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別了巫燭之後,溫簡言匆匆離開了吧檯。
四周的氣氛仍然粘稠火熱,一張張賭桌之上,賭具叮噹作響,賭桌邊圍繞著一張張狂熱的、專注的、好像著了魔般的臉孔。
狂喜的大笑、失敗的憤怒、不甘的怨懟……無數情緒混雜在一起,整個賭場似乎都被裹挾進了一種狂亂的氛圍之中。
但溫簡言卻神情冷淡,和周圍格格不入。
他深吸一口氣,低頭掏出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立刻到集合點。”
陳默和聞雅是最先回消息的:
“收到。”
大約五分鐘之後,孔衛發來一個字:“好。”
又過了差不多十分鐘,瑪琪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她發了一個兔子敬禮的表情:“收到指示!立刻行動!”
溫簡言站在原地,微微擡起眼向著上方看去。
賭場是拱形穹頂,旋轉著的花紋好似一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下方,是巨大的屏幕。
屏幕之上,無數行數字正在飛快地滾動著,速度之快幾乎無法被人類肉眼捕捉,只能看到它劃過是留下的殘影。
“……”
溫簡言的眼神微沉。
夢魘想做什麼?
他想不通。
溫簡言不是第一次上船。但在他上次來的時候,這裡總體來說還是一個相對比較正常的賭場。
畢竟……這樣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現實之中的賭場可不需要作弊,照樣有成千上萬的賭客爲它癲狂,直至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更何況,這裡可是夢魘。
所有的主播都清楚,自己隨時會死。他們都是沒有明天的亡命之徒。
在天賦帶來的異化、副本帶來的死亡等等重壓之下,整個夢魘都像是一個激發人類黑暗面的魔窟,在這裡,絕大多數主播其實已經無所謂底線與節制了。
因此,即便夢魘不做任何手腳,這裡也會成爲主播們趨之若鶩的銷金窟、墮落地。
溫簡言甚至知道,有不少公會裡的高級主播,一結束副本就會立刻上船,幾乎把所有的積分都花費在一場豪賭之上。
他注視著頭頂的屏幕,不自覺地摩挲著戒指,眼神陰鬱。
屏幕上的這些數字,以及賭場之中對概率的微小調整,都是這次真人秀開啓之後纔出現的。這麼做僅僅只是爲了讓主播上癮嗎?
可夢魘不早就已經做到這一點了嗎——爲何又要大動干戈?
它到底意欲何爲?
最先趕到集合點的,是陳默和聞雅二人。
兩人氣喘吁吁,似乎趕的很急,身上還帶著海風特有的溼潤涼意。
“隊長,怎麼了?”他們看向溫簡言,發現了他的表情不對,幾乎是立刻警戒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溫簡言目光落在他們有些潮溼的衣服上,挑起眉毛:“你們剛纔幹什麼去了?”
看他倆的樣子,不像是在賭場裡待久的樣子。
“外面。都怪這位工作狂,”聞雅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剛剛分開沒多久,他就去處理公會事務去了,而且自己處理還不算,非得拉上我,我現在連直播任務都沒來得及做完。”
“……”陳默移開視線,似乎也知道自己不佔理,聲音都變低了,“主要是這邊涉及和你的老東家永晝的交涉,有你的幫助我能事半功倍。”
溫簡言:“……”
不愧是你。
但不得不說,在聽到兩人剛剛並未參與任何項目時,他還是稍稍鬆了口氣。
聞雅:“所以,會長,你這麼著急叫我們來是做什麼?”
溫簡言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第三個人就趕到了。
第三個出現的是孔衛。
他拿著裝著巨大披薩的托盤,似乎已經吃了一大半了。
“會長好。”孔衛以他一如既往的沉悶語氣和溫簡言問好,“您找我們做什麼?”
“呃。”
注意到衆人聚焦在自己手上的視線,孔衛低下頭,把披薩往身後藏了藏,有些拘謹地解釋道:
“賭、賭場那邊有自助餐區。”
聞雅挑起半邊眉毛:
“可是,之前在早餐桌上,你不是吃了三人份的牛排?”
