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煥兒端著托盤緊緊盯著主上僵在空中的手臂,璃兒咬牙佇立,出了一身冷汗。楊回楊歸本
來是低著頭的,這回也忍不住張著脖子看著內室的景況。司徒遠雷打不動的沉默佇立。
“啊嚏。”這一聲驚醒了屋內的眾人。只見打過噴嚏之后的樓明傲一手捏著半通氣的鼻子,一邊怪聲怪氣
道,“針柄的那個地方差進發髻就好。”
司徒遠近了半步,笨拙的扶上樓明傲的云鬢,試了三四次,終于穩穩插入了銀簪。
“謝謝相公。”樓明傲笑得臉頰都酸痛了。
司徒遠有些局促,但還是用一身冷漠加以掩飾,尷尬的收了手,留了一句:“你好好養病。”
“相公慢走。”樓明傲抱著被子滾了滾,“妾身這個樣子就不送了。”
“不用送。”司徒遠說著轉了身,只幾步就邁了出去。連楊回都覺得今日主上的步伐比何時都要倉促。
還沒等璃兒非兒好奇的湊上來,樓明傲利落的把頭上的簪子拔出來甩到腳邊,“什么便宜貨就來打發我了
。”
“主母,這可是主上給的。”非兒忍不住道,關鍵還是主上親自戴上去的。
樓明傲身子一栽,抱成團就睡了過去:“不要不要,太俗氣了。拿去逗畫眉吧。”
三日后,樓明傲又能活蹦亂跳,于是興建瑤池的土木工程瞬間動工。圖紙設計都是出自她一人之手,等到
方案和帳單源源不斷送到正院的時候,楊回才醒悟主上那天的探視絕對是前未有過的失測。極度奢華,氣勢龐
大,帳單上天文數字并沒有吸引執紙而望的司徒遠。他愣了很久,透過外表的奢靡不僅僅看到了一紙細致入微
完美到極致的設計,而是不遜于宮廷之中任何園藝大師的手筆。樓明傲也是如此嗎?掩飾在奢華張揚的浮躁后
,是無比的沉靜和內省。
適者生存,他深諳其道,他不會去刻意護誰,他會看著她們浮起浮沉,他是個連母妃都無力保全的人,又
怎會去護他人?!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便已篤定不會保天下任何人。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女人竟同自己一樣,是
孑然一身的孤獨。而他們都是習慣孤獨的人。
只是,樓明傲,這個內里冷靜外在虛夸的,游走在真實和虛假之間的女人,又怎會做出當日的舉動?!或
者說,那個從東院醒來的女人,已不是喜轎方落入山莊輕步緩出的女子。
東院這邊的樓明傲爬在滿桌的圖紙上沉沉睡去,她準備在瑤池的西面建疏星臺。夏明初入宮為后五年,除
了熟讀了戶部的帳目,剩余的時光都是一心撲在了建瑤池亭臺的宏偉計劃中。她籠絡了天下的奇才異師日夜切
磋,從定址到成案,微小到瑤池畔的石椅雕刻花樣都是由她欽命選定。她一心一意要建瑤池,只是為了填補后
宮沉寂的空虛,她要把自己充實起來,才不會有落寞的情緒。
樓明傲醒來時,天已大亮,她仰起頭看著窗外,本是停在樹上的鳥兒驚亂的飛散了開。樓明傲順手扔過去
一個石硯:“看一眼就飛,不受看啊!你們都偷看我多久了?!”
樓明傲走到墨上居,看見司徒墨趴在書案前練字,她大搖大擺的走過去,扔過去幾本書帖:“照這個筆體
練。”
司徒墨疑惑的抬了頭。
“你爹的字跡。我花了好多銀子才從你小溫叔叔那搞到的。這些錢我都記帳了,你將來要一筆一筆還回來
。”
司徒墨嘆了口氣,母親的那個小賬本,他有幸觀摩了一次,只覺得將來怕是要割肉放血換了銀子才夠還的
。樓明傲走上去,伸手拉過他的腕子,學著小溫的樣子把起了脈,又低頭看了看司徒墨的起色,陰著臉色道
:“聽煥兒說你又開始不好好吃靈芝了?你身上的毒只祛了大半,吶,留著大半,往后生不出孩子來怎么好
?!”
司徒墨垂下頭,輕輕咳了咳:“我吃了。”
“騙人的小孩會被我扔出去。”
司徒墨臉都漲紅了:“靈芝……太貴了。溫叔叔說我費錢。”
樓明傲臉色更青:“溫步卿說了你體內惡毒未解,你就要吃藥到底。你死了我賠本才是真的費錢!他溫步
卿就是等著看我負債累累。”
“母親。其實我可以改吃……”
“我這就把你扔出去。”
“靈芝真的很貴。”
“有你爹呢。”
“父親掙錢不容易。”
容不容易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借出去挺容易的。所以那借條都要堆成了山。
“掙不到了還能偷。”
司徒墨憋著眼淚,懵懂的抬頭看了眼樓明傲,現在他眼里的母親跟神一般的偉大,一個能為自己偷的母親
。
“當然是你爹偷,他武功那么好,偷不到還可以搶。”適時加上這句還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