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無一趴在床上生悶氣,不久之后,也就迷迷糊糊睡著。胡仙仙輕給她翻身躺好,蓋好被子,她夢中還在嘟囔:“有什么了不起……回陵州……回陵州……”
胡仙仙無奈笑了笑,這傻徒兒只是有點懵懂情愫,滿心熱望沒得到回應,她還不知道真正為愛心傷是什么感覺呢。
窗邊閃起幾道劍影,而后有人影靜立窗邊。胡仙仙知道是程浩風來約她,吹熄油燈,悄悄出門。
相見無言,淺笑知心。他攬著她的腰,飛入樓上他寢室。二人并肩倚坐,都只是傻笑。笑得臉都快酸了,二人又同時開口。
“仙仙……”
“浩風……”
異口同聲呼喚后,又都忍不住笑出聲。他側過頭,她也側過頭,額頭輕碰在一起。你抵我,我退一步;我又抵你,你也退一步。兩個修為頗高的仙人就像兩頭嬉戲的小牛,頂來抵去,渾忘煩憂。
夜色已深,胡仙仙有些困倦,就靠在他肩膀上閉目養神。睡眠對她而言可有可無,但只要挨著他,因精神完全松懈下來,她就想瞇眼睡去。
他也不擾她,含著淺淺笑意看她睡顏。只要在一起,每時每刻都很美好。
胡仙仙小憩一會兒后,睜眼問他:“什么時辰了?”
“該是寅時中刻了。”
“我可得和你說些正事了,誠郡王野心勃勃,可能不出一年就會反叛。”胡仙仙說了這些日子見聞,以及自己分析。
“是,我會讓皇上早做準備。那坨毒瘤遲早得剜掉,能盡快解決是最好。”程浩風倒了杯茶遞給她,她接過去抿了一口,兩人都到桌旁椅子上端坐。
兩人分析了一下目前局勢,又議論一番若是誠郡王舉事,會有哪些藩王、朝臣趨附。
而后,兩人又都一致認為,誠郡王翻不起大浪,但是得防著毛日渥他們趁機挑唆番邦來侵。
胡仙仙想起阮紹倫和杜諄求見程浩風之事,又問:“你和阮紹倫、杜諄談了那么久,是不是有意引他們入仕途?陸煥邦、霍圖這些人暫時動不得,要先培植自己可靠的人吧?”
“嗯,我舉薦杜諄先到禮部當個編外小吏,等明年開科取士,他考得好,再委以重用。
至于阮紹倫,他無意混跡官場,自求到教坊司當個樂器教習。
官場之事我也不懂,只憑喬尚書他們安排。只是遇到故人相求,應該盡力相助。再者,杜諄和阮紹倫都沒有強求什么高官厚祿,算不上以權謀私,更算不上培植黨羽。”程浩風一邊解釋,一邊注意她神情變化。
見他那似乎是怕自己生氣的樣子,她故意板著臉說:“沒有生什么爭權奪利之心就好,本監察使且相信你了。”說著,她自己又忍不住笑出聲。
見她笑靨可人,他走到她身后,給她捏著肩膀:“監察使大人,既是質詢完畢,小的又無過錯,是否該給小的一點獎勵?”
“獎勵?呵,沒問那什么‘御所’、‘嬉所’是何用處呢,你還好意思來討獎勵?”胡仙仙仰頭笑看他,他臉頰微微紅了。
程浩風有些不自在地咧咧嘴,而后俯身在她耳邊說:“他們是怎么和你說的?除了這寢室和丹房,其他幾間屋子我還沒進去過呢,你陪我去瞧瞧?”
“我才不要去瞧,聽他們說起來就知道是齷齪地方……”她只是隨口說來取笑,并沒有因那些話對他疑心,是真不想去看。可他不由分說,抱起她就往御所而去。
這御所果然是溫柔鄉、軟玉堂,那床不是平常木床,而是占了三分之二個房間大的玉床。床上懸著肉紅紗帳,鋪著厚厚天鵝絨,但并無被子、枕頭。
程浩風抱著胡仙仙往床上去,她側目瞟見四壁上真如傳說中那般繪有春?宮圖,嚇得閉眼,蜷攏身體緊摟住他肩膀,催促著:“快走、快走,羞死人了。”
“我都沒想起有這些地方,是你提醒我的,真來了怎么又害怕?”
