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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梨花

四月初本是海棠初開的時節(jié),棠梨地氣偏寒,這個時候堂後庭院的梨花恰恰盛開。因著臉頰傷口還未癒合不宜走動,又有了近兩月的身孕,身體越發(fā)慵懶,成日憩於榻上,或坐或眠以打發(fā)漫長的悠閒時光。玄凌時來和我做伴,不過是說些有趣的事搏我一笑罷了,爲(wèi)著太醫(yī)的叮囑,並不在我宮裡留宿,或在華妃處或在淳兒處,間或也召幸別的妃嬪。金玉綾羅各色玩器卻是流水介不斷地送來我宮中,小允子常常玩笑:“皇上的東西再賞下來,別說咱們奴才搬得手軟,就是宮裡也放不下了。”於是揀出特別喜愛的幾樣留著賞玩,把賞賜按位分贈送皇后妃嬪,餘下的特意開了飲綠軒暫時作爲(wèi)儲物的地方。

是日,天氣晴朗明麗,新洗了頭髮還未乾,隨意挽一個鬆鬆的髻,只用一對寸許長的紫水晶新月髮釵。用陵容所贈的舒痕膠輕拭傷疤,照舊用鮫綃輕紗蒙了面,鮫綃輕密軟實,可擋風(fēng)塵,又不妨礙視物清晰,用作面紗再好不過。

我命人把貴妃榻搬至堂後梨樹下,斜坐著繡一件嬰兒所穿的肚兜,赤石榴紅線杏子黃的底色,繡出百子百福花樣,一針一線盡是我初爲(wèi)人母的歡悅和對腹中孩子的殷殷之情。繡了幾針,不自覺地嘴角噙一抹愉悅安心的微笑……

繡的乏了,舉目見梨花盛開如綿白輕盈的雲(yún)朵,深深淺淺的雪白花朵或疏或密地簇於枝條之上,姿態(tài)千妍百麗,映著身上華麗的嫣紅羅裙,紅紅白白地異常瑰麗奪目。有風(fēng)吹過花瓣便似片片彩帛飄飄而下,拂面生香,落在衣上,像積了一層的潔淨(jìng)霜雪。

有了這個小小的未成形的孩子在腹中,內(nèi)心歡悅?cè)彳洠B穿衣的色澤也選的鮮豔。從前的我喜歡清淡雅緻的顏色,如今卻喜歡純粹的紅色,那樣不掩飾的快樂。質(zhì)地輕柔的羅裙長長地曳地自貴妃榻流於地下,似流霞輕宜的姿態(tài)。

酒能解愁,此時於我卻是助興,我喚槿汐,“去拿酒來——

槿汐端來“梨花白”,笑吟吟道:“知道娘娘的酒癮上來了,前幾日手上帶傷禁沾酒,如今好了鬆一鬆也不妨——這是去年摘的梨花釀的,埋在青花甕裡到前日正好一年,娘娘嚐嚐罷。”

對著滿目冰清玉潔的梨花飲“梨花白”,實在是非常應(yīng)景,我舉杯一飲而盡。

槿汐含笑離去,餘我一人自斟自飲,獨得其樂。

宮院寂靜,花開花落自無聲,是浮生裡難得的靜好。幾杯下肚,方纔喝得又急,酒勁緩緩涌上身來。慵懶一個轉(zhuǎn)身,閉目養(yǎng)神。

有輕淺的腳步聲靠近我,是男子的腳步,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除了他,後宮還有哪個男子可以長驅(qū)直入我宮中。故意不起身迎接,依舊睡著,想看他如何。

他噤聲槿汐的請安,揮手讓她退下,獨自坐與我身畔。輕風(fēng)徐來,吹落梨花陣陣如雨。恍惚間有梨花正落在眉心。聽他輕輕“咦”了一聲,溫?zé)岬臍庀⒂娑拢孆X映在我眉心,輕吻時銜落花瓣無聲。

