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虎將稱帝一事徹底否決之後，在殿內(nèi)的衆(zhòng)人臉上或多或少的閃過了一絲惋惜，但他們?nèi)记宄位⒓热灰呀?jīng)做出了決定他就不會改變，於是都非常識趣的不再多說，躬身退下。

當?shù)顑?nèi)外人全都離開之後，段虎緊繃的臉逐漸放鬆下來，朝段冰招了招手，說道：“冰兒過來！”

段冰連忙上前，畢恭畢敬的坐在段虎身旁，關(guān)懷道：“父王多日在外征戰(zhàn)辛苦了，冰兒未能給父王分憂解難，著實不孝！”

“哈哈！你不必妄自菲薄，”段虎伸手摸摸了摸兒子的頭，說道：“這段時間中原的政事你處理得很好，好得遠遠超過爲父的估計，能夠在我回來之前，一統(tǒng)江北，並且將洪峰等人逼到如此地步，無論怎麼看你都做得閉爲父要好得多！我段虎可以說是後繼有人了！”

聽到段虎的讚揚，段冰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而後又微微收斂了一下，說道：“這些都是母親和朝中的衆(zhòng)臣從旁指導的結(jié)果，若是全都算在兒臣頭上，兒臣受之有愧。”

段虎淡然一笑，轉(zhuǎn)頭朝柳含嫣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柳含嫣一如既往的清冷一笑，搖搖頭，說道“不辛苦，這些都是妾身應該做的。”

“冰兒，你先下去，我和你娘有事要說！”段虎似乎從柳含嫣的眼中看到了些許不悅，於是將段冰支開道。

段冰沒有多想，躬身退下。此刻殿內(nèi)只剩下段虎夫婦二人，兩旁不斷跳躍的流離燈火苗令二人的影子不斷的跳躍搖擺，雖然周圍已經(jīng)點上了火盆，但是寂靜的殿內(nèi)依舊顯得格外清冷。

“你是不是對我有所不滿？”段虎開門見山的說道。

柳含嫣顯然不習慣段虎這種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微微愣了一下，搖頭道：“臣妾不敢！”

“只是不敢？”段虎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看來你真的對我有些不滿！說來聽聽，如果我真的有什麼錯誤讓你不滿的話，我會聽取意見，加以改正的。”

柳含嫣看了段虎好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你說話、做事始終都是這樣咄咄逼人，不把對方逼到絕路，決不罷休，難道真的要把話挑到明處來說纔好嗎？”

“有時候小的隱患時間久了也會成了大麻煩，在還未稱爲大麻煩之前挑到明面上加以解決，這纔是正理。”段虎絲毫沒有放過柳含嫣的意思，直言道：“如今殿內(nèi)只剩下我們夫婦兩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就當是拉家常吧！”

“既然王爺要我說，那妾身就直言不諱了！”柳含嫣一下子把心中的不滿全部吐露出來，說道：“王爺做事是否太不顧大局了？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對南齊開展這麼大規(guī)模的進攻，如今我們的糧草已經(jīng)快要見底了，若是沒有糧草供應，王爺?shù)能婈犞慌略賲柡σ仓荒軡。綍r眼前的大好局面就有可能喪失殆盡。”

“你認爲我們?nèi)绻@次敗了，戰(zhàn)事會波及到江北？”段虎盤膝而坐，身體微微靠在後面的背架上，說道。

柳含嫣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天江只要有甘池的水師和兩頭巨型龍蜥在，南齊的軍隊就根本無法對江北造成任何威脅，但是如果王爺敗了，這必然會令王爺?shù)耐軗p，到時我們中間一些宵小之人有可能給我們造成麻煩。”

“那樣不是更好嗎？”段虎手指敲打著扶手，說道：“那正好在冰兒繼位之前，將我們內(nèi)部的跳樑小醜全部清掃一遍，讓冰兒可以順利掌握朝政。”

“話雖如此，但……”柳含嫣還想說些什麼，但突然嘎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段虎，似乎看到了什麼怪物似的，結(jié)巴道：“王……爺，說讓冰兒繼……繼位？”

“你一直都很端莊清冷，感覺不像是個正常人，現(xiàn)在這個樣子實在不錯！”段虎看著柳含嫣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笑著調(diào)侃道。

柳含嫣臉色微微一紅，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憨嗔模樣，說道：“你在說什麼？老夫老妻了還是這麼口沒遮攔的。”

段虎臉上露出了溫柔的表情，撐著身子移到柳含嫣的身旁，伸手握住柳含嫣的手，正色道：“等這次對南齊的大戰(zhàn)結(jié)束後，無論勝負如何，我都會傳位給冰兒，讓他正是接掌段漢的朝政。”

