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的指示是所有小煤窯統一時間炸毀回填,一來顯示市委市zhèng fǔ的決心、力度,起到震懾作用,為下一步整治礦山開采造成聲勢。
二是避免小煤窯業主互通聲息,轉移資財,或串聯引發大規模**。
金陽市的小煤窯現象實際上在龍城市的所有區縣中并不嚴重,經過徹底排摸全市才發現十一處非法采煤點。
饒是這樣,南宮山也分身乏術,他并不在辦公室坐鎮,而是去了另一個小煤窯整治現場。
炸毀煤窯無疑是堵人財路,要說沒有一點摩擦,輕輕松松就解決,南宮山自己也不信,他正束手無策呢,眼前的現場一片混亂,煤窯業主一家老小,躺在井口滿地打滾,說是誰要下去埋炸藥,就跳井自殺。
盡管花樣不一,可xìng質同樣的對抗,在龍城各處非法采煤點上演著,吳越辦公室的電話幾乎被打爆。
工作難度和對抗情緒似乎比預想的要大的多,馮玉軒和楊逸接電話,做記錄,忙的像個救火隊員。
“吳書記,一切以穩定為主。整治必須進行,我也理解你的決心,但是千萬不能出現人員傷亡的事件。現在都是一票否決制呀,往往一點失誤就掩蓋了所有成績。”市委書記鄒峰坐不住了,親自給吳越打來電話。
他是擔心自己多于關心吳越,真要死幾個人的話,他這個市委一把手也難逃其咎。論背景,吳越通天,比年齡,他五十一,吳越三十一,就算吳越為此挨個不輕不重的處分,蟄伏幾年也大可當做沉淀,對仕途沒有絲毫的影響。他玩不起,坐上一回冷板凳,也許就會和省部級失之交臂。
“柏市長,出大亂子了。”褚雨家敲開柏中逸的辦公室門,一臉掩蓋不住的幸災樂禍。
柏中逸淡淡道,“出點情況很正常嘛,我們要相信吳書記一定能妥善解決好。”一面對對面坐著匯報問題的市zhèng fǔ秘書長馮遠征擺擺手,“小馮,你先出去一下。”
呀,柏市長辦公室里還有人。褚雨家太過興奮,也不仔細觀察,不過看到是馮遠征,就放心了。不過又暗自埋怨起柏中逸來,馮遠征不是你的人?干啥yīn陽怪氣的,難道吳越吃個癟子,你就不高興。
“老褚,坐,坐。”柏中逸讓褚雨家坐下后,又說,“亂子不亂子,還只是開始。你是老同志,又是市委領導,還是穩重點的好。”
看到褚雨家有些難堪,柏中逸笑了笑,“不過吳書記終究年輕氣盛,我剛才和他通了個電話,提出由市zhèng fǔ出面另組一個協調班子,采用溫和一點的工作方式,他婉言謝絕了。呵呵,初生牛犢不怕虎呀。
整治工作才開頭,你柏市長就提出另組班子,這不是徹底否定變相激將嘛。被你這么一來,他吳越硬著頭皮也得撐下來,否則就威了龍城官場的笑柄一一戰前豪氣沖天,雄糾糾氣昂昂,一遇上真格的,立馬成了軟蛋,要靠柏市長來救火。
柏市長殺人不用刀,高明。褚雨家點頭微笑,剛才的難堪煙消云散。
“吳書記,全市各處非法小煤窯整治現場現在大都處于停頓,出現的情況大致有這幾類,煤窯業主的過激反應、一部分不明情況的群眾起哄圍觀、一小撮不法分子假扮礦工進行對抗一一”馮玉軒一邊進行情況匯總匯報,一邊看了看吳越的臉sè,“更多的是小煤窯從業礦工也不理解,他們成了對抗整治自勺主力軍。”
“干的是牛馬活,賺的是血汗錢。衷其不幸,怒其不爭呀。”吳越點一支煙,“不是這些人認識不到危險,而是生活所迫。礦工我們要安撫,前一階段凍結煤窯業主不法收入的工作進行的很順利,礦工的工資不但要結清,而且要等同正規煤礦企業職工的收入。”搖搖手,“這還不夠,下一步我會要求全市企業專門針對這一批黑礦工,拿出一些適宜的崗位來進行招聘。雙管齊下,礦工的對立情緒應該可以得到緩解。”
“對不明真相的群眾,我們要給予解釋和說服。至于那些敢于公然對抗整治的小煤窯業主和企圖渾水摸魚的不法分子,堅決打擊毫不留情。”吳越站起身,走了幾步,回頭問秘書楊逸,“江書記快到了吧?”