他掀開我臉頰覆著的面紗,吻自眉心而下蜿蜒至脣,將花瓣吞吐入我口中,咀嚼後的梨花,是滿口宜人的清甜芳香。他低頭吻上裸露的肩胛和鎖骨,隔著花瓣的微涼,鬍渣刺刺得臉上發(fā)癢。我再忍不住,睜開眼輕笑出聲:“四郎就愛欺負(fù)人家——”

玄凌滿目皆是笑意,刮我的鼻子道:“早知道你是裝睡,裝也裝不像,眼睫毛一個勁的發(fā)抖。”

我嬌嗔:“知道我是個老實人罷了,四郎也只欺負(fù)老實人。”

他仔細(xì)瞧我臉上的傷疤,笑:“好象淡了些了。”

我忙用手掩住,轉(zhuǎn)頭嗔道:“如今變成無鹽、東施之流了,四郎別看。”

玄凌笑道:“朕賜你的藥膏用了嗎?等過些日子就完好如初了。嬛嬛絕世容光,不知這世上有誰堪相比?”

我心中頓起頑皮之意,笑說:“嬛嬛有一妹妹名叫玉嬈,堪稱國色,絕不在臣妾之下。”

“哦?”玄凌流露出頗有興趣的神色,問道:“還有能和嬛嬛不相上下的人?朕可要看看。”

我假裝情急:“那可不許,四郎見到妹妹姿色,肯定會迫不及待將她納爲(wèi)妃子!到時心中便無嬛嬛了。”

他見我著急,臉上玩味之色更濃:“能讓你有如此醋意,一定是絕代佳人,看來朕真的要納新妃了。恩,你說封你妹妹做什麼好呢?貴人?貴嬪?還是立刻封妃吧?”

我實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纔止住笑說:“嬛嬛的妹妹今年芳齡七歲,望陛下也能笑納。”

玄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把把我抱在膝上,咬著我的耳垂說:“你這個促狹的小東西!”

我笑著蜷成一團(tuán)躲他:“別鬧,太醫(yī)說要養(yǎng)著不許隨意動呢。”

他把我橫放在貴妃榻上,俯下身將臉貼在我的小腹,流露出認(rèn)真傾聽的神氣。這樣家常而溫暖的情景,他只像是一個愛護(hù)妻兒的夫君。我情不自禁撫摩他露在衣裳外的一截脖頸。花開香綿,我想,歲月靜好,大抵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我的嘴角不覺含了輕快的微笑,輕輕道:“現(xiàn)在哪裡能聽出什麼呢?”

他忽地起身,打橫將我抱起連轉(zhuǎn)了幾個圈,直旋得我頭暈,他放聲大笑:“嬛嬛,嬛嬛!你有了咱們的孩子,你曉不曉得朕有多高興!”

我“咯咯”而笑,笑聲震落花朵如雪紛飛,一壁芬芳。我緊緊挽住他脖子,婉聲道:“好啦,我也很高興呢。”

他隨手拾起落與枕榻上的梨花花瓣,比在我眉心道:“梨花白透可堪與雪相較,花落眉間恍若無色,可見嬛嬛膚光勝雪。”

我微笑倚在他胸前,抓了一把梨花握在手心,果然瑩淡若無物,遂微笑道:“南朝宋武帝的女兒壽陽公主日閒臥於含章殿,庭中紅梅正盛開,其中一朵飄落而下附在她眉心正中,五片花瓣伸展平伏,形狀甚美,宮人拂拭不去,三日之後才隨水洗掉。由此宮中女子見後都覺得美麗,遂紛紛效仿,在額間作梅花狀圖案妝飾,名爲(wèi)‘梅花妝’。只是梨花色淡不宜成妝,真是遺憾了。”

玄凌道:“若要成妝其實也不難。”說著牽我的手進(jìn)後堂,坐於銅花鏡前,比一朵完整的梨花於眉心,取毛筆蘸飽殷紅胭脂勾勒出形狀,又取銀粉點綴成花蕊,含笑道:“嬛嬛以爲(wèi)如何?”

