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朵花要進書院了,秋婆尋思著雖說不收學費銀子,可吃吃喝喝穿穿總要花費吧,去向君府說說情,看能不能少做幾天白工。
找莆姑多半是不行,找王喜管家?說不上話啊…秋婆坐在洗衣凳上,瞧著滿滿一盆衣服,犯開了愁。
“我說你是拿水面當鏡子照呢?”尖利的聲音傳來,想莆姑,莆姑到。
秋婆煩悶的抬起頭:“我就不能歇會兒?”
“把你給金貴的。”莆姑揮了揮手,懶得再糾纏,扭著腰進了大廚房。
秋婆瞅著她的背影有些發愣,想來自己堂堂一個大仙兒也會被廚娘呼來喝去,若是有些法力,我就……眼神一閃,后背有些發麻,回頭瞧去,院子月亮門兒外站著個中年黃臉漢子正面無表情的瞧著自己。
這人誰啊?怎么眼神兒直勾勾的?難道對我有了意……這凡間的人果然多情啊……秋婆一張皺紋臉紅了兩邊兒。學著做媒的時候瞅見的大姑娘的樣子,半低了眼簾,再緩慢抬起來瞅去,呃?人呢?不見了?
這人,對我有意也不直說,不過他是誰啊……
君老爺書房。
“嚴已,可瞧出什么?”君若望沉聲問著。
“我的判斷定不會錯,那老太婆身上有些古怪。”嚴已便是方才那黃臉漢子,可憐秋婆還會錯了意。
“說來聽聽。”
“妖人有妖氣,仙人帶仙氣,凡人自有人氣。可這老太婆,我卻什么氣都察覺不到,也許她深藏不露。
“依你的意思……”君若望再問。
“我看,不可輕舉妄動,想從這老太婆身上摸出往生石的下落要慎之又慎。我懷疑,這老太婆便是我師公說的秋錦大仙。”
“你可斷定?”
“有六成把握,師公早年追察往生石的時候與一婦人交過手,按歲數與形容斷,應與秋婆差不多。”
“你師公可是打她不過?”
“她并無法力,只是師公不愿傷她而已,況且,當時她也沒找到往生石,傷她也沒用。可惜師公去的早,不然就可判定了。”
“嚴已,你也說過這秋婆是查不到底的,可卻在每個地方停留不會超過兩年。可她在豐郡已經住了四年了,也并沒有想走的意思,我懷疑……”君若望摸著胡須,皺起了眉。
“老爺是懷疑她已找到了往生石?可若是她找到了,應可返天界了。”
“事有蹊蹺,不過跟著她應是沒錯的,嚴已,下面就看你的了。”
嚴已點點頭,瞇起了眼睛。
不用君若望吩咐,他當然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往生石啊往生石,我能否得道修仙,就看你的了。
第二天一早,就是三朵小花兒正式進書院的日子。
秋婆再請不下假,只囑咐她們互相照應著自己去了,三朵小花兒并不怕,在豐郡而已嘛!
換上最漂亮的小衣服,拿了秋婆特地做給她們的包子當中飯,三朵小花兒高高興興的手拉著手上學去。
大清早的街上便很熱鬧了,若是平時,三朵小花兒肯定是邊走邊玩,一段不遠的路也能蹭上半天,今兒個不同,秋婆說上課的日子絕不能遲到,先生會罰!
正走著,身后又傳來魯如花那小惡霸的喊聲:“小叫花兒!小叫花兒!”
小蔥花忍不住回頭啐了口:“汪汪你個太陽,叫花你個頭,我們不是叫花!”
正說著,魯如花已屁顛屁顛的跟了上來,穿了一身藍色錦緞,斜背了個同色錦緞包,樣子倒是唇紅齒白的,只是擠眉弄眼的顯得壞里壞氣。身后還跟了兩個家丁,也跑的臉紅通通的。
“小叫花兒,我也考上了!”魯如花第一句話就是炫耀,第二句卻有些垂頭喪氣:“怎么幸寧那傻子也考上?這書院真是怪里怪氣的。”
“哼!”小蔥花不搭理他,只拉了另兩朵小花自顧自的朝書院走。
“等等我啊。”魯如花扯脖子怪叫。
小淚花畢竟好奇,回頭小聲問著:“你怎么不坐馬車?”
