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杭無一跑得氣喘吁吁都還沒有到門口,她四下一看,只見霧氣中全是影影綽綽的鬼魂。
她有些心慌地擦了擦汗水,無意中碰到嘴角時,摸到嘴角有布屑和血沫!
杭無一徹底心慌了,這布屑是咬那老嬤嬤鬼時牙齒刮下的,這很不對勁啊!鬼是幻影,不可能穿有實質的衣衫!那么,她剛才咬的就是胡仙仙啊!
她咬傷師父跑開,此刻是自己一個人陷在迷陣里了!
“阿姑,阿姑!阿姑,我在這兒啊,你是不是怪我咬傷你,就扔下我不管了啊……”
她手上的菩提子散發著淡淡金光,那些尖嘯著的鬼魂只是圍繞著她飄來飛去,并不敢近身。
她察覺到這點后,就舉著菩提子在前揮舞而行,那些向她圍攏的鬼魂漸漸少起來。
杭無一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又發覺鬼魂雖說少起來,霧氣卻濃起來。這濃濃的血色霧氣濃到有些粘稠,她用沒握菩提子的那只手在霧氣中撥了撥,手上瞬時傳來黏黏糊糊的感覺。
她聞見手上傳來血腥味,就將手湊到眼前看。借著十分微弱的光線,她見到自己手指上沾滿猩紅血漿。
杭無一嚇得打了個寒噤,連忙甩手。她的手不停在霧氣中甩動,沒有甩凈那些血,倒是沾了更多的血。
那些隱去的鬼魂又都冒出來,它們仿佛過節似的高興說笑著,只是它們的聲音尖利難聽,猶如鋼針刺穿耳膜:
“哈哈,太好了,她手上沾血了……”
“沾血了,沾血了,走不出去了!她是壞人,走不出去了……”
“她會不會怨我們?哈哈,讓她怨恨我們就好了,怨啊,怨吧……”
杭無一不敢再動,她緊緊攥著菩提子,雖是嚇得抖如篩糠,仍是沒讓菩提子從她手中滑落。
這是她惟一的希望,也只有不讓怨氣侵身,胡仙仙才能盡快找到她。
與此同時,胡仙仙正在焦急又懊惱地尋找著杭無一。
胡仙仙只看得見霧氣,看不到任何幻像。就在杭無一激動地要告訴她自己所見時,胡仙仙恍惚看到有幾個奇怪的人在不遠處跑過。
胡仙仙朝那里定睛看去,只是側身轉頭這一瞬間,杭無一突然就掙扎起來。她忙拽緊杭無一,又大喊她名字,可杭無一就跟沒聽見似的。
胡仙仙還來不及有所行動,右手小臂就遭杭無一狠狠咬了一口。她痛得縮了縮手臂,杭無一就掙脫開了。
恰在此時,那幾個奇怪的人又在霧氣中緩緩逼近,胡仙仙御起慧心玉劍就向其中一個人刺去。
那人倒地發出悶響,胡仙仙本想去看看是什么人,可又怕杭無一跑遠。但她再回頭時,杭無一已經往濃霧深處跑去。
還好,菩提子發出點點金色微光,胡仙仙得以察知杭無一的方向。
就在胡仙仙躍身而起,要抓住杭無一的手時,一個怪人猛然躥出來。怪人雙臂長伸,朝胡仙仙甩出飛鏢。
胡仙仙袖中紅雪拂塵彈飛而出,掃開飛鏢。她再輕翻手腕,以紅雪拂塵將面前的怪人卷纏過來。
她覺得這怪人有點像杭無一,可這“杭無一”身體靠過來后,她就知道這不是自己徒弟了。怪人不僅全無熟悉氣息,甚至全無活人氣息。
胡仙仙在霧氣中連連打敗好幾個怪人,它們都身著與杭無一同樣杏黃衣裙。一番混戰,在混亂中連那菩提子微光都已看不見。
胡仙仙不由自責起來,真是不該帶杭無一進迷陣,更不該給她開天眼看鬼魂幻像的。胡仙仙呼喊幾次沒聽到應聲后就知道杭無一聽不見,沒再呼喊。
胡仙仙試著飛入空中俯瞰老宅全景,飛了六丈多高就碰到這迷陣禁制,飛不出去。
她想來想去,還是只能通過菩提子來尋找杭無一。就定下心,掠起五丈多高,細細察看整個老宅中哪里有金色微光。
最終,胡仙仙看到第二進小院落中霧氣最濃之處有金色微光。為防再出意外,她撒出霧隱無隙網罩住那有光的地方,再落身下地。
“出不去了……真的出不去!出不去了……”見到杭無一在網中雙手亂舞,胡仙仙心下稍松。
“沒事了,是我。”胡仙仙撤網,拉過杭無一,在她肩上拍了拍。
這一拍讓杭無一顫?栗起來,雙手抱頭哭喊:“我的手不想沾血,不想沾血……怎么辦啊?怎么全是血……好多血……”
胡仙仙運足靈氣在她額間點了點,她沒有真正自己開天眼,只要抹去給予她的靈氣天眼,她眼前就消除幻像。
可就算如此,杭無一還是抱著頭,緊閉眼睛哭喊。
胡仙仙生氣地彈她頭兩下,斥責道:“小虱子,信不信你再鬧,我可就真不管你了?都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誒,你瞧我是真讓你給咬了……”
杭無一聽到“小虱子”這諢號時,止住了哭鬧,只有她的無良師父才會這么喊她呢。難道,真是師父找來了?
