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一個殺人犯,走到哪裡都要受到人們的唾棄,而這個殺人犯卻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在村長競選中當了村長,你肯定會說,這世界他嗎的亂套了。
當時,德靈就是這麼想的。
德靈作爲自己的兒子,素塵雖然對他很嚴厲,但暗地裡卻關心著他的成長,德靈雖然用心險惡,但不得不承認,這傢伙寫得一手好字,素塵就把謄寫佛經的任務交給了他。
一日,德靈向素塵呈上了他抄寫的佛經,素塵看了一眼,那蒼勁有力、力透紙背、清新飄逸、方圓兼備的字甚得他的歡喜。
自己的兒子這麼優秀,哪個做父母的心裡不高興?雖然素塵是個和尚,但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躲也躲不過。
再細一看,素塵皺起了眉頭,這第一頁好像還有什麼隱藏的內容啊!他仔細辨別著上面留下來的印痕,依稀能認出一些字,把這些字組合到一起後,素塵震驚了,那是德靈寫給經常上山的那位領導的告發信:
安嶺縣革委會方領導:
向你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禮!偉大的領袖xxx萬歲!萬歲!萬萬歲!偉大的無產階級萬歲!萬歲!萬萬歲!
革命以來,我耳目渲染,在革命的大潮中受到了洗禮,作爲一個緊隨革命的宗教人士,我時刻告誡自己,勇於揪出敵人,敢於和他們鬥爭,是我的畢生理想。同時,我也隨時警惕著身邊的一切反革命罪行和不利於人民的行徑。鑑於此,我檢舉安寧寺住持素塵:
一,用資本主義的手段壓迫寺裡的僧人。
安寧寺有一個小黑屋,對於不聽他話,或者不服從他命令的僧人,一律關押進去,名曰反省,實則是萬惡的資本主義手段。
在安寧寺,素塵一手遮天,操控著一切,任何和他相悖的意見,都會遭到他的壓制。
小黑屋就是他專政的最有力證據。
二,用資產階級思想教育僧人,分裂宗教。
素塵經常對我們說,雖然我們是和尚,但也要好好學習文化知識,以後就算是還了俗,只要有知識在手中,就是生存的資本,以後的日子就會過的美好。
這是典型的資產階級思想,黨教育我們,要又紅又專,有社會主義覺悟,要我們做堅強的無產階級接班人,而他卻教育我們時時爲自己的前途著想,企圖把我們培養成自私自利的資產階級接班人。
黨教育我們要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而他卻讓我們爲自己服務,只想著自己過上好日子。這和黨的方針背道而馳。
除此之外,他還經常在我們面前提起還俗,這是明顯的破壞社會主義宗教事業,我們既然投身到宗教事業的建設中,就會把這份事業堅持到底。
這樣的人,不配做安寧寺的住持,沒資格領導安寧寺。
三,和資產階級四不清分子有密切來往,並替四不清分子掩蓋其罪行。
XXXX年XX月XX日,資產階級四不清分子徐建林悄悄潛到
安寧寺,和素塵閉門長談,我藉端茶進去的機會,聽到他們大談當前局勢,語氣明顯對革命運動持有牴觸,徐建林更是嘲笑“紅僞兵”沒本事搜到他的證據。最後委託素塵代爲保管那些證據。
次日,徐建林託人送來一大箱東西,我冒著危險前去查看,是一箱古董。革命建設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這些四不清分子竟然窩藏原本屬於國家的財產,罪大惡極,罪不可恕。特別是素塵,明知道這是肅清四不清分子最有力的證據,不去檢舉,卻公然包庇。
作爲安寧寺的住持,儼然想把寺廟變成與人民爲敵的人的庇護所,這是現行反革命的所作所爲。
鑑於此,懇請希望縣革委會徹查素塵,讓其接受人民的改造,如若不向人民交代,就要鬥爭到底,不獲全勝,絕不收兵!