“女先生說不讓坐馬車!”魯如花搔了搔頭:“進書院的規矩是一律不許坐馬車,怪書院,若不是我爹硬逼著,我才不來!”
“你來也白來,從前的先生也說你太調皮,教不好!”小菊花扭回頭扮了個鬼臉。
“你再說!”魯如花惱羞成怒,揮了揮拳頭。
“嗯?”小蔥花兒眼睛一立。
魯如花縮了縮脖,訕訕的不吭聲了。那兩個跟班的一見小少爺如此表現詫異的對望了一眼,心想小少爺在府里橫行霸道的怎么怕這三個小不點兒。
熟不知,孩子之間不成文的契約是,打架是不許找大人幫忙的……
不多說了,趕路要緊,可這一路上真是熱鬧,竟遇上好多個年紀相仿的孩子。有家境貧困的,和三朵小花兒都親熱的打著招呼。也有家境富裕的,身后基本上都跟著兩三個家丁護送。
書院的學生不許坐車,不許坐轎,倒是豐郡頭一回。
三朵小花兒不愿和魯如花一路走,緊跑著,可前面那一排人,卻是更討厭的君然和他的家仆!
怎么辦?繞!
三朵小花兒手拉著手繞著跑了過去,眼不見為凈。
“喂!”是君然清清冷冷的聲音。
三朵小花兒一愣,停了下來齊刷刷的回頭看。
君然并不多話,只是視線掃向地面。
順著他的視線,三朵小花兒瞧過去,塵土里,一塊縫好的布片躺在那兒,布片上還繡了大大的一朵菊花。
“呃?”小菊花反應過來,回身跑過去拾了起來,用手拍了拍便又塞進懷里。剛想轉身離開,又想到秋婆說對人要有禮貌,便極不情愿的對著君然說了句:“謝謝我!”
君然聽慣不怪,身后的家仆卻納悶了,明明是我家少爺提醒她的,為啥要謝謝她自己?
沒再發生什么插曲了,三朵小花一路小跑著到了鳳靜書院,甩掉了魯如花和君然。書院大門口,子卿早候在那里了。
跑近了,三朵小花畢恭畢敬的朝子卿施了禮,脆聲脆氣的喊著:“小先生好!”
子卿小大人似的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小先生,和你們一樣也是學生,我姓寧,叫寧子卿,你們可以叫我子卿。”
“子卿,什么時候當起了小先生?”院里傳來爽朗的聲音,三朵小花隨著子卿進了院,見一高大的男人立在當院,著黑衣卻并不顯沉悶,樣子和子卿極相似,也極好看。手里還拿著一把長弓,原木色,未經雕磨。
“爹,她們今兒入書院的。小菊花、小淚花、小蔥花!”子卿準確的一一對號。
三朵小花急急點頭,原來這是子卿的好看爹!
“子卿哥哥,你有個好看娘親,還有個好看爹,真幸福……”小淚花兒羨慕的小聲說著。
“子卿,即是認了你做哥哥,可要好好照顧她們哦!這弓給你的,若是拉不滿可不成。”寧錚心里暗笑著兒子的好人緣,面上卻仍舊嚴肅。
“是的爹爹。”子卿高興的點點頭:“臂力我天天練著呢,我這就帶她們去課室,娘親說我也要按部就班,都從一年級開始念起。”
“嗯,就按你娘的安排。”寧錚點了點頭,轉身朝內堂走去,想了想又回身囑咐了句:“今兒開課,別讓你娘累著了,凡事你能做的便去做。”
“嗯!”子卿開心的應著,目送著爹離開。
“你爹對你娘親好好哦……”小淚花兒仍舊艷羨。
“是哦……”小菊花也嘖嘖有聲:“寧子卿哥哥,你爹姓啥?”
三人愕然,齊刷刷的盯著小菊花。
寧子卿為難的笑了笑:“我姓寧,我爹自然……自然也是姓寧的。”
小菊花總算意識過來,臉飛速漲的痛紅,訕笑著:“呵呵……對哦……真巧……”
另外三人不再說話,滿頭黑線很無語的走開了。
小菊花擦了把汗,默默跟在他們屁股后面,屋檐下,一排烏鴉嘎嘎飛過……
畢竟是開課的第一天,無一人遲到。
云衣早已在課室的一個個小桌上放了每個人的名牌,三朵小花兒倒還識得自己的名字,興奮的坐了下來左看右看。她們三個分坐三個豎排,卻是比鄰,這樣好啊,頭一偏就可以看到另兩個了!