陳默抱著胳膊,默默補充一句:“上午在泳池邊,還吃掉了所有的贈送糕點。”
孔衛沉默半晌,才擠出兩個字:“抱歉。”
他將披薩遞給陳默,像是想要彌補什麼:“您,您要嗎?”
陳默:“……不了謝謝。”
還沒等孔衛再憋出什麼話來,就只聽瑪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我來了!我來了!”
下一秒,她就跌跌撞撞地猛衝到衆人面前,然後俯下身,扶著膝蓋呼哧呼哧大喘氣:“哈……哈……哈……”
“你體質這麼差的嗎?”陳默皺起眉頭,“這才幾步路?”
瑪琪擡起一張汗溼的臉,臉上紅彤彤的,被浸溼的頭髮黏在臉頰上:“呼……呼……副、副會長,你是不知道……”
“剛、剛剛,”她的雙眼亮晶晶地,喘著粗氣,“我的直播間有人發佈任務……一千、一千個波比跳!跳一千個波比跳給我五千積分誒!”
溫簡言:“……”
他看向聞雅和陳默:“所以,你們兩個剛剛一直在工作?”
兩人茫然地對視一眼,但還是齊齊點了點頭。
他看向孔衛:“你進門之後直奔自助餐區?”
孔衛漲紅了一張臉,十分羞愧地埋下了腦袋,明明很高大的體型,此刻看著卻像只可憐的鵪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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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你,”溫簡言看向瑪琪,猶豫了兩秒,忍不住問:“你……你真的能連續跳一千個波比跳?”
不可能吧?他都不行!
“會長你不信我?”瑪琪瞪大雙眼,“我,我還能繼續!我還沒有到極限呢!”
說完,她擺出架勢,準備給溫簡言示範一下,但卻被對方急忙打住:
“行行行,我相信你,不用給我跳。”
瑪琪鬆了口氣,小聲說:“太好了,我確實跳不動了。”
溫簡言:“……”
他深吸一口氣,捏捏鼻樑。
他們公會的這些主播,一個個真的都是臥龍鳳雛。
不過,這至少讓他的心放下了一半。
雖然理由各不相同——並且每個都讓溫簡言很想吐槽——但出現在他面前的幾人顯然還並沒有來得及被捲入這場夢魘刻意製造的漩渦之中去。
可是——
溫簡言皺皺眉,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往上面瞥了一眼。
沒有任何新消息。
季觀、黃毛,以及常飛羽三人,他們的聊天框都靜悄悄的,全部都沒有回他的消息。
溫簡言狠狠一皺眉,心再次提了起來。
沒有時間浪費了。
“別管任務了,現在立刻分頭找人。”
溫簡言擡起頭,看向面前衆人,語速很快,言簡意賅。
“無論他們在做什麼、給你們什麼理由,都要強行把人帶回來——如果必要,可以使用暴力手段。等人齊了,我會告訴你們理由。”
幾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賭桌邊。
籌碼已經一迭一迭地堆了起來。
每一次下注、每一次開牌時響起的歡呼聲,一次一次又一次被推到面前的籌碼,逐漸增加的賭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歡騰而巨大的美夢,腳下飄飄然,耳朵像是被棉花堵住,唯一能聽到的,只有骰子在骰盅內晃動的叮噹聲。
叮噹聲漸弱。
骰盅再開。
“哇——!”
“贏了,贏了!!”
“操,又輸了,他媽的,手不順。”
“好好好,繼續!!再來!!”
“一賠四!好傢伙,隔壁那兩個手氣真好!”
羨慕的、嫉妒的、眼紅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落在人羣中央。
“我靠,你看他倆手邊的籌碼!太他媽牛逼了!”
“我們手頭的籌碼,已經多少了?”