說曹cāo曹cāo到,門外響起了江若暫w聲音,“吳書記,我沒來遲吧。”
“江書記,該下令了。”吳越親自過去開門,把江若哲迎進來。”吳書記,你讓小楊通知我過來之前,我已經給個區縣公安局、分局下了指令:立即增派jīng干jǐng力維持小煤窯整治現場,對敢于對抗的業主可以動用jǐng械控制,對現場的不法分子和過激對象該抓就抓,不得放縱。另外,對潛逃的小煤窯業主進行抓捕。”江若哲也不和吳越客套,抓起吳越辦公桌上的一包煙,從中抽了一支,“從事非法采煤的經營所得部可以合法沒收,從業者也必須受到相應的法律懲處。
一向縱容慣了,他們還真不知道好歹。’
“江書記一動手,秦文林書記就有的忙了。”吳越笑笑,江若哲也會意一笑。
撥出蘿}、帶出泥,一旦控制了小煤窯業主,里面的骯臟事不用多久就會大白天下。牽扯到某一些干部是必然的,紀委書記秦文林自然工作量大增。
“馮秘書長,電視臺的記者到了嗎?”吳越問。
馮玉軒點點頭,“到了。”
“那好,咱們去金陽市吧。”吳越又笑問江若哲,“江書記也去看看?”
“好口吼去看看金陽jǐng方的戰斗力。”江若哲欣然同意。
一個多小時后,吳越一行人到了金陽市竺山鎮大田村小煤窯整治現場。
南宮山提前一步到了,正在對礦工進行說服教育,看到吳越、江若哲下了車,朝他走來,趕緊把大喇叭交給邊上的工作人員,迎上前來。
現場多了幾十名jǐng察,秩序比前幾個小時好了許多,不過礦工并沒有全部撤出煤井,井下仍留有十幾人。
“吳書記、江書記,我工作不到位呀。”
南富山有些不安,一處煤窯就要驚動市委兩位副書記親自過問,他的工作能力確實要打個問號。
“彈藥不到,當然工作難做嘛。”吳越笑著拍拍南宮山,“我和江書記下來就是給你們送彈藥的。”
彈藥?南宮山看了看吳越。
“就是錢,空口白話沒用。”吳越指了指前面抬了錢箱正往這邊干的隨行工作人員,“煤窯業主被凍結的非法收入,已經全部送到了各處整治現場,先把礦工的工資問題解決了,再進行下一步的工作。”
“吳書記,這彈藥真是及時雨呀。”南宮山暗舒一口氣。
“礦工花名冊有吧。”吳越問了一句,又安慰,“南富部長,你們工作推進不快,主要在于我們市委調查組的配套沒跟上嘛。““吳書記,情況基本摸清了,這個煤窯一共有五十七個礦工。通過調查,我們還發現了該煤窯曾經發生過一起極為嚴重的死亡事故一一”南宮山的聲音慢慢沉重起來。
“南宮部長,你們的工作還是踏實的。”
吳越把煙盒遞給南宮山,“這個情況等會你在具體匯報。”又對馮玉軒招手,“馮秘書長,你辛苦一下,把礦工的拖欠工資發一發。”
“南宮部長,這次死亡事故的證人還在嗎,業主控制起來沒有?”江若哲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江書記,證人都在呀。”南宮山指了指工棚附近的幾十位滿臉烏黑的礦工,嘆了口氣,“對了,還有一個砸斷腿的還留在伙房燒飯昵,說是老板寬宏能給他一口飯吃,心里居然很感激。兩位書記,你們看,說麻木不仁吧,唉。”吸了一口煙,“業主暫時沒有消息,據和他姘居的女人交待,說是到現場來了。不過,沒發現人。”
太陽正對著小山包,那邊忽閃忽閃的幾道光吸引了吳越的注意,他定神看了看,笑了,“說不定他還在一邊看戲呢。”
“吳書記,去控制起來?”江若哲是jǐng察出身,立刻明白了吳越的話意,他手上沒絲毫多余的動作,以防止對方窺探出異樣。
