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村長聊完，我獨自回了自己的屋子，因爲沒電，路燈啥的更別提了。還好我機智，提前買了一隻手電筒。推來房門，那股潮味迎面撲來，我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半天才緩過來。

桌子上有個小匣子，我打開，竟然在裡面發現半盒火柴。我長到這個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到火柴，我拿出一根在火柴匣子上劃了幾下，浪費了好幾根火柴纔打燃火，把煤油燈點亮，黑暗的屋子立刻被昏黃的火光填滿，火苗一晃一晃的，我連忙把門關上。

費了好長的精力，思想鬥爭進行到了白熱化階段，我終於說服自己躺在屋子裡那張簡陋的牀上，我還是不敢脫衣服，我心裡總覺得陳舊的被褥裡藏著某種神奇可怕的東西，會趁我不留神的時候鑽進我身體裡，侵入五臟內腑。

牀太小，我的身體不能完全躺在牀上，只好蜷縮著腿。我望著桌子上豆大的一點火光，腦子裡一片空白，我很想回憶一下我25歲的人生，居然一無所獲。腦子裡只有我離開前一天，父母的紀念日，父親離開，我母親那張高貴的面容露出的無法掩飾的疲憊。

我閉上眼睛，想搜尋一下腦子裡的美女，好轉移注意力，忘掉一屋子的潮味。遺憾的是，我的腦子苦苦掙扎了半天，硬是沒找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可以陪我度過這偏遠山區的第一個漫漫長夜。

稀裡糊塗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一陣沉重的敲門聲驚醒。我揉著眼睛打開門，一張皮膚黝黑的臉幾乎仰成奇怪的九十度，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我嚇得睡意全無。

“怎麼了？”我退後幾步問道。

“嘿嘿，”劉豔紅突然傻笑出聲，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秦老師，我爸讓你吃早飯了。”說著她伸出雙臂抱著我的手就往她家拖。

我連忙用力想掙脫她的手，誰知道她力大無比，我的手臂在她兩隻手的鉗制下竟無法動彈。

“你放開我自己走吧。”我只得開口徵求她的意見。

“我拉著你走，路窄。”她又一次把頭仰成奇怪的角度望著我。

“對啊，路窄，你在前面走，我跟在你後面。”我儘量放低聲音，顯得溫柔親和。

她對我眨了眨眼睛放開我的手默默地在前面帶路，我跟在她身後往她家裡走。劉豔紅走路的姿勢跟常人不太一樣，但我並不是說她不是正常人。她的兩條腿用力地往外拐，也不是走的外八字，而是像鴨子一樣一撇一撇的，隨著一條腿的前進，身體重重的歪向一邊。

走到她家門口，我看見村長已經坐在飯桌前，皺著眉頭抽著他的大煙袋。看見我，他連忙站起身笑著走出來，我今天才發現他的牙齒被煙燻成了深黃色，就像他們院子里老玉米的顏色。

他把菸袋拽在胸前，熱情地笑著，“秦老師，來了？快來吃早飯。”

我衝他露出笑容，這纔想起還沒刷牙，又想起昨天的食物，我已經對今天的食物沒有任何幻想了。

“村長，這裡有沒有小商店啊，我想買些生活用品。”

村長一臉難爲情的看著我，搖搖頭說：“沒有，我們買東西都要下山，一個來回要一天。我們難得出一次山。”

我心裡“咯噔”一下，合著我連牙都刷不成了？我心裡強烈的盼望支教老師快點來，我要離開！這是我第一次產生離開的想法，在我來到大山的第二天。

“有多餘的牙刷牙膏嗎？我給你錢買。”我帶著一種僥倖心理試探性地問道。

村長聽了我的話，臉上的神情更是爲難。我已經知道答案了，突然覺得世界一片灰暗。

今天的食物和昨天一樣，只是加了幾根菜葉子，菜葉子已經煮成一種深褐色。我想起昨天回來的時候看見村長一家在路邊挖野菜的情景，估計這就是昨天的成果了。

我狠下心往嘴裡塞了一條菜，還沒咀嚼，剛刺激到味蕾，我就忍不住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們一家三口倒是吃得很香，我實在不忍心跑出去吐。只得緊閉著嘴巴。半天，那股勁才緩過去。我又往嘴裡塞了一大筷子食物，迅速地咀嚼，硬生生地把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壓了下去。我想起一句話：窮人吃粗茶淡飯和富人吃山珍海味一樣香。

吃完飯，我想去下衛生間，想起來我昨晚沒找到衛生間，就在房子外面解決了生理問題，實在是罪過。

“村長，請問衛生間在哪裡？”我拉著村長問道。

“衛生間？”村長一臉迷茫地望著我。

我愣了一下，“廁所，廁所在哪裡？”

“哦！”村長恍然大悟地擡手指了指房子背後，“我帶你去吧。”

說著，他帶著我往房子背後走。我知道馬桶肯定是沒希望了，所以我心裡想了一萬種可能，我想了無數種它簡陋的樣子，也做了最好的心理準備，期待著它讓我眼前一亮或者兩眼一黑。

但我萬萬沒想到，等著我的又是另一幅令人作嘔的景象。

這就是傳說中的茅坑，一個大大的坑，上面鋪著兩塊溼漉漉滑溜溜的供人蹲下的石板，我沒看到紙巾，不僅沒看到紙巾，任何紙質的東西都沒有，茅坑前面放著一堆雜亂的短木塊，那些木塊上面有泥土，還有一些顏色怪異的雜質，他們就是用這些木塊解決上廁所後的衛生問題，我忍不住咂舌，他們都有一副金剛鑄成的屁股。

茅坑下面的情形更是讓人一言難盡。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令人作嘔的景象。那是怎樣壯觀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啊！茅坑裡堆滿了黑黑黃黃的排泄物，無數的蛆蟲像一支支龐大的軍隊，在那些排泄物裡穿梭，翻滾······我再也忍不住胃裡痙攣一般的抽搐，衝到路邊，蹲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把我在這個村子裡吃的食物吐得乾乾淨淨，膽汁都吐出來了。我終於明白，酒吧裡遇見的憂鬱妹子那種絕望的心情。我決定了，我要離開，儘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