季觀盯著不遠處的骰盅,語氣興奮。
一旁,黃毛數著桌邊的籌碼,呼吸急促,聲音中帶著和他一樣的激動:“三、五、十……我數不清了,但、但是,應該至少有八萬!!”
他們手中原本的籌碼已經翻了十倍不止!
籌碼一比一兌換成積分,那就是八萬積分。
一個普通主播一場B級直播全部的收入——累死累活、在生死線上奔波數個小時、甚至時數天才能賺到的積分數量,賭桌前站上十幾分鍾,就輕輕鬆鬆流到了口袋裡。
這一趟旅程,也太值了!
“怎麼樣,”季觀情緒高漲,“再來一把?”
黃毛有些緊張:“還,還要再來?萬一……”
季觀:“有什麼關係!我們贏了那麼多,就算輸個一兩把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這次來就是玩嘛!”
說著,他從眼前的籌碼堆裡隨意捉了兩枚,正準備向外扔出去,卻被身後伸出來的一隻手忽然猛地攥住了手腕。
“?!”季觀一驚,身體已經反射性地做好了對抗的準備,眼神尖銳地向後一掃。
但是,在看到身後那人的模樣時,他眼神裡的敵意就很快消失了:“啊啊,副會長啊,嚇我一跳,你走路怎麼不出聲的啊?”
是聞雅。
她站在他的身後,眉頭緊鎖,纖細的手指緊緊扣著季觀的手腕。
“怎麼樣,要不要也玩一把?”季觀問。
他指了指桌上的籌碼,語氣中難掩興奮和激動:“你瞧,都是我倆贏的,厲害吧?”“……”聞雅的目光在賭桌上那高高的一迭籌碼上掃了一圈,顯然也有些吃驚,但她很快回過神來,淡聲道,“會長在找你們。”
“會長?”
季觀也有些吃驚,“有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聞雅搖搖頭,握著季觀的手腕沒放,“但是你們兩個都沒有回消息,所以讓大家分頭來找你們。”
聞雅加重語氣:“他說,無論你們在做什麼,都要立刻停止,前往集合地。”
從對方說話的方式中,季觀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
他皺皺眉,神情也嚴肅起來:
“行。”
“喂,收好籌碼。”季觀扭頭看向一旁的黃毛,“不玩了,走。”
“欸……欸好!”
黃毛回過神來,他匆匆將桌上的籌碼收斂起來,放到口袋裡,然後匆匆加快幾步,跟上了聞雅季觀兩人的步伐。
很快,聞雅帶著兩人來到了集合地。
溫簡言曲著一條腿,背靠在牆上。
他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幾分漠然的冷意,看著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像是一座孤島。
他擡起眼,看了過來。
那眼神讓人莫名一個激靈,從賭場中喧囂燥熱的氣氛中掙脫出來。
“找到人了?”他問。
聞雅點點頭,送開了手:“嗯。”
“再等等其他人。”溫簡言說著,再次垂下了眼。
季觀和黃毛面面相覷,眼神茫然。
很快,其他幾人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但是,在他們的身後,卻並沒有跟著常飛羽。
“北邊沒有。”孔衛悶悶道。
陳默搖搖頭:“南邊一樣。”
瑪琪暴躁地揉著自己的頭髮:“啊啊啊,常飛羽那傢伙到底鑽去哪裡了啊!完全找不到!”
溫簡言緩緩舒出一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那好吧。”他直起身來,“等找到人之後我再單獨找他談話好了。”
的確,這是一個很大的隱患。
但找遍整個賭場都不見常飛羽的蹤影,手機上也聯絡不到人,對於現在的溫簡言來說,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你們跟我來。”
說著,溫簡言轉過身。
“?”其餘幾人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邁步跟了上去。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間VIP休息室內,厚重的隔音門關上,將賭場內的喧囂氛圍隔離在外,耳邊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讓人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坐吧。”
溫簡言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下,四肢舒展開來。
“直播都關閉了嗎?”
