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鎮,三省交界之地,平亭市的西大門,頭枕莽山余脈,腰纏京杭大運河,自古就是商賈云集的水碼頭,加上前幾年省級公路改道,一條六車道的瀝青公路穿鎮而過,麒麟鎮因此越發興盛起來,隱隱有趕超平亭市區的勢頭。
從平亭監獄驅車去麒麟鎮,只有十一二公里,出了山路駛上國道就到了鎮區。
十字路一右拐,遠遠就能看見“俏江南休閑娛樂總會”的巨型招牌,橫貫于一座六層大型建筑上,霓虹閃爍,在雨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方天明撐了傘,等在停車場路口,看到吳越的車停下,笑嘻嘻的走近拉開車門,開玩笑道:“首長好。”
“胖子辛苦了。”
“為老大服務!”
“滾你的吧,當我在檢閱?”吳越笑著鉆進傘里。
“老大,你看怎么樣?給個評價吧,這可是我的產業。”
“你元亨公司一年純利上千萬的,怎么會想起搞這個了?”
“純屬巧合,這里一大片是我老子開發的,江南人家的田老板看準了麒麟鎮的發展勢頭,租了其中一小塊打算弄個分店,七七八八搞了大半年,前一個月找到我說他資金鏈斷了,要我出手幫個忙,他的策劃書我看過,項目是可行的,前景也不錯,就挺了他一把,拿了三百萬私房錢幫他填上了窟窿,一下就占了60的股權,稀里糊涂變成了董事長……”
“從小到大我就沒見你糊涂過,沒準啊,你就是沒花氣力占了個大便宜。”
“老大,你這話就有失公允了,就算是便宜,也是他求我占得。沒有我,他只怕連江南人家也要盤給別人了。”
“田老板出啥事了?”
“炒期貨虧了,不是我仗義,他哪能再當老板,恐怕已經跳樓了。”
“胖子我不得不佩服你時機把握的太好了,說實話,占了多少便宜?”
“大概一百萬不到點,其實他也沒吃多少虧,本來說好租金一年二百萬的,我老子聽說我參與了,馬上減去一百萬,你看一出一進,他沒損失多少吧。”
“就這一幢樓一年一百萬租金?”吳越有點吃驚。
“老大,你看到才三分之一,后面還有兩幢樓呢,我這里吃喝玩樂住宿一條龍,不是吹牛,論規模整個平亭就此一家。”
兩人說說笑笑走進大廳,吳越四處看了看,問:“小強呢,還有劉主任和華政委呢?”
方天明往皮沙發上一躺,舒服的攤開手腳,“劉主任和華政委用我的車在市里辦點事很快就過來了,小強嘛,他跳槽了。”
“不當記者了?”
“還是記者,只是去平亭日報了。前段時間,經常在省報上寫評論員文章的大記者,叫席什么來著的,對,叫席凱,到我們市里采訪企業改革創新的,小強鞍前馬后的跟著跑,一來二去兩人對眼了,席凱就鼓動小強調到了報社,說是當一個純粹的文字記者比扛了攝像機寫個畫外音更能體現記者的價值。小強對席凱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把他的話當教科書讀。哦,我還聽小強說,席凱是華夏大學新聞系的第五屆畢業生,和省宣傳部一個姓歐陽的副部長大學同班關系老鐵的。”
“小強這步棋走得不錯。”吳越由衷的為兄弟高興,通過席凱這條線或許有一天小強能坐上比他自己老子還高的位置。
說話間,大廳已經來了好幾批客人了,有的還是旅游大巴送來的,一來就是幾十位,寬敞的大廳也顯得擁擠起來。
“走,老大,包廂里去等等。”
乘電梯到了六樓,吳越踩著松軟厚實的地毯,看著一個個包廂名,《浣溪沙》、《西江月》、《蝶戀花》……
“胖子,你有情調。”吳越笑了笑。
“過獎,過獎,在下也是讀書人嘛。”方天明老派的拱拱手,指著一間用竹籬笆裝飾的包廂,“吳兄,這邊請了。來來來,你我共飲三百杯,不醉不歸。”
“別掉書袋了,我牙酸的疼。”吳越盯著鐫刻在柱子上的一首詞看了看,故意一本正經道:“‘聽取蛙聲一片’,這當口青蛙哪里去找,你不會就弄了幾個牛蛙充數吧。”
“哈哈……”方天明大笑,一面頗為得意道:“怎么樣,算不算獨具匠心?”
