兒被侍衛(wèi)好似稻草一般輕易就架到一旁,不禁好笑還不忘對著老頭兒高喊了句。
“你和一個老頭計較什麼,你再這般頑皮,我可就不帶你出門了。”夜闌珊有些看不過,就讓侍衛(wèi)放了那老道士,伸手拉過曉碧讓她安分點。
“小姐這次真是好奇特的轉(zhuǎn)折,小姐有紅顏薄命之兆,卻又不是命短之人,雖能入人間富盛最是華麗之處,卻沒有榮華富貴的命。”那老道士遙遙望著夜闌珊,滄桑的臉橫著縱著都像在記錄什麼。“各人罪業(yè)各人擔(dān),誰也幫不了誰,誰也替不了誰。”老道自語著,蹣跚著步子離去了,那般蒼老不穩(wěn)的步子讓夜闌珊看著只覺觸目驚心。
“剛纔是怎麼了?”秋娘交代完事務(wù),走了出來。“沒什麼,一個老道士胡說了一通。”夜闌珊簡單說了句,就讓秋娘先上車。“剛出門就碰到道士,也不知道是好事是壞事。”秋娘在暮潮的攙扶下上了車,嘴邊不忘搭了句。
路途遙遠,即便馬車再高檔也是累身累心,夜闌珊坐在軟座之上,掀開車窗的簾布望了眼車外蒼翠的綠樹。到柳城共需三天兩夜的車程,如今已是第二天下午
。人有太多的時間用在旅途上,漫長而疲憊。
車行在浪眉山,山路顛簸非常,駕車之人也只好放慢速度。兩個侍衛(wèi)騎馬並行在馬車前卻突然感到有異樣的氣息。兩個侍衛(wèi)勒住馬,警惕的看向四周。山路狹窄並無人,一點風(fēng)吹草動更惹得神經(jīng)緊張。
“這是怎麼了?”馬車驟然一停,就聽聞有殺氣騰騰的高喊聲傳了出來,秋娘蹙著眉低聲問了句。曉碧聽到車外的喧鬧聲,挪到車簾處探出頭望了望外面。“不好了,遇到山賊了!”曉碧縮回頭,臉上滿是驚慌的表情。“這可如何是好······”秋娘也變了色,從車窗偷偷看了一眼外面的,更是一手捂著胸口,大呼老天爺。
夜闌珊蹙蹙眉,心想難道那老道士的話果然是真的。夜闌珊靜下心認真聽著車外的動靜,只聽聞刀聲劍鳴,廝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時間隨著越跳越快的心臟不知過去了多少,只聽聞一聲高空爆破的聲響,打鬥似乎結(jié)束了。有一個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好,這是他們要搬救兵,大家快撤。”
這一聲高呼,算是讓車內(nèi)四人瞬時涼了心,隨即有人坐上她們的車,馬車就飛快的奔忙起來。車曲折顛簸了不知多久,直顛簸得四人心肺都快給顛了出來。
“黑老三,今天的收穫怎麼樣?”車停了片刻,聽聞一個大粗的嗓音吼來,那聲音一聽就知是個粗暴之人。
“我都還沒來得及看,遇到幾個有身手的,還放了信號,我怕救兵追來,就帶了兄弟們回來。也不知道這次的收穫值不值得那些個折了的兄弟。”押解他們的黑老三也高聲回答道,說著就走到馬車前掀開車幃。
“美,真美······”黑老三黑胖的身子黑盆的臉,死死盯著夜闌珊,眼珠子要爆出來一般,嘴邊口水滿是貪婪。
“再美有啥用,也終究是老大的人,我們也只能看看。”那個大嗓門的又說了句,雖沒有高喊但聲音仍是清晰的過耳不忘。大嗓門紅臉粗脖子說著也用刀挑開車幃,望了眼裡面,臉色也瞬時就爲(wèi)夜闌珊而變。
“哼,自從他做了老大,每次就只會支使我們?nèi)テ此榔椿睿貌蝗菀椎脕淼暮脰|西,還要都供他先挑,實在讓人不服。”黑老三低說了句,話語裡滿是不滿之意。
“你這話我就當(dāng)沒聽過,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大嗓門又壓了些聲音,是勸解的話語卻沒多少勸解的意味。眼睛也沒有從夜闌珊身上移開,夜闌珊對兩個冷冷一笑,瞬時就勾去了二人的魂魄。
“哼,我就不信你沒動過這個念頭。”黑老三冷哼一聲,倒也沒再說什麼,支使領(lǐng)著她們的車馬前行。夜闌珊瞥了眼車外,山石堆得屋子亂哄哄的草,再有也就是些鏽了的鐵片子。
車簾遮住後馬車內(nèi)越發(fā)密封黑漆了,秋娘滿臉憂心忡忡,自己雖也經(jīng)歷過不少大風(fēng)大浪,但落得如今這般只怕會是生不如死的境地,饒是一項冷靜的她也失了分寸。“這會莫要說爭這口氣了,還不知能不能留著一口氣。”聽著秋娘唉聲嘆氣的話,夜闌珊卻越發(fā)的按下心思。秋娘到底是年老色衰了,不比自己危險。再有也不過一死,可自己卻還是年輕,不到萬不得已,自己決不能走上絕路。“也未必毫無生機。”夜闌珊自己聽著車外的談話和響動,心裡另有盤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