衆人點頭。
溫簡言:“那就好。”
“第一件事,是關於外面那張屏幕的。”
明明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但就是讓人不由自主地屏息起來。
“上面的數字,左邊是主播贏走的籌碼數,右邊是賭場拿走的籌碼數。”
聽完這句話,所有人都忍不住吃了一驚。
這……
這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要知道,上面可是有那麼多的數據——
沒等衆人來得及思考出問題的答案,就只聽溫簡言繼續說了下去。
“根據計算,賭場會每隔十五分鐘調整勝率——不是調低,而是調高,在被調高之後賭徒方的勝率甚至可高達88%,但是在十五分鐘之後,勝率又會恢復正常。”
溫簡言稍稍傾身,他撐著下巴,薄薄的眼皮掀起,一雙淺色的眼珠注視著眼前的衆人。
沒有任何過程,他就這樣輕飄飄地拋出了答案,直接到好像一記直拳,毫無預兆地砸在了衆人的面門之上。
“根據我對賭場的瞭解……它應該是在下餌。”
“通過刻意製造出相關情境,將主播上癮的進程加快十倍、甚至百倍。”
“——!!!”
對於那些經常和溫簡言接觸的資深公會成員還好,但是,這一幕對剛剛加入不久的新人來說就顯得很陌生了。
他們雖然早就知道溫簡言曾經接連白金、直升夢魘前十的可怕成績,但卻也總有種不真實之感……畢竟,溫簡言在他們的面前總是懶散的、友善的、溫和的,甚至是常常會被自家副會長欺壓的無奈模樣。
所以,在真正直面他這一面的時候,纔會不由得渾身一震,汗毛都倒豎起來。
……原來這就是夢魘前十。
嗅到無人能嗅到的隱秘線索,做到無人能做到的可怕之事。
既恐怖、又強大。
“等一下,那我們剛剛贏的那些積分——?”
季觀猛地倒吸一口氣。
像是被兜頭潑下一盆冷水似的,剛剛被勝利衝昏頭的熱意幾乎是立刻冷卻了下來。
溫簡言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是的。”“我去……”
黃毛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
他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不由得一個激靈,先前身處其中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抽身出來遠觀之際,他才陡然驚覺其中的恐怖,背後一陣陣發涼。
其餘幾人雖然沒來得及碰,但也是忍不住骨頭裡冒涼氣。
“可是,夢魘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聞雅蹙起眉頭,以她向來的敏銳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如果只爲讓主播上癮,不該如此大費周章。”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很可惜,我還不確定。但……無論答案是什麼,都絕對不單純,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接下來幾天的直播任務,也還會有與此相關的內容。”他們雖然能選擇性接取私密任務,但公衆任務卻不行。
更關鍵的是,拒絕之後的代價十分高昂。
陳默沉思半晌,道:“既然如此,那就提前下船吧。”
他們現在能收到這樣的公衆任務,主要是因爲在幸運號遊輪之上,也就是說,一旦他們下船,每天收到的公衆任務就會不再和船上的任何設施相關。
“我也是這麼想的。”
溫簡言點點頭,站起身來。
“你們接下來聯繫管家辦理下船手續,這次沒過完的假期我之後會給你們補上。”
“等一下,‘你們’?”瑪琪歪了歪腦袋,“會長,你不準備下船嗎?”
溫簡言動作一頓。
果然不愧是靈媒嗎,確實敏銳。
不過,他也確實沒準備隱瞞。
他點點頭:“對。”
“五天之後,船上會舉辦一場拍賣會,裡面有我想要的東西。”溫簡言說道,“所以你們下船就好,我五天之後在船下和你們碰面。”
“……”
整個包廂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幾秒之後,聞雅緩緩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更不能下船了。”
溫簡言一怔,看了過去。
“我想,夢魘的這次‘修改’,”聞雅端坐在對面的沙發上,脊背挺直,面孔是一如既往的端麗平和,“是在針對會長你吧?”