“什麼？”在從段虎口中得到確切的消息後，柳含嫣臉上先是一喜，而後又立刻變得極爲嚴肅，兩條秀氣的眉毛微微靠攏，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很快她就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語氣略微擔憂的說道：“冰兒如今還小，王爺這麼快就將王位傳給他，是否有點不妥？而且王爺一直不準冰兒接觸軍務，您麾下的那些桀驁不遜的驍勇將領(lǐng)是否會服從冰兒還是一個未知之數(shù)，丁喜等朝中重臣是否會……”

段虎擡手打斷柳含嫣的顧慮，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雖然傳了王位給冰兒，但並不表示我就會離開，我會從旁協(xié)助冰兒直到他完全掌握段漢的軍方勢力爲止。”

柳含嫣還是有些不放心，雙目看著段虎，關(guān)切的問道：“王爺正值當年，爲何會突然想到退位呢？莫非是身體出了什麼隱疾？”

“不要胡思亂想，我的身體好著了！”段虎擡手親暱的敲了敲柳含嫣的額頭，解釋道：“我八年前受陳俊之邀，加入大秦軍，與南齊交戰(zhàn)。當時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大的成就，想得最多的就是封個高官，讓義弟一家能夠豐衣足食，安享太平，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之後事情的發(fā)展逐漸的脫離了我的本意，聚集在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就像是滾雪球似的，我只能不斷的往前走下去，若是停下腳步或者退回去，那麼我所面對的後果將會是災難性的。所幸的是在我身邊有一羣文臣武將忠心輔佐，爲我出謀劃策，衝鋒陷陣，這纔有瞭如今段漢這麼大的一片基業(yè)。現(xiàn)在的已經(jīng)是我所能達到的事業(yè)頂峰了，即便繼續(xù)走下去，也不會有太大的起色，而且我給中原百姓帶來的只有戰(zhàn)爭。如今百姓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讓他們安定下來的君主，而不是一個戰(zhàn)爭狂人。”

“妾身還是覺得不妥。”柳含嫣靜靜的思考了一下，說道：“王爺這次南征如果勝了那還好說，那就只剩下一個如同甕中之鱉的汴京了，但是如果……”說著停了停繼續(xù)道：“那樣的話，南齊依然會有洪峰坐鎮(zhèn)，戰(zhàn)爭依舊不能平息，這時如果傳位冰兒，必然會使江北朝野震動，想要恢復過來非短時間所能做到，那樣豈不是給了洪峰以喘息之機嗎？”

“你認爲如果我敗在了洪峰手裡的話，洪峰還會有命活著嗎？”段虎目光深遠的看了看南邊，說道：“洪峰如果能夠戰(zhàn)勝我的話，只會加速他的死亡，楊繼業(yè)、趙靜不會允許南齊出現(xiàn)第二個段虎，他們一定會慫恿南齊國君對付洪峰，到時洪峰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起兵造反，衆(zhòng)叛親離，一生忠良之名毀於一旦，南齊也會內(nèi)亂不休。另一條則是束手就擒，甘願赴死，雖然軍隊可能會被他委託給一個信任的人，但是失去洪峰的南齊就像是一頭失去了牙齒和利爪的病虎一般，讓其滅亡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既然你也清楚南齊朝廷已經(jīng)容不下一個洪峰，我們又何必這樣大廢周折的對其用兵？”柳含嫣不解的看著段虎，說道：“按照我們事先準備的那樣，收買趙靜，挑撥楊繼業(yè)，利用南齊朝廷對付洪峰豈不是更好！”

段虎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趙靜和楊繼業(yè)已經(jīng)收買了洪峰身邊的人給洪峰下毒，按照毒藥的量來看，再過一兩個月，毒藥的藥力就會使他喪失一切活動能力，變成一個任人擺佈的木偶。”

“不可能！”柳含嫣一臉難以相信道：“我曾經(jīng)派人前往南齊，用重金高官來收買洪峰身邊的人，但是他們?nèi)紝榉宸浅Ｖ倚模静豢赡鼙皇召I。”

段虎頗有深意的看了看柳含嫣，說道：“你可能忘了，在洪峰身邊還有一個人，她對南齊比對洪峰更加忠誠，只要以國之利益相托的話，她是不可能拒絕的。”

“你是說洪峰的妻子，”柳含嫣恍然道：“那個南齊公主。”

“不錯！”段虎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在爲洪峰感到惋惜，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和洪峰地處南北，雖然對峙多年，但是卻從未正面交鋒過一次，我很想知道我和他之間，到底誰更強一些。如果真的讓趙靜得手的話，我可能就完全失去了跟洪峰正面對決的機會，所以……”

“王爺，你不覺得自己很任性嗎？”柳含嫣面露不悅，說道：“只是因爲你的一個希望，就讓我們的將士付出不必要的傷亡，這不是一個上位者該有的行爲。”

“我本就不是什麼上位者。”段虎淡然一笑，說道：“即便我任性，也只任性這一回，你又何苦這麼斤斤計較呢？”

