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開玩笑？”

費加洛盯著溫簡言的臉, 但卻沒有找到一點作假的線索。

但他失敗了。

溫簡言很認真。

“還記得我們的交易嗎？”溫簡言向前傾身，在暗紅色的燈光下，他的眼珠呈現出瑰麗的色澤, “我要拿到【死海古卷】。”

“可【死海古卷】已經被……”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費加洛微微一怔，忽然擡眼看向溫簡言，之前的無聊和失望已經一掃而空, 只剩下無窮無盡的興趣, 脣邊掠過一絲詭秘的微笑：“啊。”

“沒錯, 就是那個‘啊’。”

溫簡言向後懶洋洋地一靠。

普通的拍賣品在被競拍結束之後, 當晚就會直接被送到主播的房間裡, 就像昨天晚上一樣。

但是, 價值高昂、品級最高的壓軸競品, 是會在拍賣會結束之後纔會被送出的——而拍賣會的持續時長是三天。

而一旦東西被送到神諭手裡，就必定會被用最高的級別的待遇看管起來, 以溫簡言的能力，想要在那種情況下拿到【死海古卷】，堪稱妄想。

就是當【死海古卷】還未被送出的時候，是唯一的窗口期。

某種意義上講，溫簡言並沒有對紳士說謊, 他確實沒準備中途劫取——只是單純不準備讓這東西從拍賣會裡送出罷了。

但問題是，神諭只擔心東西在運輸過程中出問題是有原因的, 想要強行入侵SS級副本的強規則區域可以說是難於登天, 幾乎可以說是必死無疑。

不過……

越強大、越無法被入侵的存在, 也越容易從內部瓦解。

就像是從船內進入甲板，要遠比從甲板入侵船內要簡單的多。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我靠。”

“我靠！！！！我他媽人傻了，哥你玩這麼大？！”

費加洛上上下下打量著溫簡言, 緩緩道：

“您可真是瘋了。”

“我知道。”

溫簡言深以爲然。

如果他有別的選擇的話，是絕不可能出此下策的，可問題是，他的手裡一沒有足夠的錢在拍賣會上完成競拍，二沒有足夠的物理手段能從紳士手中將【死海古卷】搶走，所以也就只能鋌而走險了。

“不過，你怎麼能確定卡爾貝爾一定會願意讓你成爲拍賣品呢？”

費加洛說，

“據我所知，拍賣會上還沒出現過人類吧？”

“確實。”溫簡言笑了笑，“不過，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不是嗎？”

幸運號遊輪一共三個管理層，從他的角度觀察，每個都有其無法避免的弱點。

就像是身爲賭場管理者的梅斯維斯永遠不會拒絕一場豪賭，伊頓伊森無法抗拒將所有人玩弄於自創的規則之中一樣，卡爾貝爾也同樣如此。

而根據費加洛的描述、以及溫簡言本人的觀察，他得出的結論是——卡爾貝爾是一位鑑賞家。

而好的鑑賞家，是無法拒絕一件好的藏品的。

“不過，這裡面有個小小的程序問題。”溫簡言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嚴格意義上來說，一個人是沒法賣掉‘他自己’的，畢竟，如果真的這麼做的話，最後錢會到誰的賬戶裡呢。”

“更重要的是，我也不能讓卡爾貝爾起疑。”

即便有弱點，但作爲幸運遊輪的實際管理層之一，卡爾貝爾自然是清楚溫簡言身上資產數量的——一個有十億資金的人忽然提議將自己賣掉，這在邏輯上是絕對說不通的。

“所以，我需要一個沒什麼信譽、唯利是圖的人來做這件事。”

“也就是鄙人。”費加洛笑瞇瞇地擡手碰了碰帽檐，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樣的評價。

溫簡言：“怎麼，你同意了？”

“當然了。”費加洛彎起一雙細長的眼，眼底精光閃爍，“一個好的商人永遠不會拒絕一場好的交易，更何況還是這麼有趣。”

兩人很快達成共識，順利敲定細節、簽署合約。

“準備好了嗎？”

“等一等。”溫簡言拿出手機，在快速地打字操作之後，將它塞回口袋，“OK。”

費加洛端起一旁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出來，深赭色的紅茶汩汩涌入杯中，馥郁的茶香隨著熱氣緩緩蒸騰昇起。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慨嘆道：

“啊……卡爾貝爾這裡的紅茶是我喝過最好的。”

費加洛看向溫簡言，目光狡詐，微笑如狐：

“你要來點嗎？”