溫簡言:“……”
如果是其他人,他說不定還能糊弄過去,但問題是……
聞雅不一樣。
她親歷了【夢幻遊樂園】副本,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她同樣觸及了夢魘的內核、也清楚溫簡言的狼子野心……甚至已經猜出了後面的一連串連鎖反應都可能與此有關。
“嗯,”陳默沉思半晌,點點頭,“聞雅說得對,如果夢魘是針對會長你還好辦,我們遠離你就足夠了,但是問題是,這次的真人秀是在主播大廳內開辦的,如果它真的有什麼陰謀,我們分開之後反而容易被分而治之,這就很危險了。
不如留在罪魁禍首身邊更安全。”
溫簡言:“?”
針對我還好辦?
你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嗯嗯!沒錯!!”一旁的瑪琪點頭如搗蒜,“這麼重要的情況,我怎麼能不參加?那空缺的副會長寶座豈不是就要被搶走了?”
她“騰”地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要在會長面前好好露臉、好好表現,這樣才能爭取升職!!”
溫簡言:“……”
“別逼我取消你們的船票!”
“你取消不了。”聞雅冷靜道,“在上船前我就已經看過相關規則了,一旦上船,船票即視爲被消費過了,即便是付費者也無法取消。”
“…………”
溫簡言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幾人,沉默半晌,才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隨便你們。”
“耶!!!”瑪琪跳了起來。
但或許是剛剛波比跳次數太多了,她纔剛剛一跳,就五官扭曲地倒回了沙發上:“哎呦哎呦……”
“既然你們確定不下船,那我就要制定幾條規則了。”
溫簡言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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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接下來幾天裡,除了完成公衆任務之外,你們決不許在賭場內玩任何一注。”
幾人連連點頭。
季觀黃毛點頭更狠。
“其次,只要你們還在船上,接下來就不能單獨行動,至少也要三人一組,聞雅,你和孔衛、季觀一起,陳默,你和瑪琪、黃毛一起。至於常飛羽……等我見到他再決定分給你們那一組。”
幾人再次點頭。
“最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忽視我的信息,我要你們秒回,懂嗎?”
很快,約法三章結束。
“好了,現在就按我剛纔的分組行動吧。”溫簡言嘆口氣,仰面靠在沙發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之中還有人沒有完成公衆任務和直播時長吧?可以去完成了。”
“會長你呢?”
“我休息一下,然後去找常飛羽。”
溫簡言懨懨揮手。
一行人接連離開包廂。
唯有聞雅猶豫了一下,留了下來。
“會長。”
“嗯?”溫簡言擡起眼。
“你這個分組方式……”聞雅蹙眉,“是在擔心季觀和黃毛兩個人嗎?”
將兩人拆開,分別和另外兩個並沒有沾過半點的人組隊,很明顯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溫簡言應道:“是啊。”
聞雅嘆口氣:“……你或許應該更信任他們一點。”
“我想,有件事你需要知道。之前我去賭桌上拉他們走的時候,雖然他們的確很上頭,但是一聽是你在叫他們,就立刻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立刻跟我來了。”
說到底,他們已經不是新人了。
在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之後,還去再賭那就實在是太蠢了。
季觀和黃毛雖然不像聞雅陳默那樣有經驗,但也是能獨當一面的資深主播了——他們有腦子,他們夠忠誠。
溫簡言沉默半晌。
“或許吧。”
“或許……”聞雅輕嘆道,“會長你也可以更信任我們一點。”
說完,她轉過身,離開了包廂。
“……”
溫簡言獨自一人待在包廂裡,注視著天花板上的花紋。
他不信任季觀黃毛嗎?
