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雪霏住的別墅在半山腰，開車從馬路過來，尚有老遠就能看見山坡平地上開發出的綠化帶，一棵棵粉色花樹環繞成林，讓那些從鋼鐵水泥中走出的都市人有種誤入桃花源的感覺。
孫晗摘下太陽鏡，探頭望了望，語氣輕佻的問：“在這種地方養胎孩子是不是都會聰明點？”
一向不茍言笑的吳凡冷哼，“關鍵還在基因。”
孫晗抿抿脣角，心道人家的基因未必不好。
車子在一叢美人蕉旁邊停下，吳凡有些擔心，“真不用我跟著你？”
孫晗一挑眉毛，“她家裡還能藏著殺手不成？我覺得沈冰不見得有這麼器重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
這話說得無比輕鬆，她的手卻僅僅揪著安全帶遲遲沒有解開。
吳凡把這些看在眼裡，沉默良久，總算想好臺詞，“我在外面看著你，要是有什麼問題第一時間衝進去。”
聽見他說話，孫晗才意識到自己在車上坐著呆了那麼一下子。
她大大咧咧的開了安全帶下車，關上車門上使勁兒吸了口氣，“嗯，這的空氣果然不錯。”
她不願意心裡的恐懼，不想承認自己在來之前有多麼大的心理障礙，不想將每晚侵襲而來的夢魘歸咎到過往的痛苦上，沒錯，她沒有那麼脆弱。
但她又實實在在的緊張，就算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孫晗猶豫半晌，正要按門鈴的時候，忽然聽見裡面有瓷器落地的脆響，隨後一個女人暴跳如雷的謾罵憑空而起，本來就尖細的聲線在震怒直線飆升，到了聲帶無法負重的區域後，現出讓耳朵極不舒服的顫音。
像是在哭，讓人控制不住的騰起滿胳膊雞皮。
這孕婦的精力還真是足啊。孫晗略顯嘲弄地勾了勾脣角，揚手按下了門鈴。
突兀的音樂聲似乎打擾了裡面人吵架的興致，逸散而出的猶如市井大媽吵架的氣氛一下消停了。
一個操著方言的阿姨開門，“你找誰？”
“寧雪霏。”
阿姨怯怯諾諾的沒敢開門放人，繼續詢問：“您是？”
“孫晗。”
她聽罷轉頭問了一句，這才讓孫晗進去了。
寧雪霏好大的排場，孫晗心裡各種氣兒不順。
她進門，穿著黑色蕾絲孕婦裙的寧雪霏坐在沙發上，臉頰上還掛著因爲震怒來不及褪去的紅潮。
“我來看看你。”孫晗說著將水果籃子給了旁邊阿姨。
寧雪霏眉頭堆著褶皺，異常警惕的盯著孫晗，“你來看我幹什麼。”
自從她知道孫晗是遺產繼承人之後，每晚都在做惡夢，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的出現並非偶然，那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罪惡感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她的心。
她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像是緊緊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底的閃爍也跟著平穩了一些。
她是寧雪霏，她在心裡不斷不斷的告訴著自己。
“唐樂最近在忙公司的事兒，沒時間來看你，所以我過來看看。”孫晗微笑。
這句臺詞是她在心中衡量了很多遍之後決定下來的，想來是對寧雪霏殺傷力最高的一句話。
不過，她這次過來倒也不是想把她的肚
子氣沒，像寧雪霏這麼厚臉皮的女人，怎麼可能因爲她幾句話就流產？
她就是想來看看，留在心上的疤，只有敢正視，才能徹徹底底的跨過來。
寧雪霏冷哼，似乎因爲這句話恢復了元氣，昂起下巴，像之前遇見的好多次一樣，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和目光對著孫晗，“你要是知趣一點，唐樂也不用受這麼多的苦。”
“你要明白，如果我離開唐樂，你對沈冰來說，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孫晗目色平靜看著寧雪霏，“難道你不懂？”
寧雪霏一分錢都沒能從寧遠唐的手裡拿到，現在不僅僅是她不想相信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唐樂的，想必沈冰也會有同樣的想法，那個高高在上的鐵娘子，不管是唐樂還是唐樂的孩子在她眼中都是重要的棋子和籌碼，她怎麼可能輕易便宜了寧雪霏這樣的傻姑娘？
孫晗看著她逐漸鐵青的臉色，半晌說不出話的侷促，拋出最後一個問題，“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唐樂的，你跟我說實話，是你最好的選擇。”