她低聲告饒,程浩風抱著她轉身出門,帶出勁風將門關上。走了幾步,她以為回寢室去了,聽他喉頭發緊低喘兩聲,疑惑睜眼一看,卻是到了個古怪房間門口。
房里安置著各種怪模怪樣的器具,飄出淡淡奇異香味,她不解地眨眼望向他。
程浩風眉頭擰緊,放她下地,掣出墨冰劍。墨冰劍寒光閃動,那屋內的器具盡皆碎為齏粉。他再收劍,廣袖輕揮,粉末飛散而去。
他身上怒意、寒意交織,神情冷然往另一間屋子而去。胡仙仙沒有多問,跟隨他前行。
揮袖以勁風推開房門,只覺屋內漆黑一片,饒是他們目能夜視,也適應片刻后才看清。屋中是各類繩索、鐵鏈,還有皮鞭、匕首之類,胡仙仙看得皺了皺眉。
程浩風不只是皺眉了,他額角突起青筋,頜骨顫動兩下,再次掣劍而出。屋內那些東西都灰飛煙滅,他仍不解氣,暴喝一聲,連連揮劍,將這黑屋子刺出無數個窟窿。
此番動靜太大,血無仇、杭無一首先驚醒,他們跑出來察看后,茶兒、酒兒也跑到空場上往樓上望去。不一會兒后,周知事帶著幾個小道童趕來,連聲詢問出了什么事。
程浩風飛身下樓、胡仙仙和血無仇隨之飛身落地。見他們落地,周知事低頭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語。
都不敢說話,軒中靜得可怕。許久之后,程浩風才冷聲道:“陰陽交媾本屬天性,不縱欲,也不必禁欲。你們說什么雙修,本也不想駁你們面子,可你們弄的什么?本是美好歡愉之事,非得弄些畸形骯臟的丑態出來!無仇,你先去把你那邊房里的東西也毀了。”
程浩風讓血無仇返回樓上,而后盯向周知事,等著他給個說法。周知事不知他怒氣何來,求救的目光看向胡仙仙。
“周老伯也不知道那嬉所什么的房間,里面陳設有何物嗎?只怪我一時好奇去瞧了瞧,沒看清楚就讓程師兄給毀了,可能是些邪?穢之物。”胡仙仙如以前那般呼他“老伯”,這就是在程浩風面前為他求情了。
“國師息怒,我真是不知道那些房間里陳設著什么東西。當初安排國師住進逸鶴軒,我只是察看房屋有沒有隱患,那些裝璜陳設之事都是曹道長在打理。”周知事的確不清楚那些,確實是曹備道所做。
程浩風臉色和緩,對周知事說:“且去歇息,你讓曹備道以后不要弄那些邪?器來。”
周知事答應著轉身,酒兒低聲問他:“國師到底為何發怒?什么邪?器?”
“不許多問。”程浩風肅聲制止,酒兒忙退后幾步。
見酒兒受斥責,茶兒微低頭斜瞟酒兒,臉上隱然有得色。她柔聲向程浩風道:“國師之事,我們姐妹自是不敢多問,但求國師莫要生氣、愛惜身體就好。”
“你以為你溫柔賢惠、善解人意,不問我原因,只是安慰我,我就會高看你一眼?”程浩風臉上浮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語氣卻是發冷。
沒想到他會這般說,茶兒自悔多言,忙辯解道:“不……不……我只是真心祈愿國師身體康健、順心順意……”她嚇得臉色發白,渾身發抖。
程浩風目光犀利,逼視著茶兒:“她問原因,只是天生有好奇心,還可原諒。你是故意表示關懷,存心賣乖獻殷勤!
曹備道讓我去選人,我見你們兩個家世清白,不忍心看你們落在他們手里被糟蹋,才收留你們。
你們要是安分守己,我自然會給你們安穩去處。你們要是存了非分之想,我也就留不得你們了!周知事,把茶兒趕出去!”
他這般吩咐,周知事早讓幾個小道童來拖拽茶兒。茶兒掙扎著撲到地上哭叫:“國師,饒命!饒命啊……茶兒不走!茶兒以后只當自己是啞巴,再也不敢多嘴了!”
見她涕淚橫流,酒兒有些不忍心,可憐的望向周知事。周知事又無奈地望向胡仙仙,胡仙仙輕搖頭。
她不是因茶兒冒犯過她而不肯為她求情,是不知怎樣為她求情。她與程浩風此生相識近七年,然而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很多時候在一起也是特殊情境之下。甚至不是你昏迷,就是我暈倒的無交流狀態。她對他和別人平常怎么相處并不了解,不想惹他怒氣更盛。
但同時也可說她是因了解他而不敢勸他,他們淵源太深,在她記憶中不論是程浩風在哪一界以哪一種身份出現,都很少對人發怒。他面對不喜歡的人是冷淡、冷漠、冷酷,但不會明顯表露情緒,更很少疾言厲色。
酒兒見胡仙仙不肯求情,咬了咬牙后,向程浩風跪倒,乞求:“都知道我們是曹道長送到國師身邊的人,白天才同去觀禮,晚上就趕我們出去,豈不是駁了曹道長的面子?國師讓我們出去,我們出去后誰敢收留我們?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一起拖出去!”程浩風飛身上樓,看也沒多看她們一眼。
酒兒求情不成,還把自己搭上,她絕望地站起身,默默流著淚任由小道童把自己拉出逸鶴軒。
“周老伯請稍等。”胡仙仙也跟出軒門,“把她們暫時安置在觀內其他地方吧。”
“國師之令,我們不敢違背。”周知事有些為難。
“唉呀,周老伯,他要是想讓她們走絕路,就不會等酒兒把話說完了。你先尋個房間讓她們住下吧,等明天再說。”胡仙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覺得那酒兒挺有義氣,覺得她不該這么個下場。
第二天清晨,胡仙仙想帶著杭無一悄悄離開,走到閑云觀門口,卻有小道童叫住她們,說是有位顧夫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