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清塵還是之前那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用威脅的語氣跟玉無緣說話,那么玉無緣是絕對不會將剩下的事情告訴清塵的,可是……清塵偏偏露出了頹敗的表情。
玉無緣是個十分剛愎自用的人,而且他很聰明,即便他落到如此地步,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別人的威脅中低頭。可是,他卻很高興看到別人被自己的語言擊退,所以,當他看到清塵因為自己的三言兩語而面如死灰時,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得意起來。
因為這份得意,所以玉無緣一定要將剩下的事情都講給清塵聽,好讓清塵知道,她這么多年來所信仰的,所做的,都是錯的,都不過是他玉無緣手中的一顆棋子,一顆聽話的棋子,不管怎么樣都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心。
“當年我設(shè)下那個計謀,原因有三。”在清塵的沉默中,玉無緣緩緩地開口,“第一,是因為你母親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份,為了保住我的秘密,我不得不下殺手。第二,是因為我得到了圣地的消息,我必須要舍棄其中一個身份,所以葉鴻也一定要死。第三,是因為你,因為你的能力和你的命格,讓我不得不安排這樣一出戲。”
清塵不語,她看著玉無緣,聽他講述幾年前的往事,而幾年前,她還是風光無限的葉傾城,有著深愛自己的家人,有著自己的信仰,有著能攜手同行的丈夫,可是現(xiàn)在……卻因為眼前這個人,什么都沒了。
當年的玉無緣,當真是算無遺策,他自知身份暴露,不能久留,又因為清塵鳳命和煞星的命格,所以精心策劃,用葉家的滅門,來激起清塵的仇恨,挑起戰(zhàn)爭。
他先是不動聲色,隱忍到葉傾城入宮,成為皇后,等到蕭凌和葉傾城同登祭臺,帝后同時祭天,承認了葉傾城國母的身份,應(yīng)驗葉傾城鳳星臨世的命格。
然后化身玉無緣,告訴蕭凌,葉家不得不防,尤其是蕭凌的江山,成也傾城,敗也傾城。如果不斬草除根,蕭凌的天下,遲早會顛覆在葉傾城的手中。而當時的情況來看,世人都知道葉傾城,反倒不知蕭凌,葉傾城的威名已經(jīng)大大蓋過了蕭凌,這讓蕭凌心生忌憚。
有了這樣兩個原因,再加上蕭凌對清塵本就是利用,所以蕭凌展開了對葉傾城和葉家的屠殺行動,以圖斬草除根,保住自己的江山。
按照玉無緣原本的打算,是想等蕭凌將葉傾城打入天牢之后,再想辦法將葉傾城救出來,把葉傾城偷偷帶到南疆,以葉鴻的身份告訴葉傾城,蕭凌的那些不義之舉,然后父女兩人聯(lián)手,讓這天下大亂。
只有天下亂了起來,四國的注意力都放在戰(zhàn)爭和統(tǒng)一天下上的時候,才不會有人注意南疆這邊有什么異動,那么他尋找圣地的計劃也就會更順利,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而在當時那樣的情況,葉傾城也一定會按照他的話去做,因為葉傾城滿門被滅,只有這唯一的父親還活著,她自然對所謂的葉鴻言聽計從。
一切都計劃的好好地,可是沒想到,在蕭凌的心中,江山和皇位竟然超出了一切,他甚至連一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葉傾城,更沒有饒恕葉傾城的意思,在葉氏一族午門斬首的同時,便給葉傾城送上兩杯毒酒,將葉傾城送上了黃泉路。
這樣一來,也就打亂了玉無緣原本的計劃,逼的玉無緣不得不暫時擱淺之前的打算,安心尋找圣地,參悟圣地的秘密,然后再圖后事。
然而,時間因果,竟有如此奇遇,葉傾城命不該絕,轉(zhuǎn)世托生于不肯和親的天星國公主沐清塵的身上,讓她再次光明正大地重返凝月,向昔日的仇人報復(fù)。
于是,一系列的復(fù)仇計劃慢慢展開……沐清塵化身逸王妃,與蕭逸兩人相互庇佑,相互隱瞞,卻因為殊途同歸的目的,讓兩人聯(lián)手,逐漸將整個凝月江山,亂了起來。
隨后,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按照清塵的計劃進行,看起來就像是清塵感謝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有報仇的可能,能夠手刃仇人,一步步推動著事情的發(fā)展,卻不知道,葉家滅門的根源,竟然是因為玉無緣的一個私心。
“其實,你我也算同類人,說起來我們也算有緣,我的身體,是你靈魂的父親。你我為何會借尸還魂在別人身上的原因,我暫且還未參透,但是我想,只要拿到圣地中的寶物,就一定能獲得借尸還魂的辦法。”玉無緣說道,“到時候,以你的聰明才智,加上我手中掌握的秘術(shù),何愁這天下不是我們的?”