可好景不長。
最左邊的小淚花兒正用衣袖仔細擦著小桌子,只覺前面有壓低了的怪笑傳來,抬頭一看,前面坐的是魯如花!淚花兒撲倒在桌……
中間一排的小蔥花氣定神閑,眉目間掩不住的喜氣,她身后坐的是寧子卿。不過坐在她前面的幸寧不斷的回過頭來對著她傻笑,倒也讓她有些不舒服。
最右邊一排的小菊花臉色發青,直覺后背寒風陣陣,君然面無表情的坐在她身后……
唉……若說能進書院絕對是好事,可與這些人變成了同窗,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啊。
陸陸續續的,進來的學生多了起來,紛紛找好了自己的座位,有一些貧寒子弟都認識三朵小花兒,互相樂呵呵的打著招呼,這下三朵兒花就放心了,總算不像以前的學堂,好像大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君然的臉色卻越來越鐵青,耳邊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只讓他想掀桌子了,坐在他前面的小菊花兒屁股扭來扭去的對著前面左右說個沒完沒了,好像這一學堂全是她親戚一樣。此時,他無比懷念君府小書房的寧靜,他幻想著自己能扭住小菊花的兩根辮,然后讓她安靜下來……
云衣面帶笑容的走了進來,依舊穿著淡綠的衣裙。清了清嗓子,說的第一句話就讓下面炸開了鍋:“大家應該都知道我是誰了,話不多說,今兒個開課第一天,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勞動!”
“勞啥動?”魯如花忙問。
“鳳靜書院是大家學習的場所,也許時間還會很長,讓大家愛護鳳靜書院的最佳途徑,就是打掃鳳靜書院。現在分組,四十九個學生,剛好分成七組,下面我來念大家的名字。”云衣的開了手中的花名冊,開始了分組。
七組,七大組啊,好分歹分,三朵小花兒只聽到了自己那組的名字后,耳朵就開始嗡嗡響……
“第七組:君然、魯如花、寧子卿、幸寧、小菊花、小淚花、小蔥花。
四個男娃三女娃。
“幸寧分在咱組,一定被魯如花欺負死了……”小淚花兒側過頭盡量小聲的對小蔥花竊竊私語。
小蔥花沒回答,開始挽袖子尋思著,怎么樣在這七個人里確立自己老大的地位了……
云衣一聲:開始吧。
七組小人馬紛紛出動,工具早備好了,就放在課室外面。
“這位是福伯,是書院的園丁伯伯,有不會做的就問他,他會在旁指點你們。”云衣向大家介紹著書院的“老員工”福伯。
福伯今年已有六十,精神極好,腿腳也利索,長長的胡子,花白的頭發,尤其喜歡花花草草,跟著寧錚云衣夫婦走南闖北的,幾乎像是一家人了。
“福伯。”學生們有的情愿,也有的不情愿的喊了聲。福伯并不在意,笑呵呵的點著頭。
各組劃分的區域不同,準備的工具自然有區別。云衣瞅著孩子們各自不同的反應,心里暗自做了判斷。
“子卿哥哥,方才先生說咱組是啥花園,在哪兒?”小菊花這次聰明了,直接問寧子卿。
“選了工具我帶你們去。”寧子卿俯身拿了個掃把,想了想,又幫小菊花拿了塊抹布說著:“你們姑娘家,擦擦抹抹就行了,力氣活兒我們男人來干。”
寧子卿個頭雖比三朵小花兒高,可形容體態無論如何都仍舊只是小男孩兒而已,這句話說的在大人耳里只覺啼笑皆非,可三朵小花兒卻睜著星星眼拼命點頭。
“哼!”魯如花一瞧三朵小花兒只圍著寧子卿,心里泛開了醋意,倒無其他,只是孩童之間慣常的感覺了。
“你干嘛?”小蔥花兒斜著眼睛瞅著魯如花。
“本少爺從不干活!”魯如花拍了拍胸。
“可這是先生安排的。”小淚花兒小聲插嘴。
“先生安排的,也未必算對。”一直負手站立一旁的君然終于開了口,語出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