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空中,那一聲尖叫回蕩著,聽來格外刺耳,驚醒了碧洗宮的老道姑們,趕來問大梅發生了什么事。
“沒、沒什么,我睡迷糊了又口渴,起來喝水時不小心摔了個茶杯。有勞姑姑們關心,我沒事。”大梅的房里響起摸索東西的聲音,很快又傳來打火摺子點燈的聲音。
隨后,門開了,大梅舉著燈走到門邊,再次表示沒出事,又為驚擾別人致歉。
等她們走了,大梅回屋關上門,靠在門后長長舒一口氣。
"為什么幫我?”木蕭蕭從床側的陰影中走出來,冷冷問。
“不是幫你,只是不想看你再造殺孽,那幾位姑姑不是你的對手。"大梅深知木蕭蕭法力不低,那幾個沒有法力的老道姑發現了木蕭蕭后必然會叫嚷,木蕭蕭也必然會殺她們。
木蕭蕭攏了攏因慌忙逃命而散亂的頭發,打量著大梅,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相處的日子也不短,倒還沒發現你是個活得挺明白的人。可惜了,霍騰沒懂得你的好。”
"這幾年隨著喬元君她們修身養性,我是活得比以前明白多了。在霍家二少爺心里我是什么樣并不重要,得我自己活成什么樣兒才重要。碧洗宮的道姑們善良豁達,你放下恩怨,向她們自首請求饒恕吧,好過你這樣東躲西.藏。”
從前恨木蕭蕭,但又拿她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奪走夫君的情意,此刻卻能撇開個人恩怨,勸她向善投降?
大梅改變了很多,令木蕭蕭也不由得刮目相看,眼神中多了敬意。
處于這種情況下還能從容相勸,已比多數女子強了,但是木蕭蕭不可能聽勸:“她們的善良豁達是對你,不是對我!投降是一死,反抗也是一死,何必臨死還當慫蛋?”
大梅輕輕搖頭:“棄惡從善是勇敢,不是慫蛋。你不同于凡人罪犯,喬元君他們估計只會把你本體移去城外,加以封禁鎮壓不會取你性命。”
當年木蕭蕭因扎措庇護逃過一死,又因霍騰堅持維護,沒有傷害也沒有挪移木蕭蕭在霍府的本體。
與鳥獸成妖連本體一起變化不同,草木成妖只是孕出的精靈可相對自由活動,本體仍是不能隨便挪移,且精靈也因修為高低不同離本體遠近的距離也不同。
逃跑,很難逃了,身心俱疲的木蕭蕭開始考慮要不要試試大梅說的辦法。
屋內靜下來,反復思索各種利弊,不知不覺快要天明。
門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應是有年輕男子來了,大梅正驚疑不定,又傳來喊聲:“大梅,我是霍騰,有事兒找你。”
“找我?這還沒天亮呢,我還沒起床……有、有什么事?”
他們仍是夫妻,可這幾年里大梅多數時間在碧洗宮,已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有木蕭蕭在屋內已讓大梅不安,他有突然跑來,更令大梅不安。
“不用忙,我只是剛從署衙值夜回來,順便給你傳幾句話,馬上要回家補覺。大梅,娘的生日快到了,你無論如何得回家準備好壽宴。"
“哦,我記得呢,一定會辦好。”霍夫人的壽宴自從大梅過門兒后全是大梅操辦,因她不喜歡曲春愛,府里稍微大點的事均不讓曲春愛插手。
霍騰沉默片刻又說:"娘喜歡你做的棉鞋,常說鞋坊女工做鞋的闊氣好看,但是穿著硌腳呢……你能不能抽空做幾雙?”
“好,我把母親和父親平常穿的棉鞋都趕在冬天前做好。”
“謝謝,謝謝啊。那個……那個能不能給我做一雙?做事的時候要穿靴子,平常還是穿布鞋、棉鞋舒服些。”
兩人隔著門說話很多次了,往往都是霍騰把事情一口氣講完,大梅只答應就完了,不知道他今天怎么這樣啰嗦?
還讓大梅給他做鞋?霍家金堆玉砌,會稀罕簡單做的布鞋、棉鞋?霍圖與夫人年紀大了,家常穿穿還說得過去,年輕氣盛的霍騰會想穿大梅做的鞋?
大梅先是疑惑,繼而沒來由地憤怒,語氣生硬地說:“父親母親對我有恩,應當孝敬他們,你又憑什么使喚我?”
“不、不,沒想使喚你!你有沒有需要幫忙的?我也幫你做,我們互相幫忙。”霍騰的語氣有些膩,是在向大梅表示親近感?
他們這般說話,木蕭蕭不禁冷笑一聲,處于危急境況中的她應當冷靜沉默,可她莫名其妙產生醋意,露出破綻。為什么吃醋呢?她也說不清,從頭到尾只是利用霍騰,沒有愛過又嫉妒什么呢?
