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記志,世界本爲混沌,一縷初光兩分清濁。濁氣下沉爲地,清氣上浮成天。其間,聖靈與天地同生,先有太一、混元,後有開天聖者與諸天聖物。其再後不知多少萬載,天地定,宇宙成,方纔有萬物誕生,文明萌發。
太一、混元與開天聖者爭帝位,域外混戰三千年,最終太一橫掃四合八方,一統寰宇;在中州之上建造九霄天宮,證道天帝,統治世間萬族,執掌天地秩序。
太初紀元由此拉開大幕。
天帝統治下,教化盛行,萬族安居,文明如車輪一輪又一輪,不斷前行。
在萬族中,有一個不起眼的弱小種族——人族。當人族的祖先站在豐饒的土地上,豐衣足食之後,他們開始遙望大海、山川與無垠星空,征服自然成爲這個時代人族精神的烙印。人們世代相承著一種信念,要用雙腳踏過星空下的所有地方,要用圖畫和文字將浩瀚世界記錄在紙上,傳承下去。
征服與傳承推動人族文明到達一個頂峰,成就太初盛世,但是盛世註定難以長久。
時至太初曆十八萬年許,傳天帝大限將至。禍亂像是躲在洞口老鼠,垂涎欲滴地盯著大千世界的繁華,等不急黑夜降臨。
蒼生界中州不老山,天帝宮闕所在。
遠天的夕陽落入雲端,雲朵燃燒的金紅絢麗。寰宇大殿前,一白髮男人漂浮在九丈九高的四足方鼎前,細細觀摩鼎壁上雕刻的萬里江山圖。鼎中,九色火焰如同朦朧光暈騰昇嫋轉。殿側,百米寬的落星瀑布從九天垂落,水霧彌散,折射迷濛的光華,下方水潭傳來陣陣龍吟。
一老一少從瀑布前的石橋那端走來。
二人來到鼎下,白髮男人嘆道:“人族竟有如此巧匠,可將大世界雕刻在青銅壁上。此物孤甚爲喜歡,與孤同葬。”
老者跪地伏腰叩首大拜,而後直腰低頭,雙手作拱在額前,無比謙恭地說:“臣拜見吾帝。吾帝降臣三道帝旨——藏書、治世、強軍,皆已安排妥當。”
白髮男人滿意點頭,緩緩落下卻腳不沾地,問老者旁的年輕人:“孤交代的事,你做的如何?”
年輕人面色冷若冰雪,雙手背在身後,身體站的筆直,硬生生道:“父帝歿後,一百二十七位亂世罪人,三日內可誅殺乾淨。”
白髮男子再次滿意點頭。
三人來到石欄前,下方雲海翻涌如潮。白髮男人望夕陽,目光深遠,道:“壯麗河山,孤總是看不夠。若輪迴成,有來生,孤願做一旅行者,走遍山南海北。這些日子,孤想起一句詞來,反覆琢磨,愈覺得有趣,只是忘了是何人所著。詞雲:‘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老者大悲落淚,哽咽道:“吾帝回首,是已然無悔。臣要恭賀吾帝。”說完,他再次伏腰叩首大拜。
三日後,太一與混元同歿。其後九日,日月不升,星辰無光,江海冰封……
歲月如東逝水,恍然回首,只餘下冰冷的文字深眠史書中。太初紀元之後,聖族崛起,統治中興紀元,一戰終結;其後,世家崛起,統治輝煌紀元,亦是一戰終結。原來,世間最爲無情的是時光。它把現在的一切抹滅,留給未來以空白。
然而,縱是萬古蒼茫,總有偉岸的身影如天穹大星般,無法被俗世的塵埃遮蓋,留下雋永之名刻在時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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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歷100076年,霜雪之月(十月)15日。雪停,落日。
夕陽斜照,蒼茫的山林被皚皚白雪掩蓋,如同女孩潔白而羞澀的面頰,染著迷人的紅暈。天邊的晚霞像餘燼之火,奄奄欲熄。
山崖頂,青年人似一頭雪雕,踏在崖頂斜出的一段掛雪冰梢上。下方百丈深的山谷中,河流湍急。剛歷經過一場廝殺,青年人衣袍濡溼鮮血,血珠順著衣角滴滴落入山谷。他望遠方深邃的天際,神色寧靜。
山林中的修行歲月是枯寂的。對於青年人來說早已習慣,枯寂的生活已經過去整整八年。
天際最後一絲紅光被黑暗吞噬,蒼涼而悠揚的鐘聲從遠天傳來,那是太陽鐘的聲音。
上古志,太初末,天妖星遮擋太陽星,大地淪入無限黑暗。昊帝之子領帝命征伐天妖星。他去時,如長虹貫大星,銳不可當;他回時,靈魂寂滅,長眠青銅棺。昊帝喪子,悲愴難以,將子亡軀祭煉爲太陽神鍾,持鍾獨上太陽星,以九聲鐘響震碎天妖星。從此,太陽鍾葬在太陽星上,永守光明。每當落日時,太陽鍾獨鳴,世間只有悲傷之人才聽得到這鐘聲。
九聲鐘響後,青年人將離去之際,他的瞳子突然收緊。
“徒兒。”朦朦朧朧金色的光影突然浮現在青年人的身前,隱約可辨那是一位老者。“一年未見,你已經渡過孕靈之劫,演化小領域,達到大師初階的境界。”(修行境界分九等:凡人、低階修行者、中階修行者、高階修行者、大師、宗師、聖者、大聖與人皇。)
青年人行禮,可是他的神色和語氣比冰雪還要寒冷,說:“徒兒拜見師傅。”
老者嘆息道:“爲師欣慰之餘,頗爲憂心。亡者死氣在你肉體與靈魂中無法化解,血紋凝聚眉心,成妖之日不遠矣。屆時,爲師不得不親手擊斃你。”
“徒兒知道,師傅已經有解救之法。”青年人淡淡道。在他眉心之處確有一道深邃紅的血紋,在半年前身體中積育的死氣凝聚而成。血紋像是死亡的魔焰,靜謐燃燒。
“哈哈,”老者大笑兩聲,說:“是有解救之法,但此法需要用一件寶物。天脊嶺的尾骨之地有一上古封印。中興紀元末期,紅袍老祖混亂天地,被守護神族誅殺肉身,其魂魄與一寶物被九門鎮封。那寶物名叫血輪迴,可將徒兒身體中死氣化爲生氣,需要你自己去拿。”
青年人喉嚨動了動,聲音沙啞說:“師傅您屢次救徒兒性命,但徒兒終有一天要結果您的性命。”
“哈哈哈……爲師期盼那一日。”老者大笑,聲音有力地說:“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徒兒不知長生之苦,爲師早盼解脫。可惜時不我待,大戰將至,爲師恐怕等不到你與我比肩之日。徒兒,是時候離開這枯寂森林,踏入人世了。”說完,老者身影散去。
青年人默然佇立枝頭。久久之後,他直徑跳落山谷,如同一塊墜石撲通一聲砸進冰冷的河水中,激起數丈高的水花。
河水繞過曲折的山澗,來到地勢較爲開闊的地方。青年人踩卵石,溼漉漉地走上岸,身上血跡已被沖洗乾淨。距離河流約百米,一個好似巨大鳥窩的東西落在樹木間,那是他的家。
算算時間,入冬以來,初雪過後,是西都冬獵的時候了吧。
“天脊山的尾骨……”青年人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唸叨幾遍,自語:“霞大概知道。”他的目光望向遙遠的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