安寧寺:德靈
XXXX年XX月XX日淚泣
花費了幾個小時,素塵才勉強看完了這封檢舉信,看完後,德靈沒有淚泣,他倒是淚泣了起來。
沒想到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源自德靈——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是他做夢都沒想到的事情。
整整一天,素塵沒有出房門,看著佛經上那若隱若現的檢舉信發呆,送飯的和尚說,難怪住持對博大精深的佛經這麼熟悉,瞧他看的多認真,眼睛都直了,這還不說,都看的熱淚盈眶了!真投入。
素塵看著自己被打瘸的腿,長嘆一聲,這都是報應啊!十幾年前,他背信棄義,對不起張彩雲,對不起這個剛出生的兒子。
十幾年後,報應到了自己的身上,在自己兒子的檢舉下,被打瘸了腿!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素塵把德靈抄寫的佛經一張張燒掉,把這個秘密藏在了心中。
再出去的時候,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依然對德靈很嚴厲,企圖從本質上改變德靈,然而,他所做的這些卻適得其反,德靈表面上言聽計從,心裡卻每時每刻在牴觸素塵。
就好比那個殺人犯村長,他經常教育村民,不要殺人,殺人是個不好的行爲。
村民們就會在心裡罵,去你媽的!你就是個殺人犯!還有臉教育我們!
可是迫於村長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們又不得不在表面上表示贊同。
有的村民就會想,這個鳥人殺人了,還能當上村長,那我也要去殺一個人,說不定殺完人後,我也能當村長。
德靈就像一顆隱藏在安寧寺的炸彈,逮住機會就會爆炸。
可歷史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不久,運動結束,那些曾經打倒別人的人,被真正的人民打倒了。
德靈有些失落。但他並沒有絕望,眼看著素塵一年不如一年,他心裡盪漾了起來。
以自己大師兄的身份,只要自己不防大錯誤,板上釘釘能當上安寧寺的住持。
打敗敵人最有力的手段,就是敵人老態龍鍾的死去,而自己卻活蹦亂跳。
這個時候,德靈已經把素塵當成
了敵人。
一切阻擋他前進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終於,等到了素塵接不上氣的時候,德靈三師兄弟守在門外,等待著師父的召喚。德靈站在最前面,心想,第一個肯定會叫他。
但素塵第一個叫的是德善和德清,並且把住持的位子交給了德善。
素塵不在乎德靈給他帶來的傷害,那些傷害和他對不起他們母子倆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他在乎的是人的品行,德靈表現給他的,就是一個控制慾極強,睚眥必報,每時每刻都有仇恨的人,他不能把安寧寺交到這樣人的手裡。
面對這個結果,德靈徹底絕望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師父爲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這個時候,他仍然不知道反省,堅定是素塵老糊塗了。
然後,德靈被叫了進去,在素塵生命的最後一刻,才得以和兒子相認。
德靈聽到這個驚天的真相後,第一句問,我是你的大徒弟,又是你的親生兒子,你爲什麼不把住持的位子傳給我?爲什麼?
素塵無力的搖了搖頭,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於是下一刻,他就斷氣了。
德靈悲傷的搖著素塵,大聲追問著,你告訴我,你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什麼啊!
很多事情,明明自己知道原因,卻以爲別人都不知道,這就是德靈的悲哀,自始至終,他都認爲,是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安寧寺住持這個位子,本來就是屬於他的。
“就是爲了住持的位子,你才和黑影人合作,給全寺的人下毒?”陳文達問道:“可是你這樣做,害死了所有的人,你當上這個住持還有什麼意義?”
德靈分辯道:“不是你說的那樣……殷政堂告訴我,那只是普通的毒藥,到時候我出手解了他們的毒,那我在安寧寺的聲望就會提高。”
“殷政堂!原來黑影人叫這個名字。”一直鬥爭到現在,陳文達才明確的知道黑影人的名字,這個人真是老奸巨滑啊!
陳文達繼續問道:“那火也是你放的?”
“火不是我放的,爲了造成假象,我也中了毒,當時沒有力氣去放火。”德靈說。
“你的意思是,要是你當時沒有中毒,就會去放這把火了?”
“這個……我不知道……”德靈如實回道,他確實不敢保證,如果自己沒有中毒的話,殷政堂讓他去放火,可能就會去做,反正陳文達三人不是寺裡的人,他下手沒有什麼顧慮。
“我就有疑問了,你爲什麼這麼信任殷政堂會讓你得到你所要的?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他到底是什麼人?”陳文達問道。
“他是什麼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素了師叔的好友……最近十幾年,幾乎每年都會上一次山……我是那一次給素了師叔送飯,才偶然撞見他的。我見他和素了師叔關係匪淺,而素了師叔又是安寧寺輩份最高的人,我想,靠著殷政堂,總沒有錯,或許到時候他跟素了師叔建議一下,我就能順利的當上住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