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擡起頭來打量著江玹逸,反駁道:“我們岳家可吃不起什麼山珍海味,皇上還是回宮去用膳吧。”
“朕又沒嫌棄你們這小門小戶的?!苯t逸斜睨她一眼,不以爲意地說。
“可是我介意??!”嶽靈心不高興地說,“多一張嘴多一口飯,我們岳家現(xiàn)在可養(yǎng)不起閒人?;噬狭粝聛沓燥?,我們不還得多準備幾個人的量嗎?我捨不得!”
“嶽靈心,你!”江玹逸明明是想說些什麼,哪怕是頂回去兩句也好,可是仔細琢磨一下,卻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麼。“朕說的話就是聖旨,朕說在哪兒吃飯,就在哪兒吃,你樂意也好,不高興也罷,都得給朕去準備?!?
“皇上當真這麼堅持?”嶽靈心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是既然江玹逸用他九五之尊的身份來壓她,那就沒辦法了。他真想留下來,便也只能讓他留下來。不過,他也別以爲她非得在飯桌上看他的臉色。
“朕說的話,有過改口的時候嗎?”江玹逸揚著下巴挑眉說道。
“好,那就依皇上?!睅[靈心說著,回頭跟李嬤嬤示意,“去把咱們平時吃的多準備一份,皇上說了,他不嫌棄咱們小門小戶?!?
李嬤嬤會意了嶽靈心的眼神,點頭道:“哎!老奴這就去準備!”
江玹逸不是沒看出來嶽靈心和李嬤嬤在打什麼啞謎,但話是他自己說的,方纔也點頭肯定了,現(xiàn)在後悔是來不及了,而且,誰知道嶽靈心究竟打什麼鬼主意呢,不如先留下來看看再說!
嶽靈心也懶得搭理他,轉(zhuǎn)過去對蘇沐漓說道:“蘇公子,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我們?nèi)堪伞!?
“嗯。”蘇沐漓點點頭,眼角餘光瞥著一旁江玹逸。他怎會看不出來,江玹逸這般接近嶽靈心,絕非平常,只是江玹逸貴爲九五之尊,他能說什麼?何況憑自己和嶽靈心的關(guān)係,他又有資格說什麼?她心裡那樣的英雄,他或許永遠也不能做到,卻又不甘心,明明她就站在面前,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蘇沐漓心中莫名地掀起狂瀾,平日裡還不覺得,可是當他看出江玹逸的意圖,卻抵不住萬千思緒涌來……
“蘇公子?”嶽靈心叫他的時候,他還渾渾噩噩地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到嶽靈心連叫了好幾聲,他才答應(yīng)。
“嶽姑娘是要跟我說醫(yī)館的事?”
“你知道?”
嶽靈心倒是有些詫異,蘇沐漓先提出來,好像看穿了她心裡在想什麼似的又還接著說道:“耽谷主那邊,你不必掛在心上,醫(yī)館的事情,我會說服她的。”
“我畢竟是個外人,在蘇家的產(chǎn)業(yè)名下做掌事,必然會有很多人不服氣,加上與我共事的還是頗負盛名的神醫(yī)谷谷主,要讓大家對我心悅臣服,恐怕沒那麼容易?!睅[靈心皺起眉頭說道。
“容易的事情,還需要你去努力嗎?你該不是沒信心了?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岳家大小姐!”蘇沐漓不知是否故意打趣,言語間多了一絲笑意。
“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如果這是我自己的醫(yī)館,我當然可以慢慢去磨合,但這畢竟是蘇家出錢做的醫(yī)館,哪裡容得這麼浪費時間?”嶽靈心嘆了口氣。
“這本來就是你的醫(yī)館!”蘇沐漓脫口說道。
嶽靈心愣愣地看著蘇沐漓
。就是……她的?
怎麼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奇怪?
突然嶽靈心想到,難不成蘇沐漓說什麼一早就計劃好開醫(yī)館的想法只是個託詞,他開醫(yī)館的真正意圖是……爲了她?
嶽靈心不敢想下去。如這不是真的還好,不過自己未免自作多情,但若是真的,她怎麼受得起這麼厚的一份情!
“我既然說了你可以勝任,就絕對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你若推辭,不是證明我識人不明嗎?再說,如果只是因爲耽棠這麼一鬧,你就想要放棄,是不是對你自己也太不負責了?這間醫(yī)館,對你我來說,都是一個機會。你爲了岳家,我爲了蘇家,我並沒有佔你多少便宜,你也不許這麼想?!碧K沐漓似乎總能看到嶽靈心心裡所想,又總是可以一語中的,消解嶽靈心的猶豫。
嶽靈心懷裡揣著那枚玉扳指,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開始新生活,但是那個人,費盡心機爲她留下種種痕跡,難道就沒有下文了嗎?她並不認爲那個人會這樣輕易放過她,否則何必做這麼久的鋪墊!
不過蘇沐漓這般爲她著想,如果她再拒絕,又怎對得起他一番好意?
爲了讓嶽靈心寬心,蘇沐漓不禁又緊接著說道:“既然比試結(jié)果已定,我們就應(yīng)該抓住這個機會,把這把火燒得更旺,這樣也不算白費你受的這番委屈?!?
“你的意思是……”
“我已經(jīng)讓人算過了,三日後便有一個黃道吉日,正好我們可以趁熱打鐵,給醫(yī)館開個好頭。你只需準備好一切,剩下的交給我安排就好?!碧K沐漓依舊不緊不慢,似乎只要是商業(yè)上的事情,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嶽靈心點點頭,“我當然相信你。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只能盡我所能,不辜負你的厚望?!?