我對鏡相照,果然顏色鮮美,綽約多姿,勝於花鈿的生硬,反而添柔美嫵媚的姿態(tài),遂笑道:“好是好,只是梨花色白,以胭脂勾勒,卻像是不真了。”

他端詳片刻,道:“那朕也無法了,只得如此。只是若真爲(wèi)白色,又無法成妝,可見難以兩全。”

我微笑:“世事難兩全,獨佔一美已是難得了。”

玄凌亦道:“既然美麗就好,妝容本就擬態(tài)而非求真。這個妝,就叫‘姣梨妝’如何?”

我顧盼生色,笑容亦歡愉:“四郎畫就,四郎取名,很風(fēng)雅呢。”

他也是歡喜自得之色,道:“那就命你念一句帶梨花的詩來助興。”

午後宮門深閉,我凝視窗外梨花,未及多想,信口捻來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1)

言甫出口,我立時驚覺,難免有些不自在,暗暗自悔失言,君王面前怎能談?wù)撨@樣自怨自艾的詩句,何況是失寵嬪妃的傷情自況,這樣突兀念來,實在是有些不吉的。

然而玄凌並未覺得,只是道:“是春日的季節(jié),宮門緊閉,梨花又開得多,只是朕與你相伴而坐,怎能說是寂寞呢?雖然應(yīng)景卻不應(yīng)時,該罰。”他轉(zhuǎn)頭見窗前案幾上有一壺未喝完的“梨花白”,遂取來道:“罰你飲酒一杯。”

我信手接過,笑盈盈飲下一口,看著他雙目道:“宜言飲酒……”

他立刻接口:“與子偕老。”說著挽手伸過,與我交手一同飲下。

他臉上帶笑,問我:“是喝交杯酒的姿勢。”

深宮寂寂,原也不全是寂寞,這寂寞裡還有這樣恬靜歡好的時光。我滿心恬美,適才的酒勁未褪,現(xiàn)又飲下,不覺雙頰酡紅,映在鏡中如飛霞暈濃,桃花始開。

我半伏在案上,笑著向他道:“臣妾已經(jīng)念過詩句,該四郎了。切記要有‘梨花’二字啊。”

他想了一想,臉上浮起不懷好意似的笑容,慢慢道:“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2)

我一聽羞得臉上滾燙,笑著啐他道:“好沒正經(jīng)的一個人!”

他強(qiáng)忍著笑道:“怎麼?”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方算是一樹梨花壓海棠啊。”

他道:“朕願與子偕老,嬛嬛容顏不改,朕鶴髮童顏,不正是蒼蒼白髮對紅妝麼?”他一把把我高高抱起,輕輕放於牀上,我明瞭他的意圖,搖開他的手道:“不許使壞!”

他低頭,笑意愈濃,“纔剛拿你妹妹來玩笑朕,現(xiàn)在看朕怎麼收拾你這個小壞東西……”

我邊笑邊躲著他道:“噯噯!四郎你怎麼這樣記仇啊?”

他捉住我的雙手擁我入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錦簾綃幕半垂半卷,正對著窗外潔白月光一般的梨花。點點繁花與柳絮輕綿無聲的糾纏飛舞。我模糊的記得梨花花蕊的樣子,花瓣中間的淡淡紅暈的花心的模樣,如冰玉般清爽宜人的姿態(tài),其實和那一日我與玄凌相遇時的杏花是很像的。

淺金的陽光自花樹枝椏間和緩流過,潔白的花朵開得驚心動魄。窗外風(fēng)過無聲,梨花飛落無聲,窗內(nèi)亦是無聲,他的動作輕柔而和緩,生怕傷到腹中幼弱卻蓬勃的生命。暖暖的陽光寂靜灑落,習(xí)習(xí)清風(fēng),花瓣靜放,我在擁抱他身體的一刻幾乎想安然睡去,睡在這春深似海,梨花若雪裡。

是日玄凌下了早朝又過來,我剛服了安胎藥正窩在被窩裡犯懶,房中夜晚點的安息香甘甜氣味還未褪去,帳上垂著宮樣帳楣,密密的團(tuán)蝠如意萬字不到頭的繡花,配著茜紅的流蘇綃絲帳,怎麼看都是香豔慵散的味道。

