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2 回首憶初見,逢君道成空)
“是么?”
藍(lán)若霜把桌面上小小的勾誅拿了起來,放在手指尖輕輕地摩挲。
她想捏一捏這個小人是不是像真人一樣柔軟,他的皮膚有沒有溫度,用力拿捏他他會不會疼得喊叫起來。
看著這個動不動就想對自己興師問罪的家伙被自己完全捏在手中,她感覺到一種掌控一切的快意。
可惜的是拿在她手中的只是一件絕無生氣、冰冷而且堅硬的玉雕。這讓她興致索然。
其實(shí)無論這件東西顯得多么真實(shí),它都只是玄冥的殘魂所具現(xiàn)出來的一個意像而已。它在這里存在而且真實(shí),在現(xiàn)世中卻是并不存在的。
而玄冥的意念中,天下萬物并無有情無情的區(qū)分。一切都是冰冷堅硬的。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把萬物眾生都具現(xiàn)出來,但他的世界只有靜態(tài),如同凍結(jié)了一樣。
他的道便是如此,如果萬物都是死的,那么也就是完美與永恒不滅的。
藍(lán)若霜只需要一個意念,將這件“物品”歸為己有,那么勾誅所拿走的一切,包括白虎神尸、玄龜傳承,甚至勾誅所分走的那部分苦寒毒母,就全部歸她了。
勾誅將承受了所有的“九死”的因果,然后將最后的“一生”留給她。而勾誅這個人將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歷史的長河也將因此而改變。
連菱將不知道勾誅這個人物的存在,陳玄方最初也不會抓到一個名叫勾豬的小賊上翠玉宮去。但歷史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這就好像河流中的水被人舀去一瓢,雖然水的確少了,但河流依然是河流,自然有別的水涌過來補(bǔ)充,合理與平衡會自然恢復(fù)。
但她若沒有這個意念,那么即便這件東西被她捏在手中,那也不是她的。歷史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她把“勾誅”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又看了看旁邊留下的玄蛇的雕像,兩個一起拿了起來,調(diào)皮地做了一個讓蛇去咬勾誅的動作。
“咬死你……”
寶座上的玄冥目光流轉(zhuǎn)不定。勾誅留下的這條玄蛇給了他最大的不確定性。因?yàn)樵景凑账念A(yù)想,勾誅肯定會把白虎、玄龜和玄蛇一掃而空。
等藍(lán)若霜進(jìn)來的時候,供桌上將只有勾誅一人的雕像。藍(lán)若霜若想要獲得傳承,除了拿走勾誅之外,別無選擇。
世道就是如此。如果別人拿走了一切,那就逼得你只能拿別人的了。
但如果別人并沒有拿走全部,還留下了給你的東西,那你就有了這么一個選擇,可以不去搶奪別人的東西了。當(dāng)然,如何選擇依然要看你自己的心性。
理論上,以藍(lán)若霜的心性,應(yīng)該是毫不猶豫地拿走一切才對。但偏偏這個時候,她猶豫不決了。
她從小就是在妓院里,受盡折磨長大的,她認(rèn)為別人對她的一切好只不過是見色起意。而別人對她的一切惡則是天經(jīng)地義的。因?yàn)樘斓乇緪骸?
所以只要是對她有利的事,無論有多惡她都是樂意去做的。
但偏偏勾誅這個人并非順?biāo)牡蓝校o了她一個目瞪口呆的意外。
他們第一次初見是在翠玉宮傳功塔第一層的吊橋上。當(dāng)時她被劍傀逼得沒辦法,勾誅忽然從后面出手相救。
這本來是不奇怪的。肯對她出手相救的男人多了去了。女人有多少姿色,便會吸引來多少條舔狗。問題是她后來百般誘惑,這家伙卻一直不肯上套?
老娘我花容月貌你不圖,你救我干嘛?難道就記恨我借你過橋,讓你享受了一番劍傀的凌遲升級大法,就對老娘我興致全無了?
要說他記恨,后來在大銀杉樹頂,極冥宮內(nèi),生死危急時刻,這小子居然又舍命將她從火海中抱出,再救了她一次。
其實(shí)藍(lán)若霜從小到大那么多年,你要說沒有遇到過一個爛好人對她做一兩件好事?那是不可能的。但無論事實(shí)如何,都被她歸入到“舔狗”的那個解釋里去了。
唯獨(dú)勾誅的所作所為,是她怎么都解釋不通的。這其實(shí)并非是勾誅有多高尚,而只是他湊巧的無法解釋的爛好人行為,又湊巧落在了藍(lán)若霜的眼前。
這事若沒遇見,那就和沒有一樣。既然遇見了,那就抹不掉了。這就是緣法,無可抵御的緣法。
大道本應(yīng)是無暇的。如果大道上有了一道無法抹平的瑕疵,那也就不再是大道了。
原本玄冥是打算借著勾誅拿走三件雕像,最后讓藍(lán)若霜出來“拿走”勾誅,徹底抹平這個瑕疵的。然而,這個鬼精的小子沒有給他留下這樣的機(jī)會。
藍(lán)若霜玩了一會蛇咬小人的游戲。蛇咬不到小人,小人也不會被蛇咬傷。她覺得有些無聊,便嘟著嘴把勾誅的小人放回了桌面上。
“唉,還是放過你吧。”
玄冥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說道:“你不拿它,那你的玄冥道統(tǒng)是無法完整的!”
藍(lán)若霜美眸轉(zhuǎn)過,反而輕蔑一笑,說:“你的道統(tǒng)本來就不完整。如果完整,你又怎么會敗得這么慘。”
玄冥一呆,臉上閃過許多復(fù)雜的表情。他一直追求道法的純粹、至簡、極致,從未想過他追求的極致如果本身就不是大道,哪又如何?
那豈不是意味著他的一切追求本來就是荒謬的?這永世不停的追求其實(shí)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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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就掐滅了這個念頭。他只是一道殘魂,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更沒有必要去質(zhì)疑本體的歷史與現(xiàn)在。
但他緊張地想起了許多事。勾芒……這個男人是勾芒的后裔。從他入滅計劃重生開始,勾芒這家伙也開始算計了。
藍(lán)若霜成長的過程中,古家盡忠職守做了一切能做的,但這中途,還是被勾誅這小子竊取了某些東西,破壞了他的大計。
只是如今玄冥的本體其實(shí)已經(jīng)是藍(lán)若霜。他做為一道分魂,能和本體對話已經(jīng)不錯了。他是絕沒有辦法強(qiáng)行扭轉(zhuǎn)本體的意識的。
他只能擺出所有的事實(shí)和道理,讓本體去做決斷。
“原本這小子已經(jīng)承擔(dān)了九死的因果。你若不拿走他只拿走玄蛇,那么玄蛇這一半的九死因果就會轉(zhuǎn)移到你的身上。
“你想過嗎?這等于說,你要還他一半九死的因果。你可能要為他死很多次!你有這種準(zhǔn)備?如果你死亡,距離大道只會更遠(yuǎn)!”
“不,我覺得我離大道更近了,從來沒有感覺如此近過。”
藍(lán)若霜笑容中泛起甜美,沖著這位先祖殘魂優(yōu)雅地鞠了一躬,然后便從這方冰冷黑暗的世界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