*

窄小的鐵籠裡，溫簡言終於勉強找到了一個還算舒服的姿勢。

他低下頭，檢視著自己手腕、腳腕和脖頸上的鎖鏈——很堅固，上面的花紋扭曲詭異，像是被深深滲入黑鐵之中的血跡，摸上去分外冰冷，最重要的是，他摸遍整個鎖鏈，都沒找到鎖孔。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沒有鎖孔的鎖，就意味著無法被物理撬開。

即便對拍賣會中的安保早有準備，但溫簡言還是不由得在心中長嘆一口氣。

如果有鎖孔的話，那事情會簡單多少啊。

說起來這個，那直播間……

想到這裡，溫簡言擡起手，試圖像往常一樣打開直播界面，但是，在界面打開的前一秒，鎖鏈上的花紋突然怪異地亮了起來，暗紅色的光芒在黑暗的籠子內部閃爍，一股無法遏制的劇烈痛苦襲擊了他。

“……呃！”

溫簡言的身體猛地弓起來，他蜷在籠子裡，臉色慘白，抖如篩糠。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不是？剛纔怎麼回事？”

“照我看，估計是拍賣會不知道找到了什麼方法，把主播進入直播間的權限給禁了。”

“我靠？這個副本還能做到這個程度？”

“其實不少高難副本都多多少少有無法使用道具的限制區域，但是說實話，能做到這種程度……直接禁掉主播進入直播間能力的，我也是第一次見。”

“怪不得這個拍賣會敢直接拍賣主播，看來確實是有點實力。”

“媽呀，主播這次怕不是真的要玩脫了。”

過了足足好幾分鐘，溫簡言才終於一點點地緩了過來。

他擡起顫抖的眼瞼，視線落在頭頂的鐵欄桿上，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他媽的，真的痛死了。

溫簡言自認爲經歷過不少痛楚了，他雖然憎恨疼痛，但在忍耐能力上，恐怕不會比任何人差。

但在剛剛那一瞬所經歷的，卻遠超他的想象。

持續時間可能只有不到半秒，但卻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幾乎衝破頭腦的可怖疼痛讓他完全喪失了思考和行動的能力，只剩下一片破碎的空白。

溫簡言垂下眼，視線落在鎖鏈之上，苦笑一聲。

至少他現在知道這些花紋是做什麼用的了。

——不能打開直播間，那就意味著被剝奪了身爲主播的力量，他將無法使用積分、也無法使用揹包裡的所有道具。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溫簡言視線微動，看向了自己仍在因爲剛剛的幻痛而顫抖著的手指，那枚銀亮的銜尾蛇戒指仍然被牢牢地套在原處——而這正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在剛戴上這枚戒指的時候，溫簡言就曾試過上百種方法將它取下，但全都一個不落的失敗了。

作爲一個能囚神的道具，它的綁定狀態或許就連夢魘本身都無計可施。

溫簡言只是賭的大一點而已，又不是真瘋子。

萬一自己最後真沒辦法從拍賣會中逃出，也總得有個後備計劃。

而他向來擅長利用一切人或物。不過……無論多麼破格，說到底都仍是道具，只要是道具就會受到拍賣會鎖鏈的桎梏。

也就是說，只要鎖鏈還在一天，溫簡言就別想主動使用它。

溫簡言開始調查關著自己的籠子。

或許是因爲鎖鏈的限制太過無敵，拍賣會對籠子的選取倒是不算嚴格——這只是一個十分普通的籠子，他的手指能輕易穿過縫隙摸索到鎖孔，只要能找到工具，應該就簡單撬開。

他小心地扯住蓋在籠子上布料的一角，將它掀起，透過縫隙向外看去。

這是一個倉庫，視線範圍內無窗無門，光線很暗，幾乎絕大多數的地方都被隱藏在了黑暗中，很難確定究竟有多大，只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盒子彼此堆迭，裡面應該就是拍賣會的競品。

【死海古卷】曾經一定在這裡，但現在是否還在就很難說了。

畢竟，溫簡言還不確定在拍賣會上被拍走的東西，還會不會被運回到這裡。

不過，當同樣作爲“壓軸競品”的自己被拍賣之後，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就顯而易見了。

溫簡言鬆開手，布料重新垂落下來。

現在他還不準備做些什麼。

還不是時候。

*

幸運遊輪負二層。

陳默忽然猛地剎住步伐，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機上，向來鮮少有情緒的面容忽然變色。

“怎麼？”坐在賭桌邊上的祁潛擡起眼。

“沒什麼，”陳默快速調整好情緒，但眼底卻仍難以自控地透出幾分焦躁，“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需要和我的其他隊友私下裡談一談。”