玄凌獨自踱了進(jìn)來,剛下了朝換過衣裳,只穿一件填金刺繡薄羅長袍,越發(fā)顯得目如點漆,器宇軒昂。他見我披頭散髮睡著,笑道:“越發(fā)懶了,日上三竿還躺著。”

我道:“人家遵您和太后的旨意好好安養(yǎng),卻派起我的不是來了。我還嫌成日躺著悶得慌呢。”說著作勢起身就要行禮,他忙攔著笑:“算了,朕和比玩笑一句你就當(dāng)真,還是安靜躺著吧。”

我忍俊不禁,“這可是皇上金口說的,回頭可別說臣妾不是了。”

他捏一捏我的鼻子,踢掉足上的靴子,露出藍(lán)緞平金繡金龍夾襪,掀開被子笑嘻嘻道:“朕也陪你窩一會兒。”

我把一個用野菊芍藥花瓣裝的新荷色夾紗彈花新枕頭墊在他頸下,順勢躺在他腋下,看著那襪子道:“這襪子好精細(xì)的工夫,像是安妹妹的手藝。”

他低頭仔細(xì)看了一會,方道:“朕也不記得了,好象是吧。她的針線功夫是不錯的。”

我無言,於是問:“皇上方纔從哪裡來?”

他隨口道:“去看了沈容華。”

我微笑:“聽說姐姐身子好些能起牀了,一日兩趟打發(fā)人來看我。”

他有些詫異:“是嗎?朕去的時候她還不能起身迎駕呢?”

我心下狐疑不定,昨日採月來問安的時候已說眉莊能夠下牀走動了,只是不能出門而已。想來爲(wèi)了禁足一事還是有些怨恨玄凌,不願起身迎駕。遂道:“姐姐病情反覆也是有的,時疫本也不易好。”

他“唔”了一聲也不作他言,半晌才道:“說起時疫,朕就想起一件惱人事來。”

我輕聲道:“皇上先別生氣,不知可否說與臣妾一聽。”

他拇指與食指反覆捻著錦被一角,慢慢道:“朕日前聽敬妃說江穆煬、江穆伊兩人醫(yī)治時疫雖然頗有見效,但私下收受不少宮女內(nèi)監(jiān)的賄賂,有錢者先治,無錢者不屑一顧,任其自生自滅。委實下作!”

我沉思片刻,道:“醫(yī)者父母心,如此舉動實在是有醫(yī)術(shù)而無醫(yī)品。臣妾十分瞧不起這樣的。”我靜一靜,道:“皇上還記得昔日他們陷害沈容華之事嗎?”

玄凌雙眉暗蹙,卻又無可奈何:“朕沒有忘——只是如今時疫未清,還殺不得。”

我微微仰起身,道:“臣妾向皇上舉薦一人可治療時疫,太醫(yī)溫實初。”

他“哦“了一聲,目中瞬間有了神采,饒有興味道:“你說下去。”

“溫太醫(yī)爲(wèi)姐姐治療時疫頗有見效,而且臣妾聽聞,江穆煬、江穆伊兩人的方子本出自溫太醫(yī)之手。”我輕聲道:“皇上細(xì)想,江穆煬、江穆伊兩人所擅長的是嬰婦之科,怎麼突然懂得治療疫癥,雖說學(xué)醫(yī)之人觸類旁通,可是現(xiàn)學(xué)起來也只能入門而不能精通啊。而溫太醫(yī)本是擅長瘟疫體熱一癥的。”

玄凌靜靜思索良久,道:“朕要見一見這個溫實初,果然如你所言,江穆煬、江穆伊二人是斷斷不能留了。”

我伏在他胸前,輕聲道:“皇上說得極是。只是一樣,如今宮中時疫有好轉(zhuǎn)之相,宮人皆以爲(wèi)是二江的功勞。若此時以受賄而殺此二人,不僅六宮之人會非議皇上過因小失大不顧大局,只怕外頭的言官也會風(fēng)聞,於清議很不好。皇上以爲(wèi)呢?”