“你總是不願辜負別人,卻從來不想想你自己。有時候,你的承諾或許會讓你自己揹負太多,受傷太多,若是可以,我寧願你什麼都不說。日後,更寧願我來替你說,我來替你做,我來替你揹負所有?!碧K沐漓看著嶽靈心的臉,突然這麼說起來。
嶽靈心怔了一下。
這樣的話,還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從來沒有人問過她,會不會揹負太多,會不會太累,也沒有人說過,願意爲她承擔一切。
“反正、反正我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早就習慣了,現(xiàn)在不過是小小的挫折而已,又能怎麼樣?更大的風浪我都見過了,還怕這會兒不成?蘇公子你不用擔心我?!睅[靈心擠出一個笑容,掩飾著臉上的尷尬神情。
可是蘇沐漓的話,卻好像留在她腦海中某一處,一直不停地迴旋。
寧願我來替你說,我來替你做,我來替你揹負所有……
此話,當真?
“皇上還在府上,我也不便久留,明日你來蘇府,我們再詳細商談?!碧K沐漓知道分寸,這會兒留在嶽府,只怕不妥。
嶽靈心把他送出門回來,李嬤嬤過來說,飯已經(jīng)做好了,擺上了桌,可以請皇上過來用膳。
嶽靈心倏然一笑,“那還不快去?”
“好!”李嬤嬤點頭答應(yīng),趕緊去了。
嶽靈心先上桌坐好,也不等江玹逸過來,就把人都叫過來一起吃飯。
等到江玹逸來
的時候,一看他們竟然都已經(jīng)吃上了。他就這麼坐上去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於是乾咳了兩聲。
丁伯等人立馬止住了,正要站起來,嶽靈心看了他們一眼,示意他們“都給我好好地坐著”。嶽靈心放下筷子,擡頭看著江玹逸,“不好意思啊,皇上,我們這種小門小戶,平日裡也不講什麼尊卑,所以大家都同桌吃飯?;噬弦菜闶恰豚l(xiāng)隨俗’,應(yīng)該不會介意吧?喏,民女還特意給你留了個位置?!闭f著用眼神示意一旁。
江玹逸掃視一眼這一桌的人,有的身上、手上竟然還帶著泥,嶽靈心卻說,他得跟這些人同桌吃飯!
雖然有些生氣,但是看到嶽靈心示意他坐她旁邊,江玹逸還是不由自主挪了過去,心裡還暗暗有些惱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骨氣了?憑什麼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嶽靈心用眼角餘光瞥著江玹逸臉上氣惱的表情,暗自偷笑,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馬腳,依然鎮(zhèn)定自若地夾菜。
秦海知道江玹逸此刻心裡憋屈,連忙上前伺候,給江玹逸遞上碗筷。
江玹逸舉起筷子,左右看看,卻不知該往哪裡夾菜。秦海也跟著一看,這滿桌的芹菜、韭菜和粗糧,竟然全是江玹逸最不愛吃的!江玹逸皺起眉頭,勉強地把柺子伸進韭菜蛋花裡面夾了一小塊蛋花來吃,混合著濃重韭菜味的蛋花在嘴裡咀嚼著,味同嚼蠟。江玹逸再想伸筷子的時候,連一點吃的欲/望都沒有了。
嶽靈心見狀,從碗裡擡起頭來,假裝沒有看出江玹逸生氣的表情,反而還討好地夾了一大筷子芹菜塞進江玹逸碗裡,“皇上你快吃啊!怎麼,難道現(xiàn)在嫌棄我們這粗茶淡飯了?”
“嶽靈心,你明知道朕……”江玹逸咬牙切齒地瞪她一眼,卻只見嶽靈心臉上露出笑容。
江玹逸不是不瞭解這丫頭,她這笑分明就是在說——這都是你自找的,可不怪我!
“知道什麼?”嶽靈心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好像她真的一點都瞭解江玹逸的喜惡?!安瞬缓匣噬系目谖秵幔磕强蓪Σ蛔×?,我們岳家沒有以前那麼風光,吃不起山珍海味,這些我早就跟皇上說過了啊,是皇上堅持要留在嶽府,我也實在是沒辦法。就這點雞蛋,都把我們明天的存糧用光了,我還得好好合計合計,明天咱們該吃什麼?!?
江玹逸緊握著筷子,再次看了一眼桌上和碗裡的菜餚,越想越覺得生氣,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咬牙說道:“秦海,擺駕回宮!”
“皇上這就要走了?”嶽靈心擡頭看了江玹逸一眼,露出一個笑容,“皇上慢走啊!”
江玹逸一愣,本以爲嶽靈心這麼問,是會挽留他,哪怕只是一點渺茫的希望,但是她竟然只是這麼對他笑。諷刺的笑容,和她對著旁人時,竟是完全不同。
“嶽靈心……”江玹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嶽靈心一邊往自己碗裡夾菜,一邊忽然喃喃說道:“曾經(jīng)我們有過很多機會,可以這樣同桌吃飯,每次,我準備好皇上最愛吃的東西,一等就是兩三個時辰,直到所有的東西都涼透了,也見不著皇上的面。直到,心也涼透了,便沒有什麼可等的了。如今,我的桌子上,不會再爲你準備什麼,永遠也不會。”
江玹逸正要離開的背影,驀地一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