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去黃家的時候,老夫人就交代過她,要她搭上齊國公世子夫人,希望能借姐妹之情勸了世子夫人能不計前嫌,畢竟是有著血脈親情的親人。老夫人讓她去勸說,是因為以往她與世子夫人算不親厚,可也沒有交惡,加上侯府如今只有她一個晚輩,所以,老夫人把重任交托到了她的手里。
然而,沈清妍的心里下意識不想去陶然居,可是老夫人都派人過來請她,自是不能不去的。
老夫人叫她過去,是想知道今日見面的結果。
可是,人是見上了,可是世子夫人根本就不認她,只當自己是陌生人一般。
想著老夫人陰測測的臉,沈清妍心里就打突,只恨不能自己能找個地方躲起來才好。
可她能躲到哪去?
生母是姨娘幫不上。
繼母雖不短她吃穿沒有苛刻她,但是為了袒護她,得罪了老夫人。
父親——雖然如今父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在身邊,可,沈清妍心里明白,是指望不上的。
想著今日約好結伴去黃府的沈清韻,沈清妍心里就感慨,若是二叔二嬸在就好,就是今日這樣的事情,也多一個沈清韻分擔。
左右,自己必須去!
想了一番,沈清妍對小丫頭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祖母,我馬上就到。”
并吩咐了一旁的鶯兒抓一把果子賞她。
小丫頭高高興興地接了,謝了沈清妍了然后屈膝告辭回陶然居。
沈清妍讓蝶兒與鶯兒伺候自己換了衣服左右,重新挽了發,穿戴妥當了,這才帶了蝶兒與鶯兒去陶然居。
進了陶然居,沈清妍與蝶兒,鶯兒兩個都很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老夫人如今非常的喜靜,聽不得喧鬧的聲音,所以,陶然居的丫頭婆子們做事都是輕手輕腳的,生怕惹了老夫人不高興。
進了屋,沈清妍看了眼坐在炕上的老夫人,干瘦如柴的身子歪坐在在炕上,以前圓潤慈祥的臉龐如今瘦得只剩下一張皮,枯黃的臉色泛著不自然的蒼白,顴骨高高地突起,加上耷拉著的眼皮,顯得一雙眼睛很是突兀,渾濁的目光又總是帶了一股子的陰森,如是藏在黑暗中的蛇,瞧著就令人發寒。
沈清妍看得心里發杵,斂了斂神,微微垂下了眼眸走了過去,恭敬地行禮,低柔說道,“讓祖母久等了,孫女不孝。”
“起來吧,來這邊坐。”老夫人目光看了過來,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對沈清妍說道。
“是,祖母。”沈清妍走了過去,恭恭敬敬地坐在了下去。
老夫人微微挪了肩,“禮都親自送到了黃家小姐的手里了嗎?”
“是的,祖母。”沈清妍一個字都不多說。
老夫人點了點頭,稍微等了一下臉色微正,目光望向沈清妍問道,“可是見到了她?”
老夫人話里的這個她是誰,沈清妍心里很清楚很想直接說,沒有見到齊國公世子夫人。
可是今日一起去的還有沈清韻,以及其余有些相熟的閨秀和夫人們,今日是瞞住了祖母,可是他日若是知道了,那自己可就要受罰了,于是沈清妍微微垂下了眼眸,輕聲回道,“嗯,孫女與韻兒都見到了大姐姐。”
見到了?老夫人雙眼露出了一抹精光,聲音帶了一絲迫不及待,“怎樣?她怎樣說?說了什么時候回來不?”
二兒子一家分了出去。
大兒子繼承了爵位,可膝下可沒有一個兒子。
長女一趕了出去,轉身立馬就與齊國公世子被皇上賜了婚,齊國公府啊,她一直想要搭上的貴胄之家。
這還不算,李氏離開了侯府,也走了運,嫁給了蕭嶺,進門沒兩個月就有了身子。
十多年來,一直沒有動靜的李蕓娘再嫁之后如此之快懷了身孕,就如同狠狠地打了沈家一個巴掌。
李蕓娘不可惜,畢竟李家沒人,而羅水月雖是樣子不出挑些,性子也彪悍,但是行事卻是雷厲風行很有手段,能管得住大兒子,而且最重要的是羅家也能幫襯到沈家一二。
所以,老夫人不覺得可惜。
她可惜的是那丫頭。
若是沒有趕出去,如今侯府與齊國公府就是兒女親家!那是多大的體面與尊榮?