“他們倆到底是華妃的人,朕也不能不顧忌華妃和她身後的人。”他微微冷笑,“若真要殺,法子多的是。必定不會落人口舌。”

身爲(wèi)君王,容忍剋制越多,來日爆發(fā)的怨氣將愈加強(qiáng)大,因爲(wèi)他們的自負(fù)與自尊遠(yuǎn)遠(yuǎn)勝過常人。我目的已達(dá),淺淺一笑,用手遮了耳朵搖頭嗔道:“什麼殺不殺的,臣妾聽了害怕。皇上不許再說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啦,咱們不說這個了。四月十二是你十七歲的生日,西南戰(zhàn)事連連告捷,你又有了身孕,朕叫禮部好好給你熱鬧一番好不好?”

我婉轉(zhuǎn)回眸睇他一眼,軟語道:“皇上拿主意就是。”

他又沉思,慢慢吐出兩字,“華妃……”卻又不再說下去。

我心思忽然一轉(zhuǎn),道:“皇上這些日子老在華妃處,怎麼她的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呢?”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隨口道:“她不會有孩子的。”

我詫異,道:“臣妾聽聞華妃曾經(jīng)小產(chǎn),可是爲(wèi)此傷了身子麼?”

他似乎發(fā)覺自己的失言,對我的問詢不置可否,只一笑了之,問了我一些起居飲食。

玄凌靜靜陪了我一晌,又去看杜良媛。我目送他走了,方笈了鞋子披衣起身,槿汐服侍我喝了一盞青梅汁醒神,方輕輕道:“娘娘這個時候挑動皇上殺二江,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冷冷一笑,徐徐撥弄著湯盞道:“不急了。我已經(jīng)對你說過,上次在皇后宮中就有人想推我去撞杜良媛,雖不曉得是誰,可見其心之毒。如今我有身孕,更是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時疫一事這姓江的兩人撈了不少好處,在太醫(yī)院一味坐大。溫大人又在沈容華那裡,章彌是個老實的,萬一被這姓江的在藥裡作什麼手腳,咱們豈不是坐以待斃。不如早早了結(jié)了好。”長長的護(hù)甲碰在纏枝蓮青花碗上玎然有聲,驚破一室的靜靄甜香,慢慢道:“其實皇上也忍耐了許久,要不是爲(wèi)著用人之際,早把他們殺了。”

槿汐嘴角蘊一抹淡淡的笑:“敬妃娘娘對皇上的進(jìn)言正是時候。不過也要江穆煬、江穆伊二人肯中圈套。”

我微笑:“這個自然,像這種貪財之人只要有人稍加金帛使其動心即可。皇上只是暫時忍著他們,這樣得意忘形,實在是自尋死路。”

兩日後,宮外傳來消息,江穆煬、江穆伊兩人在出宮回家途中被強(qiáng)盜殺害,連頭顱也被割去不知所蹤,皇帝念其二人在時疫中的勞苦,爲(wèi)表嘉恤特意賜了白銀百兩爲(wèi)其置辦喪事,又命太醫(yī)溫實初接管時疫治療之事。一時間宮內(nèi)外皆傳當(dāng)今聖上體恤臣子,仁厚有加。

消息傳來時,我正在窗下修剪一枝開得旁枝過多的杏花,聞言不過淡然一笑。於此,溫實初在這場時疫中功成名就,也算是我對他往昔情意的回報了——

註釋:

(1)出自唐代劉方平《春怨》,全詩爲(wèi):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這是一首十分出新的宮怨詩。雖被寵愛過,卻落得萬般淒涼。

(2)出自宋代蘇東坡嘲笑好友詞人張先(990-1078,字子野)的調(diào)侃之作。據(jù)說張先在80歲時娶了一個18歲的小妾,東坡就調(diào)侃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梨花指白頭新郎,海棠指紅妝新娘。之後,“一樹梨花壓海棠”成爲(wèi)老夫少妻的委婉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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