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宸最后還是沒等到警犬基地的獸醫趕到，因為謝書記的秘書臨時通知黃睿，請蕭宸下午提前到區委大院，謝書記要分配一下明天區委領導分別下鄉為貧困五保戶送愛心活動的區域。蕭宸只好讓燕微雨留在那里等著，自己先去上班。

等到了區委，果然見人來人往，旁邊區政府院子里的幾個副區長也都往這邊來了。蕭宸在走道上碰到鄭之鵬，兩人笑著打了個招呼，鄭之鵬笑道：“蕭書記，你這兒有沒有內幕消息，知道今年過年能回家不？”

蕭宸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內幕消息啊，這還得看謝書記的意思。”所謂過年回不回家，是指每年過年的時候，區委的主要領導經常都得出席一些活動，譬如到某些鄉村貧困戶中“送溫暖”之類。

鄭之鵬笑著道：“我看今年應該能回，這現在過年還有半個多月呢，謝書記就要安排送溫暖的區域了，估摸著這幾天就能把事情辦了，到時候正過年的時候就有空。”

蕭宸點點頭，含笑不語。

鄭之鵬又問：“珍珠加工廠的事情……？”

蕭宸微微一笑：“資金基本上問題不大吧，第一期應該能到位30%—40%左右，可以先做一期工程，另外在把專家和技術員的事情處理一下。我覺得這個事情，我們是不是聯系一下省農科院，我記得農科院有專門研究珍珠這一類的人員。”

鄭之鵬點點頭道：“蕭書記考慮得是，這個我已經跟省農科院和瀟南農大有過初步接觸了，省農科院表示愿意派專家為我們做技術指導，另外農大也十分歡迎我們做這個珍珠加工廠，他們有專門學習水產類養殖加工的應屆畢業生，不論是分配下來還是我們出資聘用，都可以協商。”

蕭宸聽了這話就有些欣慰：“好，好，這就好，做這些事情，技術人才是個關鍵，因為技術是個前提，沒有技術是不行的。另外我們還需要一些管理類的人才，我看這個事情是不是可以通過……”

“蕭宸同志。”一個聲音忽然笑著打斷了蕭宸和鄭之鵬的談話，兩人一齊轉頭看去，原來是謝陽書記笑呵呵地走了過來。

“謝書記。”蕭宸和鄭之鵬一齊客氣地招呼了一聲。別看謝書記不大管事，但在華夏現在的體制之下，再不管事的書記，他也是書記，是無可爭議的一把手，不尊敬一把手的后果，那是很嚴重的。哪怕你二把手三把手才高八斗、政績斐然，而一把手才能平庸，你也別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因為那政績在上級看來，也是你在一把手的領導下取得的，妄圖憑這些資本蔑視一把手權威，下場通常十分不妙。有句話說“一把手說一不二，二把手說二不一，三把手說三道四，四把手是是是是，五六七八九把手，光做筆記不張口。”這話雖不全對，但也說明了一些問題。

人人平等喊了這么多年，實際上在體制內，等級之分是非常嚴格的。在體制內的人都知道，下級和上級是臣屬關系，上級整治下級是天經地義，以下犯上十有八九沒有好果子吃。即便是上級有錯誤被你掀翻，你今后也必被新上司視為不忠不孝“腦后有反骨”，終身得不到重用。而同級之間是兄弟關系，即便有矛盾，一般也不傷害根本，若你真的把同僚掀翻在地，也多半會被視為不仁不義，而遭人防備。

謝書記笑呵呵地點點頭，道：“上午郝書記打電話給我，說了一下你們正在搞的那個珍珠加工廠的事情。郝書記說了，這個事情是符合中央、省、市三級領導機關的精神的，他要求我們鼎清區一定要把這件事做好，切實為當地群眾謀福利……蕭宸同志的報告我也看了，寫得非常好，對于各種困難都作出了預計，也提出了解決的辦法，是非常完善的……嗯，加緊去做，放手去做，我雖然年紀大了，但為你們這些年輕干部保駕護航，站好這最后一班崗的信心還是有的，啊哈！”

“感謝謝書記的支持，我們相信，在謝書記的正確領導下，珍珠加工廠一定能保質保量的建成，為今后鼎清區的經濟騰飛起到良好的促進作用。”蕭宸謙虛地謝道。

鄭之鵬則道：“有謝書記的支持，我們就什么困難都不怕了。”

