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上穿廊,華琬回頭疑惑地瞧了眼吳匠師的背影。
青荷看出華琬對吳匠師有好奇,特意放緩步子,離華琬近了些,低聲道:“華娘子,吳匠師名喚吳嬋蘭,是制藝坊上界坊的,同時也是凝光院副使的侄女。”
華琬睜著好看的杏眼,她似乎能明白點什么,但青荷未明說,她也不能去瞎想,單順著青荷的話問道:“青荷姐,那上界坊是什么?”
青荷掩嘴笑道:“一言兩語也說不清,待你將來憑真本事來制藝坊,自會知曉了。”
之前在廂房聽坊主同華琬的對話,青荷看出坊主有意栽培華琬。
華琬跟著青荷,一路上腳步輕快,她對于能去工學堂,再入凝光院一事很期待。那羅坊主是個大好人,見她衣衫濕了,還細心詢問是否要拿一身凝光院的制服與她換。
華琬尋思衣衫已快干,未到十分困難,她不愿去麻煩他人或者占他人便宜,遂干脆拒絕。
華琬和青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那兒吳嬋蘭也進了羅坊主的廂房。
羅坊主懶懶地抬了抬眼皮,“你過來為何事?若有閑工夫,便回去多做些事。”
吳嬋蘭朝羅坊主款款走來,近前端正見禮后,從荷囊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紅木匣子,“羅坊主,這是我姑姑昨兒給的白毫銀針,攏共一小匣,我沒舍得吃,特意拿來孝敬坊主。”
羅坊主不輕不重地哼一聲,這吳嬋蘭是凝光院副使的侄女。
有個當副使的姑姑,平白地便能得到許多旁人沒有的好處,偏偏制藝坊不少匠師,還巴不得圍著她轉。
羅坊主最看不慣這點,凝光院理當以手藝為重,怎能以關系論道?
但她平日也未特意刁難吳嬋蘭,她犯不著得罪吳副使給自己添堵,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是。
“有話直說吧。”羅坊主自曲足矮案上拿了支草簪子把玩。
吳嬋蘭眼珠子不安分,左右瞧著也不知道想尋什么,“羅坊主,我聽說張貴妃在盂蘭盆節上戴的發飾還未定了,不知坊主可否將這件差事交于我。”
張貴妃如今是后宮第一寵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物。
誰不想在真正的貴人跟前得臉?
吳嬋蘭雖說仗著有個當副使的姑姑,能混到制藝坊上界做事,可至今沒做出一件出彩、得人稱頌、注目的首飾,無奈吳嬋蘭還不認為自己技藝有甚欠缺,只覺得是缺少機會。
羅坊主接過吳嬋蘭手中的木匣,扭開銀扣聞了聞,茶是好茶,可惜送茶人太糟心,所以這茶煮的茶湯喝在嘴里也沒滋味。
“簪子的樣式已經定下了。”羅坊主起身至書櫥取出繪制了攢絲六瓣云朵片的玉版宣。
吳嬋蘭心下大喜,果然和她得到的一樣,樣式并不難,“坊主,這支簪子交于我做可好。”
“嗯?你能做?”羅坊主幾不可聞地冷笑一聲,再直言道:“你可知這只是個基座,張貴妃還要求在云上立只鳳凰!拋去你有沒有本事通過一極細的焊點立住鳳凰,便是攢絲云片上的七個孔,你都不會鑲寶石吧。”
吳嬋蘭聽見要立只鳳凰在上頭時,面色變了變,心里已在打退堂鼓,可嘴上還得撐一撐,“坊主說笑呢,好歹我也是上界坊的,鑲嵌技藝怎會有差。”
“既然你說沒差,我且問你,前兒許昭儀雀尾步搖上鑲嵌的寶石為何會掉了?”羅坊主沒好氣地瞪著吳嬋蘭。
那支雀尾步搖是羅坊主設計的,簡約但不失精致,清麗秀美的步搖很符合許昭儀的氣質。
許昭儀對羅坊主繪制的簪圖十分滿意,特意取出她從母家帶進宮的一片金鈿,請羅坊主將金鈿上一顆小指甲蓋大小的鴿血石摘下,鑲在雀尾步搖上。
因雀尾步搖制作相對容易,羅坊主便將這活交給了上界坊的吳嬋蘭,不想步搖呈于許昭儀后,許昭儀還未戴兩次,那鴿血石便掉了再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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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羅坊主惶恐誠心請罪,而許昭儀又是極好說話的主子,這事怕難善了,凝光院少不得要擔責,被少府監責罰。
吳嬋蘭嘴角不以為意地翹著,小聲嘀咕,“許昭儀在皇上跟前是不得寵的,只用三分心思有何妨,有功夫替許昭儀制步搖,還不若多打聽打聽張貴妃需要些什么。”
吳嬋蘭只道羅坊主沒聽清,可羅坊主耳朵是尖尖兒的。
羅坊主冷笑道:“且不說宮里頭的哪位不是主子,便是我們匠師也只認工藝不認人。”說罷羅坊主站起身,朝廂房外行去,懶得再多留情面,“你好好反省自己錯在哪兒,否則別怪我將你調入下界坊去。”
吳嬋蘭臉一陣紅一陣白,惱恨地跺跺腳,她有姑姑在,哪里會怕羅坊主的嚇唬,恐怕這剛到凝光院不過半載的羅坊主在嫉妒她。
實是太不曉事,尋個空兒她得去和姑姑說道說道。
……
華琬到香藥鋪子時已經未時中刻,安掌柜因華琬太遲回來還有些不喜。
后知曉華琬是準時送到了,只是坊主對草飾感興趣,遂將她喚進制藝坊說了幾句話后,安掌柜神情才有所緩和,話中還隱隱夾雜了贊許。
“安掌柜,小女往后可能無法再給您送草飾了,羅坊主讓我去工學堂學做真正的首飾,這些時日真的很感謝安掌柜對小女的照顧。”華琬朝安掌柜躬了躬身,只字未提安琚將布兜丟水里一事。
“哪里哪里,是安叔要恭喜你有更好的出路啊,工學堂在京內,得空了記得來看看安叔。”安掌柜心里雖覺可惜,但他也無甚損失,而且華琬這丫頭心靈手巧,性子又討人喜歡,進凝光院后,很容易便會得貴人青睞,說不定將來他還得借這根高枝呢。
如此想著安掌柜又說道:“華小娘,你家親戚都在云霄鄉,你一人在京城若遇到甚困難,盡管來尋安叔,安叔會盡力幫你的。”
華琬很感動,安琚是頑劣,可安掌柜是大好人,“嗯!謝謝安叔。”
安掌柜令伙計牽來華琬的黑驢車,黑驢車已經修好了,華琬又向安掌柜道了謝,見時辰不早,未敢再多留,告別后便乘驢車離開。
儀香堂二層對著街市的格窗被撐開了一條縫,縫里頭露著安琚那胖胖的大圓臉,兩顆豆芽似得瞇縫眼,隱隱現了一絲帶著孩子氣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