不,在之前的副本之中,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是值得信任的人了。
他只是……
不信任人心罷了。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擡手摸出了手機。
前十挑戰賽進行中,後面鮮紅的【live】刺人眼球。
倒計時還剩34個小時。
……再有一天多一點,前十挑戰賽就要結束了,新任的前十就會被從中選出。
【55/300】
溫簡言的視線停留在挑戰賽後方的數字上。
挑戰者數量爲三百人。
現在還活著的,只有55人。
接近六分之五的淘汰率。
“……呼。”溫簡言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手機收起。
算了,想也沒用。
溫簡言站起身來,離開了包廂。
賭場內的喧囂氛圍撲面而來,先前冰冷死寂的空氣被一掃而空,他感到自己幾乎是立刻就被包裹進了一個龐大炙熱的生命體之中。
好了,接下來要怎麼找到常飛羽呢?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溫簡言還是打開手機,長嘆口氣,給聯繫列表之中的一人發送了信息。
十分鐘後,白髮黑眼的少年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找我?”
他的眼珠漆黑詭異,但神情卻有幾分期待。
“是啊……”看著對方那張純稚無垢的臉,溫簡言有些牙疼,“我其實,是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他實在是被逼無奈。
巫燭那邊幫不上什麼大忙。
雖然他的直播間已經關閉了,但其他主播還沒有,即便巫燭能夠讓其他人忽視自己的存在,行動起來也多少束手束腳——且被夢魘發現的風險很大,代價也太高,用他得不償失。
更何況,巫燭的脾性太不受控,萬一把人找到之後又心血來潮想把人弄死,溫簡言就很頭大了。
不能用巫燭,那能用的,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白雪。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想你幫我找個人。”
“可以。”白雪想也沒想,直接應下。
白雪直播間內:
“寶貝你怎麼回事!!怎麼就這麼輕易答應他啊!!”
“啊啊啊!主播以前拒絕別人有多斬釘截鐵,答應這騙子就答應的有多毫不猶豫……嗚嗚嗚有種辛辛苦苦長大的寶貝女兒被外面的壞男人拐騙的感覺!好痛苦!”
“這傢伙到底哪裡值得你感興趣啊!想想剛剛他是怎麼把老虎機裡的籌碼據爲己有還理直氣壯拒絕你的!”
“那……”白雪歪著頭。
溫簡言嘆口氣:“和你玩牌是吧?”
白雪用力點頭:“嗯!”
雖然他的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就是莫名顯得好像很開心。
“最後,”溫簡言有些不放心,“這會對你的身體有什麼負擔嗎?”
白雪搖頭:“不會。”
他的天賦是被動技能,無數的“概率”像是線一樣將所有人束縛於其中,他無論是否發動天賦都能看到。
也就是說,只要他還活著,就會半逼迫性質地使用天賦,不間斷地逼近異化和死亡——
這與其說是天賦,不如說是詛咒。
如果只是“看”,對他的異化程度來說影響微乎其微,但是,如果白雪主動改變某件事的概率,或者是奪取其他人存活的概率時,異化程度纔會大幅度加深。
溫簡言嘆口氣:“……那好吧。”
白雪擡起眼,一雙眼珠在燈光下呈現出越發怪異的漆黑,像是能將一切光源吞噬的黑洞一般,他像是在注視著面前的溫簡言,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向什麼更深,更遠的東西。
終於,在幾秒之後,他收回視線。
“那邊。”
白雪擡起手,肯定地指向一個方向。
“多謝。”
溫簡言鬆了口氣,點頭道謝。
在白雪的指引下,他穿過稠密的人羣艱難向前。
身邊的一張張賭桌和圍在其周邊的人羣給他的前進造成了很大的阻礙,但是,隨著溫簡言的持續向前,周邊的人羣很快變得稀少了起來,很快,賭場的粘稠空氣像是被甩在了身後似的,身邊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溫簡言一擡眼,心臟忽然被猛地衝擊了一下。
不遠處,在一個無光無影的角落,靜靜立著一臺熟悉的電梯。
老舊生鏽的鐵門,紅絲絨的內壁,陰冷的燈光,以及站立在鐵門後,面帶微笑的蒼白侍者。
對方的視線似乎隔著電梯門的空隙落在了他的身上,像是一種無聲的詢問。
【向下嗎?】
正在溫簡言怔然之際,肩膀忽然被輕輕拍了一下。
他一怔,下意識扭頭。
淺亞麻的髮色,陽光開朗的臉。
是常飛羽。
“會長?您怎麼在這?”