謝陽書記看看蕭宸，又看看鄭之鵬，臉色看起來仿佛很欣慰，笑了笑，又道：“蕭宸同志和之鵬同志都不是朗柳人，過年還是要回去吧？嗯，其實這也是我把今年為貧困五保戶送愛心工作提前一些所特地考慮過的原因，我們區委里面，還是有不少同志——特別是年輕的同志——家不在朗柳，我們中華民族有句老話，叫‘百善孝為先’，工作固然重要，可孝道也是要盡一盡的嘛。所以呢，我就把今天送愛心活動提前了幾天，大家到各個鄉鎮的貧困五保戶家里慰問一下，然后也好過個好年……”

蕭宸笑道：“這段時間為了熟悉新的工作崗位忙里忙外的，還真沒考慮到這件事，還是謝書記考慮周到啊，我這里就代諸位同志先謝過謝書記的關心愛護了。”

謝書記一聽，笑容就越發好看了一些，心里覺得蕭宸這個小家伙，雖然脾氣有點硬，動作有點快，跟林志立很不對付，但是看來對自己這個書記還是很尊重的嘛。這樣一想，謝書記就忽然覺得，蕭宸倒是比林志立要“可愛”多了。

別看蕭宸年輕，但他見過的各級領導可不知有多少，所以他十分清楚體制內的一個原則：要絕對相信拍馬屁是一種不容易掌握的高級藝術。

比如他剛才這句話，首先點明了自己這段時間為了熟悉工作，那是十分繁忙的。但是呢，因為自己是年輕人，考慮事情不周到，所以有些細節問題就被忽略了。這個時候謝書記這樣的老領導就發揮作用了，什么作用呢？就是事情考慮得全面、周到。那么這句話就不僅小捧了自己一把，更重要的是也捧了謝書記。而最后那句代諸位同志謝過謝書記的關心愛護，則把自己放在了所有的年輕同志一起，似乎已然便是這批年輕同志的領頭羊，而同時又顯得這批同志都是感謝和支持謝書記的。——這就叫藝術。

謝書記笑容滿面，領著蕭宸和鄭之鵬一邊往會議室走去，一邊道：“這一次扶貧幫困，我們還要搞一個捐款，不僅區委、區政府，每個機關黨委都應該組織一個類似的活動，募捐一些款項，用于改善一些貧困鄉、村的生產生活條件……我想了一下，這個事情總得來說還是跟經濟掛鉤的，蕭宸同志，就由你負責起來，你看怎么樣？”

蕭宸點點頭，堅定地道：“組織上交代的任務，我一定堅決完成。再說，扶貧幫困這樣的事情，也的確是我這個管經濟的副書記分內之事，義不容辭啊。”

謝書記就笑著拍拍蕭宸的肩膀：“好，好，蕭宸同志擔起這個重任，我就放心多了。”

這話一出口，蕭宸心里就有些嘀咕，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擔起這個重任你就放心多了，難道別人擔起這個責任你就不放心？

謝書記卻又接著道：“蕭宸同志不知道吧，這個事情以前都是林區長經手的，不論是上面撥下的扶貧款項，還是我們區里的捐款，都是由林區長一手操辦，落實到地方的。林區長也忙啊……我看蕭宸同志年輕力壯，正是干事業的時候，這次就幫林區長分擔一些責任……同時，這也是體現黨委的領導和對群眾關心的一陣方式嘛。”

蕭宸笑著點頭應了，心里卻警覺起來。原來這件事情以前是林志立操持的？居然不是齊書記辦的？嗯，這樣的話，謝書記忽然把這件事情轉交到自己手上是不是有什么別的意思呢？蕭宸看著領先自己和鄭之鵬半步，走在前面的謝陽書記，心中一跳，莫非謝書記打算推我出來跟林志立作對，他好坐收鷸蚌相爭的漁利？

蕭宸越想越覺得這個思路沒錯，謝書記雖然不大愛管事了，但那是因為他家里兒子侄子都是在鼎清區做生意的，一旦他退下去，影響力消退，有很多事情畢竟就少了許多辦法。要想自己退下去以后區委區政府里面還有人愿意照顧，就只能現在就開始施恩，別的施恩辦法都有危險，最簡單安全的莫過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甩手掌柜一般的謝書記。

可是現在，或許謝書記也有些懷疑日后林志立是不是能順利接手鼎清區了，所以才會改變策略，從對林志立的完全不聞不問，變成推出自己來跟林志立打對臺，而他則穩坐釣魚臺，坐看濤生云滅，直到最后關頭才如當年東北軍介入中原大戰一般，一舉決定勝負……

蕭宸心中微微一笑，謝書記啊謝書記，你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盤。只是你恐怕不知道，不是誰都甘當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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