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扎紙人、做花圈這門手藝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退出了歷史舞臺,算是古董了。但是在一些小城鎮(zhèn),它還是有很大的市場空間的。

就說在我們鎮(zhèn)上吧,無論哪一家辦個白事,都得買幾個紙人、紙馬什么的,至于花圈、花轎、招魂幡一類的附帶品,需要的就更多了。一般說來,只要哪家死了人,就會買一套這些東西。而我們做這一行的,只要賣上一套,基本上就夠一個月的口糧了。

而且,如果遇到大戶人家辦白事,那他們就會扎一個紙屋子。這紙屋子在我們那一帶叫“靈屋”,據(jù)說這靈屋就是死人在陰間住的房子,所以特別講究。靈屋一般都是古代樓宇的建筑模式,如果你到過黃鶴樓,那么你可以想象一下黃鶴樓的正面,那就是靈屋最常見的造型。

這靈屋不僅制作工藝復雜,而且特別講究。每一層樓都有特別的用處,比如一樓是客廳,二樓是臥室,三樓是書房等等,普通的靈屋是七層,扎好以后足有兩米高;還有一種是九層的,雖然只多了兩層,但氣勢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了,越是復雜,我們收費也就越高。只要賣一個靈屋,就夠我們兩三個月的生活開支了。

爸爸在的時候,方圓數(shù)十里內(nèi)的村莊,只要一有白事,就都來找他,所以他幾乎一年到頭都忙個不停。我們家的后院里,一年四季都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紙人骨架、花圈

、招魂幡一類的東西。有時晚上經(jīng)過后院,看到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就感覺后背發(fā)冷。

爸爸手藝好,客戶也多。按說,我們家的日子應該過得很不錯的。但是,在鎮(zhèn)上,我們家依然只是貧下中農(nóng),僅僅比吃不飽飯的乞丐好一點。

這里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爸爸老實厚道,經(jīng)常把扎好的紙人免費送給鎮(zhèn)上的窮人。在他看來那是積德積福,可是在那些得了好處還賣乖的窮人家看來,爸爸簡直就是個傻子。不過爸爸不會計較這些,只要他覺得哪一家需要幫助,他就會一如既往的免費。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在于,爸爸一直在尋找失蹤的媽媽,為了尋找媽媽,他幾乎花掉了所有的錢。

我從沒見過媽媽,只是聽爸爸說: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這么多年,每當我問起媽媽為什么會失蹤的時候,爸爸總是閉口不答。而且爸爸找媽媽地方式也很奇怪:每逢初一、十五,他都會買一大堆雞鴨魚肉、綾羅綢緞等好東西,在深夜十二點左右,帶著這些東西,去到鎮(zhèn)子后面那個老牛湖邊,像祭拜陰靈一樣的在哪里又拜又跳的,折騰好一會兒之后,他才會把雞鴨魚肉都散進老牛湖里,然后又點起一堆火,把綾羅綢緞全部燒掉。

有些時候,父親也會帶著我去,并且一邊拜,一邊念念有詞的說道:“阿嬌啊,這是我們的兒子,你看到了嗎,

他很聽話,你要趕緊回來,回來陪我和兒子過日子。”

每當那個時候,我就會問爸爸:“媽媽是不是死了?”而爸爸總是回答道:“瞎說。你媽媽活得好好的,她只不過還在生我的氣罷了。”

后來長大一點,我才知道,爸爸的做法叫做“陰招陽魂”。據(jù)說,在以前,因為通訊不暢,加上出行不便,所以,家里如果有人長期外出未歸,而家人又十分想念的時候,就會用這種方法召喚遠方的親人回來。

這方法有效嗎?聽說是有的。據(jù)說,在陰間有一些鬼魂專門以此為生。他們收了別人的好處,就會盡心竭力的幫人辦事,就像在陰間穿行的郵差一樣。

而且我聽說,陰間郵差將消息帶給那個遠方的家人的時候,都是以托夢的方式完成的。所以經(jīng)常會有人說:“我夢見我媽媽想我了。”那其實就是陰間鬼差在傳達信息。

但是,爸爸用這個方法找媽媽找了二十三年,卻毫無結(jié)果。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為止,媽媽也沒回來過。

爸爸走了,我就成了“肖家扎紙鋪”理所當然的第九代繼承人,而且還是單傳,九代單傳。雖然我的手藝并不像爸爸那么好,但因為這是個老手藝,一般的年輕人不愿意學,所以在新一代的扎紙藝人中,我還算是個佼佼者,方圓數(shù)十里的村民,一大部分都還是在找我,所以我的日子也還過得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