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峒曾靜靜的磨墨,鐘問筆一言不發,靜靜等待。
“噓,都安靜點,不要打擾侯老發揮。”
“就是,都別說話。侯老和鐘先生的這場比斗必定精彩,不能錯過。”
……
聲聲細語,在周圍傳出。
漸漸的,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寂靜無聲。
除去斗琴、斗棋地方的喧囂嘈雜,書法區域竟沒有任何人再出聲議論。所有人閉口不言,都看向位于中心的侯峒曾。
楊梟察覺到這一幕,眉頭皺起。
似乎,有人操縱現場的情況,否則百姓不會不說話。
然而現在的情況,楊梟也難以插手。
一切,只能靜觀其變。
時間不長,侯峒曾磨好墨,放下了墨條。侯峒曾臉上先是有著淡然的微笑,磨墨完畢,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眼中甚至有著一抹悲憤。
鐘問筆見狀,知道侯峒曾已經進入了狀態。
剛才磨墨的時間,其實是侯峒曾調整自身狀態的時間。
此刻,侯峒曾已經是準備就緒。只見侯峒曾挽起長袖,伸手拿起毛筆蘸滿墨汁,稍微凝神,便開始落筆。
“《滿江紅.怒發沖冠》”
七個字墨汁飽滿厚重的字躍然紙上,力透紙背。
這七個字并非楷體,而是行草。
鐘問筆見了后,瞬間想到了侯峒曾要寫的是什么,毫無疑問,是岳飛的詞《滿江紅》,和文天祥的《正氣歌》一樣,《滿江紅》這首詞也有著極其強烈的精氣神。
侯峒曾選擇這一首詞,更能讓自己融入其中。
再者,如今的韃子兇猛,《滿江紅》這首詞更是侯峒曾心境的體現。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詞的上闋很快寫出來,侯峒曾的氣勢也隨之跟著跌宕起伏。
再者,侯峒曾的行草一氣呵成,沒有半分凝滯。他的字仿佛是潺潺流水,上下牽連,連綿不斷,藕斷而絲連,形神兼備。
精妙的詞,配上絕妙的字,相得益彰。
侯
峒曾寫完了上闋,沒有絲毫的停頓,又蘸墨繼續下筆。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
一個個字落下,都引來贊嘆聲。
忽然,尖唳聲驟然傳來:“誰偷走了我的錢,是誰?站出來!站出來!”聲音尖唳,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侯峒曾一跳。
手腕一抖,一滴墨汁落在紙上。
此刻,侯峒曾該寫“賀蘭山缺”中的‘缺’字。
一滴墨汁,打破了整幅字的布局。
侯峒曾面色大變,眼中瞬間閃過一抹慌亂。可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人,稍微一停頓,毛筆落在墨汁濺落的地點,繼續往下寫。
眨眼工夫,一首詞全部寫完。
看著案桌上的一副字,侯峒曾表情凝重。
原本一副完美無瑕的行草,因為一個‘缺’字而受到了影響,已經不再完美。在普通人的眼中,這一幅行草非常優秀,但是在行家的眼中,這一幅字已經毀了。
楊梟表情冷峻,知道了阮大鋮的意圖。
顯然,突然出聲大喊的人是阮大鋮安排的,專門驚擾侯峒曾寫字。
這一刻,楊梟恨不得劈了阮大鋮。
明面上打不贏,竟然玩兒陰的。
鐘問筆臉上有著笑意,審視了字,微笑道:“侯老的一手行草,已經是爐火純青。可惜的是這幅字在‘缺’字上出了問題,意境損失殆盡,再沒有連貫一體的感覺。我知道侯老剛才是因為突來的變故受到驚訝,所以請侯老重新寫一副字。”
侯峒曾微瞇著眼睛,臉上不悲不喜,心中卻怒氣升騰。
他活了多年,怎么可能猜不透這一次的事情?周圍到處都是士兵,怎么可能有小偷出現?再加上舉行到現在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偏偏他全神貫注寫字的時候有人打擾。
如果侯峒曾不知道鐘問筆是阮大鋮安排的,不會這樣猜測,可知道了鐘問筆是阮大鋮安排來的,輕易就猜出來。
只是,侯峒曾卻也無奈。
他上了一定的年紀,剛才寫岳飛的詞已經消耗了許多精神。
重新醞釀,難有剛才的狀態。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他的第一口氣卸掉,再想找回之前的狀態,已經非常的困難。再者他又是嘉定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如果過分的執著取勝,反而讓人覺得鐘問筆氣度不凡。這樣的結果,不是侯峒曾愿意看到的。
侯峒曾目光一撇,忽然看到楊梟伸出右手指著楊梟自己,然后指著鐘問筆,心中一動,便明白了過來。
一瞬間,侯峒曾明白了楊梟的意思。
侯峒曾不看好楊梟,可事已至此,他沒有其余的選擇。他不再猶豫,道:“既然輸了,就得愿賭服輸,鐘先生技高一籌,老夫甘拜下風。”
鐘問筆瞳孔一縮,沒想到侯峒曾主動的退步。
這時,人群中一人大聲道:“侯老因為受到驚嚇而影響字體,雖然敗了,我卻認為侯老勝了。如此氣度,不愧是名譽滿天下的大儒。”
楊梟心中大喜,這話說得正是時候。
圍觀的眾人紛紛點頭,都贊賞侯峒曾的氣度。
一時間,侯峒曾雖然認輸,反而得到了眾人的認可。
鐘問筆雖然取勝,卻沒有人夸贊。
鐘問筆知道自己又輸了一籌,可他卻不擔心,反正侯峒曾不可能再登場。他目送侯峒曾回到人群中,朗聲道:“侯老高風亮節,在下佩服無比。和侯老一席話,在下更是學習到很多的東西。三人行必有我師,這話不假,誰愿意再來呢?”
“我來!”
話音落下,楊梟的聲音就響起。
楊梟一甩衣袖,大步往前走去。他走到案桌旁,目光環視在場的人,微笑道:“我這個人也非常愛書法,見獵心喜便忍不住下場。如果寫的字丟人現眼,諸位多多包涵啊!”
“縣令登場,我們很期待。”
“能一睹縣令的墨寶,也是我等的榮幸。”
“縣令寫的字,能不能給我呀!”
……
現場的氣氛一下活躍了,沒有人認為楊梟字不好,反而都期待楊梟的表現。
鐘問筆盯著楊梟,又環視一圈興奮熱情的現場眾人,一顆心沉了下去。之前孟不敗挫敗了余中平等棋手,楊梟不按常理下棋擊敗孟不敗,使得孟不敗當場吐血。
如今,他面對楊梟,也忌憚萬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