老夫人做夢的時候都深深地懊悔。
與齊國公府成了親家,世子與國公爺再提攜一二,興寧侯不定就能重新揚眉吐氣。
怎么當初就一氣之下就把她給趕出了家門呢?
還從族譜上劃了去。
她不僅成了齊國公世子夫人,還把姓都改成了蕭!
真是大逆不道!
老夫人琢磨著,事情過去了這么久了,那丫頭也是應該消氣了,怎么著,都是一家人,血脈相連!
她早就有此意。
羅水月有手段,可是她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自己吩咐了下去,她也能當是耳旁風。
羅水月當然不會低了一頭去求那丫頭回來的。
大兒子上門去,只怕人都見不到。
所以,她才巧妙地利用黃家千金的大喜之日,讓沈清妍去說,到底是姐妹一場,更何況,沈清妍不是沈清雨那心如毒蝎的女人。想著沈清雨對自己的所做的,老夫人很是懊悔,當初那年煙火之事就不該保了沈清雨,就應該把她送去當姑子!
應該趕出沈家的人,是沈清雨!
先是害嫡姐,后來害自己,把自己害得成了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那狼心狗肺不得好死的東西!
“大姐姐,她……。”沈清妍頓了頓,說道,“大姐姐,她不認我們。”
“什么!”老夫人頓時坐直了身子,一下就拔高了起來的聲音尖銳得刺耳。
“大姐姐根本就當我們是陌生人一般。”沈清妍低頭,道,“所以,孫女根本就沒有跟她說上話。”
真是個斤斤計較的!都是一家人,鬧了,吵了,打了,氣消了不就好了!
老夫人覺得胸口的氣有些喘不上來。
老夫人入如今脾氣越發的古怪了,容易動怒,一不順心就大發雷霆,林媽媽深知個中原因,忙是伸手撫著老夫人的背,低聲勸說道,“老夫人,您別急,可千萬別氣壞了自個的身子,事情慢慢來,大小姐總會回心轉意的。”
沈清妍忙是下了地,倒了杯溫茶,“祖母,您先喝口茶。”
老夫人就著沈清妍的手喝了一口茶,然后深吸了兩口氣,這才覺得氣順了些,心里也舒服了一點。
可是看著眼前的沈清妍,老夫人眼睛頓時陰了下去,看向沈清妍罵道,“她不認端了架子,難道你也端著架子不成?那是你姐姐,你低了頭,好言好語地跟她說,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她還能繼續端著架子給你臉色看不成?”
斷絕了又如何,在外人看來,沈清妍就是她妹妹,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們母女離開了沈家后,與黃府的人走得近,后來蕭嶺又與黃大人是舊識,所以關系就更加的親厚了,黃巧衣的好日子,她當然是不想給黃巧衣添堵的,更何況又是當著眾目睽睽的目光,她能不認?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個沒用的!
有眾人在,蕭清寧也不會給面子的,而且當時候根本就沒有當著眾人的面,只是巧遇罷了!
沈清妍心里很是冤枉,卻是低頭一句話都不敢回。
“平日里見你倒是個乖巧的,這到了關鍵時刻怎么就跟爛泥似的,扶不上墻了?你當我讓你去跟她示好,是為我自己好嗎?我老婆子是一只腳踏進棺材了的人,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妹將來全都嫁了人的時候,彼此有個照應?”老夫人拍著炕桌道,“你倒是好,特意交代了你,你卻是敷衍了事!”
