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人席地而坐,最中央一位琴師正低頭撫琴。
他正襟危坐,俊朗的臉有著淡淡的笑容,氣質卓越,讓人感覺很舒服。他雙手修長,手指撥弄著琴弦,或是急切,或是舒緩,琴音隨之跌宕起伏,給人不同的感覺。
“這是《高山流水》的曲子,琴音穩健,急緩得當,非常不錯。”
九公主點點頭,眼中有著一抹贊賞。
楊梟微笑道:“我看到左老他們了,走,我們也過去。”
兩人一前一后,直接到左光斗身邊坐下。
楊梟壓低了聲音,道:“左老,情況怎么樣?”
左光斗回答道:“魯王的人還沒有登場,臺上的人名叫蔡五音。他彈奏的是《高山》、《流水》兩曲。這兩首曲子在他的手中彈奏出來,真的是會生出置身于山澗,體會到淙淙流水的感覺。”
楊梟點頭,不再詢問,靜下來仔細的傾聽。
九公主坐在楊梟的旁邊,閉上雙眼,仔細感受著這首曲子的脈絡。
時間悄無聲息的在指尖溜走,琴音漸漸進入尾聲。
一曲終了,周遭寂寂無聲。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高山》、《流水》的意境中,仿佛處在這樣的環境。
“美,美極了!”
一聲贊嘆,陡然響起。
這一聲,瞬間打破了那寧靜無聲的氣氛。
所有人看向說話的人,眼中或多或少有些不滿。說話的人相貌儒雅,他穿著天藍色長袍,面帶笑容,背著一張名琴不急不緩往中央撫琴的位置行去。
“在下鐘大呂,魯王麾下琴師。”
鐘大呂拱手行禮,微笑道:“剛才蔡公子彈奏的曲子,跌宕起伏,堪稱完美。在下聽了后,已經完全沉浸在蔡公子描繪的高山流水場景中。雖然很想繼續沉浸其中,可琴藝還得繼續交流,所以在下冒昧打斷,請諸位見諒。”
一番話不卑不亢,且鐘大呂氣度儼然,令人心折。本是怒目相對的琴師們全都點頭,贊同鐘大呂的分析。
一曲終了,總要有人繼續上前。
否則,琴藝交流就不用繼續下去了。
蔡五音微微一笑,收起自己的古琴,挪出位置道:“鐘先生請!”
“多謝!”
鐘大呂面帶微笑,走到蔡五音的位置坐下。
坐在坐席上,鐘大呂小心翼翼的把背上的古琴取下來,虔誠的打開背囊,把一張古樸古色的古琴放在案桌上。
旋即,鐘大呂在旁邊點了檀香,又讓隨行的小廝拿了帕子擦凈雙手。
做完這一切,鐘大呂才回到坐席。
這一幕,讓在場的琴師都為之驚訝,沒想到鐘大呂撫琴竟然這么講究。
蔡五音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非常凝重。
焚香凈手,這樣的做法一般是用在很正式的場合。普通情況下,琴師都會選擇直接撫琴,畢竟焚香凈手非常的麻煩。
事實上,焚香凈手還有一個意圖,在這個過程調整自己的狀態。
鐘大呂這么做,便是調整他自己的狀態。
“有些大意了!”
蔡五音眉頭微皺,不過很快調整了心情,等待這鐘大呂的表現。
這一刻,無數人的目光都落在鐘大呂身上。
鐘大呂雙手放在琴弦上,輕輕一滑動,琴弦震動,悠揚之音瞬間響起。琴聲悠揚婉轉,卻是在不斷的縈繞盤旋,給人一種往上的感覺。聲音空靈往上,仿佛是攀上了一座高山,越來越高,已經不知道身在何方,仿佛到了一座高山之巔。
一瞬的琴藝,把人帶入了高山之境。
這聲音,蔡五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高山》一曲的起調。
楊梟、顧炎武等人聽到后,都皺起了眉頭。
沒想到鐘大呂選擇的竟然和蔡五音一樣,竟然選擇了同樣的曲子。當然,這樣的曲子也更容易形成比較。
細節的差異,撫琴的功力,便能體現出來。
鐘大呂十指撥動,聲聲婉轉的琴音不斷的傳遞出來。
漸漸的,巍峨高山的形象逐漸在腦海中形成。置身于其中,頓時生出一種高大、寧靜、厚重的感覺,仿佛已經化作了高山。
這情形和蔡五音想比較,沒有太大的差別。
兩者的功力,沒有高下之分。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高山》一曲的調子走向尾聲時,調子一下有了變化,不再像是蔡五音彈奏的時候把《高山》、《流水》單獨的分開,
而后生硬拼接在一起。鐘大呂彈奏的曲子變成高山之上,忽然有流水自山頂流淌下來。
水落千丈,聲勢浩蕩!
琴音的旋律,一下變得跌宕高亢。
錚錚之音,不斷回蕩。
高山上出現的水流淌下來,奔騰浩蕩,故此鐘大呂連續撫琴,展現出急驟的音律,形成一個遞升的音調,描繪出一幅落水澎湃的情形。
置身其中,更覺得目眩神移,驚心動魄,產生出萬壑爭流的感覺。
漸漸的,水進入山林中。
水入山中,已經不復浩蕩沖擊,變得舒緩下來。
此時,便完全過度到《流水》一曲。
整個曲子的調子已經化作了山澗的潺潺流水,舒緩閑適,令人徹底放松。這一刻,仿佛周圍真的有潺潺流水淌過山澗。
既有高山空谷幽靜的感覺,又有流水潺潺的聲音。
到此,鐘大呂的彈奏開始又進入之前蔡五音的狀態,而后,曲子穩健繼續,到接近尾聲,最后圓滿的結束。
鐘大呂摁住琴弦,閉上眼睛,仍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許久后,鐘大呂睜開了眼睛。
目光一轉,便落在了蔡五音的身上,鐘大呂笑吟吟的道:“蔡公子,這首曲子不再是分開的《高山》、《流水》,而是連貫成一曲的《高山流水》。高山、流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謂高山流水遇知音便是如此。硬要分開,反而失去了其中的韻味。”
蔡五音一臉佩服,心悅誠服的道:“鐘先生技高一籌,蔡五音甘拜下風。”
事實上,的確是鐘大呂技高一籌。
同樣是高山流水的場景,蔡五音把兩首曲子分開,失去了連貫的神韻。鐘大呂稍稍做了改變后,一下有了不同的效果。
鐘大呂目光一轉,朗聲道:“學無止境,琴藝也是如此。唯有相互交流,才能不斷進步。在座諸位,誰愿意指教一番?”
“在下顧炎武,愿意試一試!”
顧炎武微微一笑,背著古琴走出來。
他背上的古琴是千佛寺的古琴,不論是琴弦產生的音色,亦或是琴弦本身的才智,都相當的好。顧炎武早準備要登場的,和左光斗等人上了千佛寺就把古琴借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