“他馬上自己就會過來的。”吳越搖搖頭,指著馮玉軒面前那一只錢箱。
江若暫點點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說不定他是會自投羅網的。”
工棚對面臨時搭了一個簡易的臺子,邊上還放了幾張從小煤窯工棚里搬出來的辦公桌。
馮玉軒站了上去,手持大喇叭,“礦工朋友們,市委市zhèng fǔ這一次的整治行動完全是出于你們人身安全考慮的。其中的道理南宮部長已經跟你們談過,我就不重復了。你們的出工時間、工作量,花名冊上都有,也全部統計出來了,現在我報到一個名字,就上來按手印領錢。小煤窯是非法的,必須無條件炸毀回填,但是你們的正當利益市委市zhèng fǔ早就考慮了。
工資按照正規煤礦大企業職工標準發放。”
啥,zhèng fǔ發錢?還按照大企業的檔次?幾十張嘴一下停止了吵吵,幾十雙眼都不信又驚訝的盯著馮玉軒。”說標準,也許你們不太明白。我就舉個例子吧。”馮玉軒看著手中的統計表,“孫阿牛。””zhèng fǔ領導,俺在,俺在。”一個矮墩墩的小伙子從人群中跑了出來,走的急了些,本來有些破爛的褲子“刺啦一一”裂開了大口子,露出半個白花花的屁股。
“哈哈一一”挖煤工舔舔開裂的嘴唇,大笑起來。
孫阿牛一手捂住屁股,憨笑著,不過還是繼續往前走。
“喀嚓!”錢箱打開了,里面是一沓沓嶄新的人民幣。
呀,好多錢!挖煤工和不遠處看熱鬧的村民一齊驚嘆。
“孫阿牛,你干了十個月零十五天,哦,滿勤呀。本來是收入一萬三千塊吧,按照正規煤礦,就可以拿到三萬九千五百六十塊。”
孫阿牛抹了抹滿是煤灰的臉,露出白白的牙齒,傻乎乎的笑了,“領導你沒騙俺,俺能拿這么多錢?”
“到那邊去技個手印,就可以領錢了。”
馮玉軒笑著指指旁邊的辦公桌。
辦公桌上的驗鈔機曄嘩的響,很快工作人員數出了孫阿牛該得的工資。
孫阿牛歡天喜地的拿了,手指用力在臟兮兮的褲子上擦擦,沾了唾沫,小心的一張張數起來。”阿牛,屁股蛋露出來了。”有幾個挖煤工大聲取笑。
“怕啥。呵呵。”孫阿牛頭沒回,仍在一張張的數錢,“俺回老家討個媳婦,褲子破了還愁沒人替俺縫補?”
zhèng fǔ真給錢,還給了以前的幾倍。消息很快傳到了井下,沒一會,井下留守的礦工全升井了。
名一個個報,錢一個個領。挖煤工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有毛病!zhèng fǔ的錢多的花不了了-躲在小山包上觀望的陳元偉有些摸頭不著:愛花就花,更好,省的老子來發錢。
“礦工朋友們,這些錢都是陳元偉的非法收入,但也是你們的血汗錢,是你們流汗流血甚至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zhèng fǔ已經凍結了陳元偉的全部非法收入,發放你們的工資后,其他的一律沒收上交國庫。”馮玉軒又舉起大喇叭,“你們雖然拿到了錢,可也失去了一個機會,雖然這樣的工作機會并不合法。市委市zhèng fǔ也充分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市委吳副書記指示龍城備家企業下一周面對你們召開一個招聘會。愿意留下來的都可以去試一試嘛。”
zhèng fǔ發錢還給工作?挖煤工沸騰了。
“zhèng fǔ好呀!”