一口氣罵了一通,老夫人覺得還不解氣,伸手抄了炕桌上的茶壺,就要往沈清妍砸過去。
沈清妍嚇得臉色蒼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茶壺里有還有大半壺茶,老夫人手沒力,茶壺砸到了沈清妍的腿上,打了滾,滾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一旁的蝶兒與鶯兒嚇得臉色發白,掩著嘴里的驚呼聲。
茶水濕了沈清妍的裙子。
沈清妍卻是不敢有半分的遲疑,立即微不可察地避開了地上的茶壺碎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是孫女無用,請祖母責罰。”
“是該罰,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不過讓你跟她說兩句話而已!”老夫人鼓著眼睛,呼呼地喘著氣,看著很是滲人。
“孫女沒有完成祖母您交代的事,是孫女的錯,孫女該罰,只希望祖母您不要氣壞了身子。”沈清妍恭敬地磕了一個頭。
老夫人心里的火更是旺,身子往沈清妍傾去,手指著她罵道,“你們一個個是氣死我了才甘心吧,養得一個個都是白眼狼……。”
說著,眼前一黑,直接從坑上栽了下來。
老夫人臉朝著地摔了個倒栽蔥,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
事情太突然,就是站在她身側趁著空檔整理大靠枕的林媽媽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摔倒了地上。
“老夫人!”林媽媽與一眾丫頭一陣驚呼。
“祖母!”沈清妍也是急忙起了身。
“這是怎么了?”羅水月剛好是進了門,一見屋里的狀況,忙疾步奔了過去。
眾人把老夫人扶了起來,不由得都是倒吸了一口氣。
老夫人灰白的臉色隱隱透著一層黑氣,剛摔碎的茶壺碎片有幾片插在她的臉上,鼻子上,嘴唇上,門牙也磕掉了兩顆,鮮血正是從傷口和嘴里汩汩地往外冒。
如死人一般灰白的臉,紅色的血,觸目驚心得令人心生恐怖。
“快把老夫人抬到床榻上去。”羅水月立即吩咐著人,“翠蘭,你去打水,翠香,你去拿藥,翠珍,你快叫太醫,不,直接去叫大夫,要快……”
林媽媽與幾個丫頭七手八腳地把老夫人抬到了床榻上。
沈清妍煞白著臉站在床邊,看著眾人忙乎著,絞著雙手,腿肚子不由自主地顫抖有些站不穩。
臉上的碎瓷片,羅水月等人也不敢輕易動,只得打濕了帕子給老夫人擦了擦臉。
不會,大夫請了過來。
給老夫人把了脈,然后手腳利索地給老夫人清了碎片,上了藥包扎了傷口,然后又是給老夫人扎了幾針,老夫人很快就睜開了眼睛,痛得直哼哼,眼里的陰森之意更濃,哼了幾聲聲音又是慢慢地低了下去。
“大夫,我母親她……。”羅水月看向大夫問道。
“老夫人這會是睡了,夫人不用擔心。”大夫解釋了一句,想了想,斟酌著說道,“老夫人的身體虧空得厲害,須得仔細養著。”
“有勞大夫。”羅水月謝道。
大夫微微頷首擦了擦手,然后走到一旁開了個方子。
羅水月接了方子遞給了翠香。
大夫帶了藥童告辭。
“翠蘭,你叫個人給二老爺那邊送個信過去,就說老夫人摔著了。”老夫人身子越發的不好了,隔上十天半個月就要看大夫,平日的風寒小病也就罷了,不用告訴那邊,今日老夫人摔著了,這是必須告訴沈幀與裴氏的。羅水月吩咐了一聲,轉身看向沈清妍,見著她眼底的驚恐,說道,“你今日也累了,快回房去吧,等明日你再過來伺候祖母。”
沈清妍臉色蒼白地朝羅水月點了點頭,扶著蝶兒的手往外走。
出了陶然居的門,就腳一軟就地上坐。
鶯兒忙上前與蝶兒一左一右地攙住了她,“小姐,要不要奴婢叫人抬了肩輦來?”
“不用。”沈清妍搖了搖頭長呼了一口氣,咬著唇,緊緊地攥住了兩個丫頭的手臂穩住了自己的身子,站了會,輕聲說道,“去看看姨娘。”
說完,便一步一步地往前往雪姨娘院子的方向走去。
興寧侯府這邊雞飛狗跳的,裴氏那邊也不安寧,沈清韻回了家,就直奔裴氏的屋。
進了屋,裴氏見她回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沈清韻紅了眼睛一下撲跪在了裴氏的腳邊,道,“母親,女兒不要嫁給浩表哥,死也不嫁!”
裴氏駭了一跳,見的沈清韻一副莫大委屈的樣子,先是抬頭掃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
眾人忙是低頭退了出去。
裴氏這才伸手拉沈清韻,心疼說道,“我的兒,你這是怎么了?不是去送添妝禮嗎?誰給你委屈受了?告訴娘,娘幫你收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