不料門口站著的兩個穿印花藍布褂子,村姑打扮的女服務員,此時正好拉開了籬笆門,露出了里面全新的歐式裝修。
“你看,表面文章嘛,所以我說你只算半個讀書人。”吳越調侃道。
“老大,也只能外面附庸風雅搞個噱頭,真要弄幾只雞鴨進來圍著你腳邊亂竄,你吃的進飯嗎?”方天明笑著反駁了一句,走進了包廂。
茶杯剛端起來,鄭媛媛就風風火火趕來了。
“方董,實在對不起,你來了我還不能親自接待,這些員工才上崗,客人又多……”鄭媛媛說著,無意中看到了正低頭喝茶的吳越,臉上頓時顯出一抹歡喜,“吳先生,你也來了……”
喔,鄭媛媛也調過來了?吳越抬頭看著化了點淡妝的鄭媛媛,笑著點點頭。
“鄭總,客人多是好事嘛,你先去忙吧,等會我的客人到了,你再過來招呼。”
聽到方天明稱呼鄭媛媛為鄭總,吳越愣了一下。
“那好,吳先生、方董,我就先出去了。”鄭媛媛出門時,特意繞個圈從吳越身邊經過,還彎下腰低聲說了句,“謝謝你讓我到這兒來。”
聲音是軟糯的,淡淡的玫瑰香水味也十分好聞。
吳越又愣了一下,落在方天明眼里就像是吳越看著鄭媛媛婀娜的背影在發呆。
郎情妾意?方天明促狹的朝吳越擠擠眼。
“說,是不是胖子你搞的鬼?”方天明的舉動沒逃過吳越的眼睛。
“老大,天地良心啊,我可是好心好意的,鄭媛媛確實能干,我就跟田老板商量了,把她調來當總經理,這沒錯吧。”
“你把她調來當總經理沒錯,可她應該謝你才對,謝我干嘛?我不奇怪嗎?老實交待,否則格殺勿論。”吳越拿起筷子對準方天明。
“老大,繳槍不殺,我徹底坦白。”方天明高舉雙手作投降狀,“江南人家我三天兩頭過去的,一去,鄭媛媛就向我打聽你,我一想,你們不打不相識,她對你有好感了,后來這兒搞好了,人選我第一個就想到了她,當然能力是首先考慮的。老大,你不知道,去江南人家的魚龍混雜,有不少人暗中在打鄭媛媛的注意呢……”
“打住,胖子,你憐香惜玉把我頂在前面啥意思?”
“也沒啥把你頂在前面,我只不過告訴她,是你推薦她過來當總經理的……”
這不是人為制造不必要的誤會嘛,胖子哪根神經搭錯線了?吳越一時氣結,“胖子,你……”
“老大,我這么做可是考慮再三的,你聽我說啊,我真是一顆紅心為老大……”見吳越動怒了,方天明也慌亂起來。
“說,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揭你皮。”
真真冤死了,本來想過一陣看看鄭媛媛的表現再把他的打算告訴吳越的,現在不說不行了,方天明嘆著氣,拉開手提包。
“方董,老王剛才打電話說,他還有十幾分鐘到,你看……”
鄭媛媛提著一個袋子進來匯報,方天明“哧溜”一下又把手提包拉鏈拉上,趕緊朝吳越使眼色,意思是,老大先給個面子等些再發飆。
吳越看到鄭媛媛也莫名有些尷尬,側過臉假裝喝茶。
“我和老大過去迎接,鄭總,今晚的菜和服務都不能出岔子,還有,等會兩部電梯空一部出來給我的客人……”方天明整整領帶拎了包走了出去。
吳越剛想跟過去,不料鄭媛媛走到他面前,打開袋子,拿出一件嶄新的外套,漲紅了臉看著他。
“鄭小姐,你這是?”
“吳先生,你身上的外套有些褪色了,把這件換上吧。”鄭媛媛低著頭不敢看吳越的眼睛,背書一樣說完。
看來誤會的后遺癥還不小,吳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木頭人似的任由鄭媛媛慌手慌腳幫他換了外套。
方天明這個始作俑者看看鄭媛媛,又看看吳越,心里一陣得意,有心想取笑幾句卻又不敢,只好憋在肚子里難受。
“吳先生,你的舊外套領上沒洗干凈,我拿去幫你洗洗吧。”最初的羞澀慌亂過后,鄭媛媛表現的遠比吳越大方多了,不過臨走時,逃跑似的步伐還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老大,這個……”方天明晃晃大拇指。
“等會找你算賬,看你干的好事。”吳越哭笑不得。
“行,你大人大量。”方天明摸出兩張卡往吳越手里一塞,“俏江南的消費全免貴賓卡,你送出去比我送有價值。”
胖子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考慮周詳的,怎么在鄭媛媛這件事上一點也看不出章法?吳越默默跟著下樓,心里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