“吳書記好呀!”
“陳元偉那家伙就是個吸血鬼!”
大喇叭的聲音一字不落的進了陳元偉的耳朵,就像木槌一記記打在他的胸口。
吐血,真他媽的吐血!心狠手辣呀,以前整治活動也高過,大不了罰些錢,煤窯出煤口用東西遮一遮,風頭一過,照樣開挖。這一次炸礦也出來了,炸礦陳元偉不怕,他早就賺的盆缽全滿了。可凍結沒收一下就要了他的命根子。
熱鬧看不成了,他要下去,罰錢認了,幾百萬也可以,但是總要給他留一點吧。zhèng fǔ也不能瞎來腔嘛。
陳元偉連滾帶爬的從小山包下來,往現場跑。
“zhèng fǔ領導,陳元偉這家伙來了。”挖煤工們叫喊起來。
“控制起來,帶回去再說。”江若暫手一揮,下了命令。可憐陳元偉還沒有機會說上一句,就被人推進了jǐng車。
吳越和江若暫交談了幾句后,一前一后走到臺上,馮玉軒趕緊手里的大喇叭遞給吳越。
“礦工朋友們,我是吳越,是龍城市委副書記。”吳越手指向身邊的江若哲,“這位是江若哲副書記。今天我和江書記過來,是來看望大家,幫大家解決問題的。據反映這個小煤窯曾經發生過一起死傷多人的事故,你們都是證人。我和江書記希望你們來詳細說說,不要怕,也不要擔心。”
吳越笑了笑,“江書記他是管jǐng察、管法院、檢察院的。他會給你們撐腰!”
臺下礦工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嚷嚷,顯然情緒又激動起來。
“領導、書記,我要反映。”一個一瘸一拐的半老頭子從人群后慢慢走過來。
“好好,慢些走。”吳越招招手,見那個半老頭子身上似乎沒多少煤灰,就問,“你叫啥名字?也在礦山干?”
“領導,我叫劉寶庫,在礦山干了好幾年了,這條腿就在事故中砸斷的。陳元偉這個黑心人不肯拿錢出來給我治腿,我就殘廢了。”
劉寶庫抹了抹眼睛,“挖煤我干不了了,就留在伙房打雜,混個飽肚,每個月拿二百多塊錢。”
“老劉,你不是老說陳元偉是個活菩薩嗎。”一些挖煤工挖苦道。
劉寶庫苦笑笑,”留在這還能吃飽飯,多少苦幾個錢回家。我這個樣子回家能干啥?還不是拖累一家大小。不說陳元偉好,他能留下我。沒辦法呀!”
“再說我本家侄子也死了,我有啥臉回家呦一一”劉寶庫捶胸頓足的嚎啕大哭。
“老劉,來來,慢慢說,先抽一支煙。”
吳越走到劉寶庫身邊,給了他一支煙,又幫他點上火。
劉寶庫慢慢止住了哭聲,哆嗦著叼了煙,“謝謝書記。”
“來來,”吳越請劉寶庫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又讓馮玉軒端來一杯茶,“老劉喝口水,緩口氣。”
“慘啊,書記。”劉寶庫拍打自己的腦袋,“死了三個,傷了我一個。死的夜里拖出去燒了,給三萬塊。我們也不服氣,可派出所領導說我們鬧事,老家來的拘留了好幾天。還有,不知道陳元偉從哪里找了些打手,打的我們不敢多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