寧雪霏滿臉的惶恐不安因爲這句話化爲烏有，好像一下窺得了天機，將孫晗的全部都看穿了一樣。
她笑了，笑得招搖。
“你最好早點想想離婚協議怎麼寫，這孩子還有幾個月就要出生了，你這個程太太的頭銜也該換下來了。”
寧雪霏得意地瞅著孫晗，不管對方的臉色多麼平靜，她都相信自己的話能燒進她心裡，這麼不辭辛苦的過來說這些話，就證明了她心裡的忐忑不安。
這一局，她說什麼都不會輸！
孫晗起身，“希望你說得是真的。”
“張媽，送客！”寧雪霏揚聲道了一句，滿眼厭惡地目送孫晗走了出去。
屋裡的冷氣很足，開門撲面而來的溫暖讓孫晗舒服了不少，她戴上太陽鏡，朝外面等著的吳凡微微一笑，沒說話。
兩人回到車上，吳凡正想問去處，孫晗就開了口，“我想回家了。”
工作這麼多天，這是她第一次想翹班，很多時候，並非一個簡單的累字能說得明白。
*
唐樂進門就聞到了一股子撲鼻的香氣。
他都忘了家裡有多少天沒有開火了，這樣的味道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門口。
孫晗端著南瓜排骨湯從廚房走出來，“喲，回來的正好，看來我是神算啊。”
唐樂笑了，“神算你都算什麼了。”
“算了你到家的時間煲湯啊。”孫晗嘿嘿一笑，“是神算吧？”
她挽著隨意的丸子頭，穿著寬鬆的家居服圍著圍裙，嘴角笑得甜如蜜，活脫脫一個居家小媳婦。
唐樂瞬間雙眼飛紅心，趕緊換了拖鞋，飛撲過去，從後面攔腰抱住了孫晗，“老婆，你不會是今天就把工作辭了吧？”
“我好歹也是董事長，也不能說辭職就辭職吧。”孫晗雙手附在他的手掌上，微微歪了頭看他，“不過，我好歹也是董事長，偶爾翹個班是不會被扣工資的。”
唐樂點頭，“有道理。”
他家的董事長大人好接地氣的趕腳啊！
“來來，快來嚐嚐，我都是照著菜譜做的，感覺都不錯。”孫晗從他懷裡溜出來，拽著他
往桌子邊走，夾了口菜給他，“怎麼樣？”
唐樂吧唧吧唧嘴，點頭，“很有五星級酒店的水準。”眼瞄著孫晗偷樂的時候，驀地眼皮一抹搭，賊頭賊腦的問：“你確定這不是在聖典酒店那訂的餐？”
“厄……”孫晗心中各種懊惱，伸手指著陶瓷碗裡的湯，“那個是我煮的。”
唐樂立馬拿勺子嚐了一口，“恩，這速成湯的味道真是不錯。”
孫晗瞅著他來氣，嘴角一抽一抽的嘟囔，“排骨和冬瓜明明是我切好了放進去的！”
唐樂哈哈笑起來，揚手一巴掌拍在媳婦的腦袋上，心裡甜得釀了蜜，“嗯，特別好喝，真的。”
“得得得。”孫晗翻個白眼，把他的爪子劃拉到一邊。
難道她不想給他親自下廚做頓飯嗎？可這做飯呢，要麼有天分，看看菜譜就能遊刃有餘，像唐樂這種怪物，要麼就要有時間的磨礪。
孫晗當然是兩者都不具備，但是她有錢啊，手指頭一動，一個電話打出去，分分鐘就有了一桌子好吃的，既省時又省事。
只是沒想到會被揭穿啦。
當然，這並不會影響兩人吃飯的心情。
唐樂一直看著旁邊的孫晗傻樂，好像天下美食饕餮大餐都不及媳婦的臉更能引起食慾。
孫晗一直假裝不知道悶頭吃飯，只是這種灼熱的目光一錯不錯的留在臉上，就算這目光的主人是你男人也會讓人覺得有些不自在。
“我臉上寫著無字天書呢？”
“你的臉比蒙娜麗莎好看。”唐樂眨眼。
“那是，本小姐再怎麼說也是個新世紀靚妹，稍微打扮打扮就該比中世紀的貴婦好看吧？”
“你覺得，咱們換個地方生活怎麼樣？”唐樂嘿嘿一笑，忽然拋出了一個重量級話題。
孫晗只當他在開玩笑，也沒往心裡去，“好啊，你想去哪。”
“法國啊，浪漫之地，每天晚上在塞納河邊散散步，想想就愜意。”唐樂無限嚮往的瞇著眼，像憧憬美麗公主的王子。
“行啊，要是每天散步就能活著，咱們就去法國也無妨。”孫晗不客氣的一棒子把幻想中的王子殿下敲回到現實。
“沒關係，我養你。”唐樂笑微微的，瞧不出是認真的還是隨口一說。
孫晗瞧了他幾秒鐘，又低頭吃飯，“你的公司呢，不要了？”
“留給朋友們唄，留著股份，讓他們去運作，這樣，說不定我媽也不會再幹涉了。”
“那……寧雪霏呢？”孫晗沒敢看他，說完這句，一口咬住了筷子。
“她幹我什麼事兒？”唐樂皺眉，一臉的好心情被沒好氣代替。
“她肚子裡的孩子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怎麼就不能相信呢？”唐樂鼓著臉頰，沉默了好久，見孫晗悶著頭沒個反應，只得鬆口，“而且，我想去法國看看我爸。”
“你爸？”孫晗瞪大了眼睛，她一直以爲唐樂的爸爸早就死了。
唐樂要頭，“只是對外宣稱我爸死了而已，我爸是個畫畫的。”他說完粲然一笑，好像被什麼明媚的東西暖了心，眸子裡都是光芒。
孫晗感覺自己一瞬間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兒，也跟著滿心明亮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