那聲冷笑很低,但武藝高強、聽力極好的霍騰還是聽到了。且他對大梅的聲音很熟悉,立刻分辨出那不是大梅的聲音。
“大梅,你沒出什么事兒吧?有事兒得給我說,一定幫你。”
“沒事、沒事!你快走吧!還沒天亮呢,你一直站在我門外說話,成什么體統?傳出去要影響碧洗宮的清譽。”
從前是大梅噓寒問暖,霍騰顯得不耐煩,今天倒過來要攆走他了,可是霍騰沒生氣,只關切地再問一次,“大梅,你真的沒什么事吧?”
“沒事,你快走啊。”
“好,好,我馬上離開。”
霍飛大踏步走了,但疑點太多了,他假裝離開后又以輕功沿著墻邊折返回來。
聽到他腳步聲走遠了,大梅揉揉發緊的胸口,再低聲問木蕭蕭:“你考慮好沒有?你若愿意降順,我幫你向喬元君求情。”
還沒等木蕭蕭回答,只聽“砰”的一聲,是霍騰猛踹一腳,踢開了房門!
突發變故,保命為要,不再費神考慮是戰是降,木蕭蕭迅速扯過大梅擋在身前,并以樹葉鏢抵在她頸側動脈處。
料到了大梅定是遇上意外,沒料到她會被木蕭蕭挾持,霍騰沖進屋內站穩身形后,忽然僵立不動。
“霍騰,給我找一個偏僻的地方挖地窖,再準備一個大鐵柜,把鐵柜埋進地窖,把我護送進鐵柜藏身!”木蕭蕭嘶聲說。
鐵柜能隔絕天地靈氣,她又本是草木成精,藏到深埋地下的鐵柜中,以靈氣探查也會把她當成一截朽木。
“你挾持大梅逼我幫你?呵呵,我可以窩藏你,但你來把我伺候舒服了,比挾持她管用。”
“我沒心情跟你調笑!快去做準備啊,否則等別的人找來了,我死也得拉你老婆墊背!”
木蕭蕭非常焦急,看著嬉皮笑臉的霍騰更加惱怒,整個人顯得兇惡毒辣。
霍騰偏偏不急,笑得眉毛一抖一抖的,“抓了你是大功一件啊,我可不想放過這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你不一定能抓得住我,但她一定會死在你面前!快,快去準備我要的東西!”木蕭蕭沉聲低吼,手上力道加重幾分,大梅的脖子滲出鮮血。
“蕭蕭,你忘了我們從前多恩愛吧?你也忘了用她要挾不了我吧?旁人不清楚,你還會不清楚?我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霍騰說前兩句話是仍帶著痞痞笑意,說到最后一句,笑容僵了,他心尖疼到快窒息,難道那么怕大梅出事嗎?
他以為自己是出于對生命的尊重,帶著感恩的關懷而想救大梅,說那些干擾木蕭蕭思維的話當然能輕松說出,可真說了才知道無法輕松說。哪怕只為了哄木蕭蕭,說那些話也令他難受。
“不在乎?你先前先和她說那些黏乎肉麻的話呢!別給我拖時間,快去準備藏身的地方!”
霍騰沒有走,他不能走。木蕭蕭處在情緒起伏很大的癲狂狀態下,稍有不順意的細節便會殺人泄憤,他必須穩住木蕭蕭,盡量拖延時間,已經天色微明,霍飛與喬楚詩他們應當很快會尋到這里來。
霍騰語氣和緩,微瞇著眼睛看向木蕭蕭:“我不在乎大梅,可我必須和她好好相處,我母親喜歡她,我不能不孝,不能不顧忌霍家的名譽。”
“別給我扯這些!快去做準備!否則我殺了她,再殺你,大開殺戒亂砍一通,死了也值!”
朝霞映上窗欞,五彩繽紛極是好看,可木蕭蕭充滿恨意盯向窗外。天亮后,搜捕起來會更方便,碧洗宮內來往的人也會多起來,她逃出去的希望更渺茫了。
面對著她扭曲到猙獰的臉,霍騰深情款款地說:“蕭蕭,能死在你手里,我死而無憾!我忘不了你……能為一個人如醉如癡愛一回,不用權衡利弊,只順著心意沉迷下去,那也很幸運。比那些沒愛過沒恨過的乏味之人幸運太多……”
“說得好聽,你要是心里還有我,快點幫我呀!”木蕭蕭只想逃命,要甜言蜜語沒用。
霍騰嘆道:“蕭蕭,冷靜一點,不是我不幫你,你那些條件我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辦不到,我想幫你也幫不了啊!不如,你放了她,來挾持我!挾持了我,你才能達到目的!”
“少來哄我!你沒有法力,可你武功不弱,挾持你比挾持她難多了。”木蕭蕭沒有好好休息過,已經快靈氣枯竭了,沒有把握制住身手敏捷的霍騰。
霍騰再嘆:“用大梅的性命要挾不了誰,抓了我才能要挾人!我是堂堂襄威將軍,我兄長是靖亂主將,為了救我,他們八成會放你一馬。”
這話似乎有道理?也許霍騰還念點舊情怕看著大梅受傷害,其他人不會在乎大梅生死哦!這么看來,挾持霍騰更有利?
木蕭蕭的心眼兒不多,若非如此也不會被茶兒說服替她們賣命。
她聽信了霍騰的話,讓霍騰舉著手倒退過去,這樣能更好控制,也難有拿武器反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