“阿姑……真的是你?”她微抬起頭瞄了瞄,胡仙仙沒好氣地“嗯”了兩聲。
師徒倆這才訴說各自所遇,當胡仙仙聽說了薛少奶奶與草上飛跟薛家恩怨后,長嘆幾聲。又分析了杭無一自覺手上有血,而其實無血的幻覺后,她沉思起來。
許久之后,胡仙仙沉聲說:"這血霧形成的迷陣還真是怨氣凝成,只不過不單單是聚集怨恨,而是讓鬼魂有一些殘存記憶,讓它們互相怨恨。
互相怨恨,心中的怨氣越集越多,就結成這血色迷霧。而且,這種怨氣是相互之間產生的,很難消除。
就如‘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句話,這迷陣就是一個怨來恨去的死循環。想出這迷陣,就要化解所有鬼魂怨恨,而不是打散它們就可以……"
杭無一點頭贊同,神色黯然地說:“是呢,和你走散后,我都忍不住怨天尤人呢。
一會兒怨我爹只知道賭,不肯擔起養家糊口的責任;一會兒又怨我娘太懦弱,只知道順從我爹,也不知道為了自己將來打算;我還怨你呢,自從遇見你,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沒過過。
這種感覺好難受,又擺脫不了。我試著念慈空師父教的經文,還是不管用……”
胡仙仙目力所及,只能看出她們處在這第二進院落的院門口,就讓杭無一挨著她坐在門口石階上。
孫展鷗說過,這血色迷霧是晚戌時起,晨卯時散,胡仙仙想來個以靜制動,等到霧散再行動。
待到卯時,霧氣果真淡了很多。雖是淡了,仍是看不到晨曦照進來,三步開外就看不清楚。
胡仙仙牽著杭無一走了幾步,忽然聽得第二進院落中傳來異響。
兩人都回頭去看,只聽“吱嘎”幾聲,院落的月洞門那灰黑門板自動打開。
杭無一將胡仙仙的手拉得更緊了些,怔怔看向豁亮的院內。院內晨光微明,花木扶疏,幾間青瓦粉墻的屋子不是很闊大,但很精巧別致。
“阿姑,這是老宅里留給薛少奶奶和薛少爺住的屋子,他們就是逼薛少奶奶在這里自盡。”杭無一回想著,低聲對胡仙仙說,又不由自主想跨進去。
胡仙仙忙攔住她:“這里面其他院落都還明顯和外面有區別,單單這所小院兒霧氣全散,肯定有古怪。我們先等等,看看情況再說。”
她們等了約一柱香之后,其他院落仍是薄霧繚繞,面前這小院仍是寂靜無聲又安寧祥和。
胡仙仙想了想,交待杭無一:“我飛到這小院兒上空看看有沒有異常,你就站在原地別動。”
杭無一乖乖答應,胡仙仙飛身而起。她飛起身,又落身踏上屋脊,就看見杭無一緩緩走進小院。
她顧不得多想,縱身直下,要去抓杭無一肩膀,杭無一出奇靈活地倒退著跑遠。
胡仙仙生氣地追上去,卻又聽見身后有人喊她:“阿姑,你怎么往那邊跑?”
“無一,你怎么不聽話?你知不知道你獨自進來,有多危險?快跟我出去。”胡仙仙伸手就拽她。
“我不是要逞能獨自進來,是你說血霧全散開了,可以進來的。”杭無一皺巴著小臉兒,委屈辯解。
“等等,我說血霧全散開?我讓你進來?”
胡仙仙驚訝反問,見杭無一點頭后,她再說:“明明是我看見你木木呆呆地走進來,我喊你喊不住,我才來拉你!”
她們彼此詫異對看,越看越生疑心。是有兩個或者幾個胡仙仙、杭無一?是幻像,還是有人假扮?自己眼前這個人是真正的師父(徒弟)?
很快,她們同時亮出能表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杭無一手上是菩提子和木魚槌,胡仙仙手上是慧心玉劍和紅雪拂塵。
兩人都呼出幾口濁氣,而后同時往那屋子看去。
胡仙仙朗聲道:“鄂日渾,你用那些幻像引我們進來是要做什么?我們之間的爭斗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算把我困在這兒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鄂日渾裹著黑袍,大笑著從屋內走出來:“胡師妹,那可不是幻像,只是幾個木頭人而已!
胡師妹,你依賴法術能辨妖識鬼,卻沒看出那是幾個牽線木偶吧?能用幾個木偶就耍得你團團轉,我真是自豪!
你也有忘了用最簡單直接方式去觀察的時候?是你自己往復雜處去想,自己難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