“既然你心意以絕，妾身再多說什麼也毫無意義。”柳含嫣顯然不贊同段虎的決定，抽回手，站起身來，欠身說道：“夜已深了，明日還要籌集南征大軍的軍糧，王爺早些休息吧！”

說完，柳含嫣轉(zhuǎn)身朝殿外走去。當她快要走到殿門的時候，段虎突然說道：“含嫣，你好像還有一件不滿的事情沒有說出來吧？”

柳含嫣停下了腳步，稍微頓了頓，頭也不回的說道：“王爺何出此言？”

段虎沉聲說道：“難道我未經(jīng)商議便將吠陀交給九靈這件事情，你不感到生氣嗎？”

“九靈是王爺?shù)牡沼H血脈，自然有資格得到王爺?shù)慕剑頍o話可說。”

說完，她頭也不回，快步走出了小殿，不再給段虎任何問話的機會。看著柳含嫣消失的背影，段虎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jīng)啊！”

與在王府正中柳含嫣居住的雍容宮不同，林湄娘居住的青宜園坐落在王府西南角的內(nèi)院深處，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這裡顯然沒有雍容宮那裡熱鬧。自從生了段九靈之後，林湄孃的性格大爲轉(zhuǎn)變，或許是爲人之母的原因，她那活潑好動的性子變得喜歡安靜清寧起來，加上這些年她迷上了道家的服氣長生之術(shù)，這令她更加的清心寡慾，就連段九靈也不是很親近。

段虎從王府前院的議事小殿裡出來之後，並沒有前往雍容宮，而是朝青宜園走去。由於路上有捍死親衛(wèi)從旁打點，沒有驚動任何人，便來到了青宜園前。還沒進園子，段虎就聞到了一股藥香，眉頭不禁微微皺了皺，心知這定然是林湄娘在煉外丹。於是他推門而入，走過一個竹林小徑，來到一處殿閣前。

推開門走進去後，一股與殿外截然相反的熱浪立刻籠罩全身，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在殿中央有一個大銅爐，特製的木炭放在銅爐周圍，將銅爐烤得通體豔紅，一股股的熱氣從爐頂?shù)某鰵饪诿俺觯杆俾拥搅苏麄€大殿，隨著熱氣一同冒出的藥香，也從殿內(nèi)的縫隙向外冒出，將整個青宜園籠罩起來。在銅爐周圍，坐著四個道女打扮的侍女，原本昏昏欲睡的他們在段虎推門進來之時，感受到了涌入的冷氣，不禁打了個激靈，清醒了許多。當看到站在她們面前的段虎之時，先是一驚，然後立刻站了起來，想要向段虎行禮。

段虎擡手製止了她們行禮的動作，徑自走到了後殿，只見後殿的擺設(shè)比前殿更加簡單，出了幾個點燃薰香的香爐放在四個角落外，在殿內(nèi)只有一個軟榻、書桌和座墊，而林湄娘則坐在座墊上，似乎在打坐養(yǎng)氣。

林湄娘似乎聽到了段虎的腳步聲，身子抖動了一下，然後深呼吸幾口氣後，緩緩的張開眼睛，轉(zhuǎn)頭朝段虎看了過來。見到段虎，先是有點驚喜，然後立刻又露出了些許懊惱的神色，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百日之功，毀於一旦！王爺突然現(xiàn)身，令妾身道心攣動，百日築基全毀了，你要怎麼賠我！”

“你想要我怎麼賠你？”段虎微微一笑，扶著林湄娘站起身來，伸手撫摸著她清瘦的臉頰，說道。

林湄娘和段虎對目相視，說道：“妾身希望替姐姐一家求一塊免死金牌！”

段虎愣了愣，臉上略帶驚詫，說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莫非你從什麼人那裡聽到我要對付林清影和孝成帝的消息嗎？”

“我在王爺心目中還是那個張不大的小孩子嗎？”林湄娘略帶苦澀的笑了笑，說道：“雖然妾身不喜政事，但有些事情妾身還是看得清楚的。眼下汴京對於王爺來說已經(jīng)是甕中之鱉，要將其拿下可以說是輕而易舉，漢國取代大秦已經(jīng)勢在必行了，但是妾身翻遍了所有的古籍，知道歷代失去天下的前朝皇室最終都沒有一個好下場。雖然姐姐有著萬般不是，但她畢竟是妾身的姐姐，所以……”

段虎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原本你很少向我提出要求，按理我應該答應你，但是此事茲事體大，情況複雜，你不應該插進來。”

“噢！”林湄娘見沒有半點返還餘地，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臉色有點鬱悶。

段虎也清楚林湄孃的心情，於是轉(zhuǎn)移話題，從懷裡取出一些從西域找到的珍稀孤本道書，說了一些她感興趣的話題，將她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其他事情上，一直聊到第二天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