溫簡言定定神,收回視線:“我來找你。”
“找我?”常飛羽驚訝了一下,很快露出了微笑,“那正好!”
“您知道,我是最近才轉到您公會來的,在加入您公會之前,我隸屬於一個自由傭兵協會,”常飛羽撓撓頭,露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微笑,“不瞞您說,我們傭兵協會的會長現在正在船上,剛剛我們正好聊了幾句——他好像對您很是喜愛,在知道我現在在您的手下工作之後,就很想讓我幫他引薦一下……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認識他一下?”
溫簡言一怔:“你的前上司嗎?他就在這裡?”
常飛羽笑道:“是啊。”
他向著不遠處指了指:“那邊那個賭桌上的人就是他。”
溫簡言順著常飛羽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遠處是一張賭桌。
說來也奇怪,在常飛羽指給溫簡言看之前,他似乎並沒有發覺那裡還有一種桌子。
更重要的是……
賭桌上鋪著的絨布並非常見的綠色,而是血一樣的鮮紅。
溫簡言的心沉了沉。和之前丹朱坐的那張賭桌一樣。
賭桌邊,一位身材高挑的男性背對著他坐在桌前,似乎覺察到了溫簡言的目光,對方回過身,扭頭向著這個方向看來。
“——!”
溫簡言的瞳孔一縮。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孔。
英俊蒼白的臉,上挑的吊稍狐貍眼,脣邊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即便什麼話都不說,也莫名給人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
是他!
之前在育英綜合大學之中,在神諭僱傭之下跟著他進入副本、還利用黃鼠狼設伏狙擊過他們小隊的那個男人!
溫簡言清楚地記得,這傢伙擅使一把巨大的圓月彎刀,心機深沉陰毒,在沒有優勢的情況下會長久蟄伏,一旦發現勢頭不對又會立刻撤退。
是一個十分可怕的人。
如果不是橘子糖所有的背叛者都信任缺失……否則的話,其他人可能真的會在那間教室裡陷入長眠。
在看到溫簡言的一瞬,狐貍眼男人脣邊的微笑就立刻加深幾許。
他扭頭和自己的同伴低語幾句,然後站起身來,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
溫簡言注視著對方一步步接近,肩膀微微緊繃,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不過短短十幾秒的功夫,狐貍眼男人已經走至近前,他搖搖頭,笑著制止了常飛羽還未開始的介紹:“不用。”
常飛羽一頓,不再開口了。
他笑瞇瞇地看向溫簡言,以一種熟絡的態度打招呼道:
“匹諾曹先生,又見面了。”
溫簡言沒回話。
“上次的時候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實在是不好意思——”
說著,狐貍眼男人傾身上前,上帶著明晃晃的微笑,看著十分可惡,像是變魔術似的,他細長的手指間出現了一張燙金名片。
“我的名字叫費加洛。”
“夢魘最大傭兵協會現役會長。”
他的目光在常飛羽身上停留一瞬:
“沒想到我的前手下居然會選擇去您那邊就業……這可真是我的榮幸。”
“……”
溫簡言瞇著眼,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對方,幾秒之後,他接過那張名片,輕飄飄地掃了一眼,然後張開手指。
名片就這樣飄飄悠悠地落了下去,落在了地毯上。
他輕笑一聲:“是嗎?”
青年明明神情散漫,還身穿寬鬆休閒的花襯衫,但他身上卻有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氣勢,和西裝革履,氣質危險的費加洛站在一起,看上去居然絲毫不落下風。
“我怎麼聽不出來有哪裡值得榮幸?”
“什麼,常飛羽居然沒有告訴您嗎?”
似乎並未被溫簡言的行徑惹惱,費加洛眨眨眼,露出一個受傷的表情:
“我對您可是仰慕已久。”
“——也算是半個粉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