“你這是在策反我?想讓我成為你的同盟,然后一起尋找這所謂的借尸還魂之法?”清塵慢慢地抬起頭,看著玉無緣,問著。
“這提議如何?”玉無緣正得意洋洋,還在為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感嘆,“就算出了意外,可是計劃已然按照我的想法來實施,你先后嫁了兩代帝王,可兩代帝王都不長久,蕭凌的江山折損在你手中,蕭逸連命都搭上了,這也正好應(yīng)驗了你煞星的命格……”
“你覺得……我會跟一個害死我全家,謀算我性命,甚至殺了我夫君的人合作?”清塵問著,“玉無緣……你會不會覺得,你想的太美好了點?且不說圣地中有沒有寶物,就單說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能做什么?我就不信你運氣那么好,死了還能再借尸還魂一次!”
玉無緣聽了清塵的話,猛然抬起頭,看著清塵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頓時就明白了,他怒道:
“原來剛才的傷心和絕望,你都是裝的?你故意引誘我把這一切都說出來?”
“你現(xiàn)在才知道,會不會太遲了點?你的勢力,你的野心,從你落到我手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我要當年的一個真相,既然低頭服軟能夠讓你說出來,那我低個頭又有何不可?”清塵說道,“實話告訴你吧,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借尸還魂之法,所謂的圣地,只不過是南疆的祖先弄出的一個噱頭,只為了保證南疆的神秘,讓南疆不受其他國家的侵犯……因為,要是真上了戰(zhàn)場,南疆多為女子,根本不可能是其他國家的對手。”
“你胡說!圣地是真實存在的,里面的寶物肯定也是真實存在的,你騙我,你是不是想獨吞寶物,然后自己不死不滅?”玉無緣看著清塵,惡狠狠地問著。
“你想太多了,我對你的想法一點興趣都沒有,既然你已經(jīng)把該說的都說了出來,那我也不瞞你了。”清塵說道,“這個圣地,蕭逸早在多年前就進去過,他怎么進去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圣地中根本沒有什么能借尸還魂的圣藥和秘術(shù),只有一些金銀財寶,而那些金銀財寶,既然拿到手了,蕭逸就毫不客氣的用了,他早就搬空了圣地中所有的東西,所以才會有你看到的那個空殼子。”
“不可能!不可能!古書上記載,南疆的圣地中有很多很強大的秘術(shù),得之可得天下!不可能的!”玉無緣斥口否認。
清塵就看著玉無緣陷入癲狂,不斷地否定著她的話,心中生出一股悲涼之感。不管她有多么不贊同玉無緣的想法,但是玉無緣有一點卻沒有說錯,他們真的是同類人,不僅是因為他們都借尸還魂,還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性格。
當有人告訴他們,他們曾經(jīng)信仰的東西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不過是有心人設(shè)計的一場局之時,他們的信仰就會崩潰,陷入自我的否定和絕望之中。
就像圣地之于玉無緣,就像復(fù)仇之于她。
為葉家滿門報仇一直是她的信仰,她所做的事情也都是奔著這個目標去,昔年以為仇人是蕭凌,所以不惜挑起戰(zhàn)火也要讓蕭凌退無可退,可是現(xiàn)在……當玉無緣親口承認,當年葉家的滅門只是自己的設(shè)計,她的心中感覺崩塌了一塊,這么久以來努力的方向瞬間被打破。
而圣地對玉無緣來說,也是信仰。他這么多年執(zhí)著于尋找借尸還魂之法,平生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圣地,找到寶物,然后可以生生不息,不死不滅。可是現(xiàn)在,清塵卻告訴他,他所找尋的圣地不過是一處普通的藏寶所在地,里面并沒有他追尋的那些東西,那么他這么多年來所信仰的東西,也會隨之打破。
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我的話說完了,你我之間的恩怨也該結(jié)束了,借尸還魂這件事,太過荒謬,若真讓你尋到了方法,天下便會大亂,你會打破人間的生死規(guī)律,變成這個世界上的異類。”清塵說道,“我雖然不明白世界上為何會有我們兩個的存在,但是我自問沒有窺破天機的本事,也不想再掙扎,若是上天垂簾,讓我這一世能平安度過,我愿從此青山綠水,再不問世事。”
清塵說完,然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背影纖弱卻清逸出塵,帶著某種堅定,裙擺旖旎搖曳,不給玉無緣任何說話的機會。
忽然出手,指尖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夜雨針飛射而出,正中玉無緣的眉心,那朱紅一點,妖嬈奪目,卻讓玉無緣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