祁潛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去吧。”

陳默向著其他人招招手，幾人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究竟具體出了什麼事，但還是紛紛快步走近，圍攏過去。

“怎麼？”聞雅隱含憂慮的視線落在陳默臉上，追問，“發生什麼事了？”

陳默沒說話，只是將手機展示給聞雅。

這是他的積分餘額界面。

數字後面跟著的一長串零看得人頭暈眼花。

“這是？”季觀把頭探過來，視線落在手機界面，不由得大吃一驚。

“會長。他把幾乎所有的餘額轉給我了。”

陳默表情和聲音陰沉。

和龐大資金一同轉來的，還有一條很短的信息。

“好好支配。有事需要處理，消失兩天，勿念。別做任何危險的事。”

*

“……誰？”

蘇成的臉色一變，他騰地站起身來，死死盯著報信的公會成員，問道。

“匹諾曹。”

神諭的成員說。

“他？”這件事實在是太荒謬了，紳士都不由得笑出了聲，“拍賣品？”

“真的。”神諭成員誠實地回答道，“拍賣會的公示目錄是剛剛更新的，應該不會有錯。”

“……”

紳士的眼神逐漸凝重起來。

雖然這件事多少有點太荒唐了，但是，拍賣會那邊的聲譽他是百分百相信的，既然拍賣會宣稱匹諾曹是他們競品，那麼，事實就應該是如此纔對。

他皺皺眉，扭頭探究地看向蘇成：“你有預知到這件事嗎？”

蘇成面無表情，無聲地搖搖頭。

“哈，”紳士沉思許久，忽然發出一聲嗤笑，“【死海古卷】……他居然會爲了這個道具做到這種程度，真沒想到啊。”

“但他這次恐怕要失算了。”

紳士露出一個陰沉沉的微笑。

能不能跑出來還是個問題。

居然敢就這樣進去，怕不是太不拿這個拍賣會當回事了。

不過，既然對方敢做出這樣的決定，就要承擔可能會到來的後果。

“副會長，我們……要參與競拍嗎？”神諭成員試探性詢問。

“當然了。”

紳士已經恢復了往日裡的風度翩翩，他點點頭，坐回了原處，神情愉快地回答道，“我們怎麼可能不參加。”

“就算真的偷到了死海古卷又如何，只要把他本人搞到手就行了——想想看，徹底擁有那傢伙的所有權，這該是多麼令人陶醉。”

匹諾曹。

身爲對手而言，他十分可惡，能夠令人輕易地恨他入骨，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狠狠折辱。

但是，拋開所有的這一切來說……他確實有令人趨之若鶩的實力。

更何況，他又是這樣一個迷人的傢伙。

無論是從務實的角度、還是從其他方面來看，能夠徹底擁有這樣一個強者的所有權，強迫對方做一切自己想讓他做的事，這種可怕權力所能帶來的快樂，真是想想就讓人感到戰慄。

紳士的眼底閃爍著某種幽暗的、惡意的光輝，他微笑著扭頭看向蘇成：

“我相信，你也一定和我一樣非常期待吧？”

蘇成深深看了他一眼，許久之後纔回答：

“……當然。”

*

幸運號遊輪負七層。

“叮。”

電梯打開了。

丟給侍者小費之後，陳澄從電梯之中走了出來，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著。

雖然對他來說，上次前往負三層的行動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不過，在昨天晚上睡覺前沒多久，他的房門被敲響了，一份拍賣會的邀請函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顯然，這是溫簡言的某種補救。

出於實用主義的考量，陳澄就不去計較這份邀請函是不是對方從丹朱——他的那位會長——手中搞來的了。

在穿過掛滿詭異掛畫的大廳之後，陳澄很快來到了拍賣會的沉重大門前，並且一眼就看到大門旁張貼著一張競品公示。

陳澄挑挑眉，有了興趣。

他走上前去，開始仔仔細細地讀了起來。

一行行目錄，每一行都是一個珍貴的道具，雖然沒有詳細的介紹，但僅從名字上也依舊能覺察出其含金量。

陳澄的視線緩緩下移，忽然在最後一段停下了。

目錄的最下方，是幾行嶄新的、加大加粗的文字。

【特殊競品】

【極其稀有】

【品名：匹諾曹】

【外觀：A 珍稀程度：S 實用性：S 收集難度：SSS 】

【收藏家評級：SSS】

【幸運遊輪拍賣會首位人類競品，即將上架，欲購從速，價高者得】

陳澄：“……”

啊？

競品是什麼？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幾行字，反覆讀了好幾次，才終於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