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顧云汐在陸尊墓前見到了葉凌。
幾年不見她真的變了好多,無論是表面還是心理上,她的旁邊還站著一個扎著兩條小辮子的紅衣小女孩,正用緊張又好奇的目光望著她。
“歡歡,叫阿姨。”葉凌朝她說了一聲,目光很是溫柔。
小女孩聽話的開口,“阿姨好?!?
“你好。”顧云汐笑著摸摸她的頭,她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是一個很漂亮乖巧的小孩子。
“你先回車?yán)铮液桶⒁陶f幾句話就過來。”
小女孩點點頭乖巧的走了。
“她是……”
葉凌目光隨著歡歡的方向看去,淡淡一笑,“我女兒?!?
“你女兒?”
她臉上露著震驚,“你結(jié)婚了?”
“我就算是結(jié)婚了也不可能生出一下子就生出一個五歲的孩子?!彼A送2耪f,“她是我從孤兒院里領(lǐng)回來的,跟我姓叫葉歡歡,漂亮嗎?”
原來是這樣。
顧云汐點點頭,“很漂亮。”
兩個人又是一陣沉默。
“你就不想在找個人?”
葉凌呵呵一笑,“在看吧!”
“你現(xiàn)在在那里生活?”自從在星辰的那天過后她就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見到了,一直也沒有她的消息。
今天不是陸尊的忌日,她沒想到能在這里碰到她。
“美國。”她看著陸尊墓上的照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律師事務(wù)所是他的心血,我會打理好的?!?
“我走了,一會還要趕回美國的飛機?!彼玖似饋磙D(zhuǎn)身就走。
顧云汐看著她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等?!?
她回過頭來,“還有事?”
顧云汐跑了過去,想了想,“陸尊的事我很抱歉。”
她沉默了一秒然后就咯咯的笑了起來,清亮的五官上全是釋然的笑意,“你沒有必要說對不起,那天事情的經(jīng)過我都知道了?!?
“發(fā)生了什么?”
“我能把這個事當(dāng)成秘密嗎?”她反問。
顧云汐知道她是不肯說了,淡淡一笑,“也好?!?
“對不起?!彼抗庹嬲\的對著她。
顧云汐詫異,“對不起我什么?”
“以前對你所做的所有事情,是我太心胸狹隘了,我不應(yīng)該那樣做的。”
淡淡一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她不想在計較什么,她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看著葉凌漸漸走遠(yuǎn)的背影她的眼睛突然有些滋潤,這些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那她對陸尊的感情什么時候才能過去呢?
“媽媽,你哭了?”小小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葉凌擦擦臉上的臉痕對她露出一抹微笑,“媽媽沒事。”
“那個叔叔是我爸爸嗎?”
葉凌微怔,然后搖搖頭,“不是,那是媽媽的好朋友,這個世界上對媽媽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多想告訴歡歡睡在那里的那個男人是他爸爸,可是她不能,她不知道陸尊會不會生氣。
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她和陸尊相處的那天晚上,那是秘密,屬于她和陸尊的秘密……
朦朧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盞精致到奢侈的水晶燈,從床上坐起來陸尊的目光落在辦公桌的日歷上,三天了,距離上一次他醒來又過去三天了。
“咚咚咚?!钡那瞄T聲乍然響起,外面?zhèn)鱽硪粋€聲音,“莫少爺,補湯我熬好了?!?
是了,這里是莫風(fēng)住的地方,喜歡這種超級豪華奢糜的裝飾也就只有莫風(fēng)了。
“進(jìn)來?!彼崞鹇曇艋亓艘痪?,臉色也隨之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害怕被來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莫風(fēng),要是被看出來了他恐怕又要睡過去了。
一個大概五十七八左右的老阿姨走了進(jìn)來,她的手里小心翼翼的端著一盅湯,雖然上面還蓋著蓋子卻掩蓋不住那些熱氣,空氣里頓時彌漫著一股濃厚的肉香。
“您用餐愉快?!崩习⒁谭畔聳|西就出去了,輕手輕腳的給他關(guān)上了門。
陸尊的肚子也餓了,這該死的莫風(fēng)就是這樣虐,待他身體的嗎,他站起來往桌上走去,無論如何先填飽肚子了在說。
掀開蓋子一陣熱氣撲面而來,他放眼看去卻嚇得臉色立刻變青了,陸尊突然忍不住想吐,可是他卻吐不出東西只有干嘔著。
盅里的熟肉依然隨發(fā)著濃醇的香味,可卻讓他惡心到差點暈過去,那里面的東西亦然是一個沒有成人型的嬰兒,一個沒有多大的胚胎嬰兒……
莫風(fēng)居然吃這種東西,他怎么這么殘忍!
想到這種東西是吃進(jìn)他胃里的他就強烈的嘔吐強烈,連酸水都快要吐出來了。
他起身就跑,他在也不能在這里呆下去了,他覺得惡心。
他的房子很大,陸尊需要七拐八拐才走出了別墅,他上了一輛車顧不上太多踩開油門就沖了出去。
外面雖然很冷不過空氣卻好多了,他一邊開車一邊干嘔,嘔到眼淚都出來了。
他知道莫風(fēng)用他身體干了很多壞事,人命就不知道沾了多少條,莫風(fēng)是一個殘忍到不可饒恕的魔鬼,可是他沒想到他居然變態(tài)到連一個還沒成形的嬰兒都不放過。
他痛苦的哭了,一個大男人在車?yán)锟薜脗挠^,他的手一拳一拳的打在方向盤上,有血跡從手指縫里流了出來。
“莫風(fēng),你這個十惡不赦的魔鬼!”他對天大叫,歇斯底里的聲音充滿了憤怒,痛苦還有絕望。
一輛紅色的車慢騰騰的停在了他旁邊,他一怔以為是莫風(fēng)的手下過來了,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葉凌。
她怎么會在這里?
她跟蹤他?
“尊,是你嗎?”
她的聲音充滿了溫柔,臉色雖然平靜的臉上有一絲憂傷過。
“你來干什么?”他現(xiàn)在只想好好的發(fā)泄一次,難道就這么一點簡單的愿望老天都不肯給他嗎?
葉凌站在車外看著他,過了好一會才溫柔開口,“我擔(dān)心你,所以……”就跟過來了。
她已經(jīng)在莫家附近守了好幾天了,剛才終于看他匆匆忙忙的開車跑了出來,她不知道這次出來的這個人是陸尊還是莫風(fēng),可無論是那一個他都不放心。
她是討厭莫風(fēng)的,甚至是痛恨,要不是有他這個第二人格存在陸尊也不會被他控制,如果殺了他陸尊的身體沒事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殺了那個冷酷無情的魔鬼。
陸尊,這個溫柔陽光的男人,她朝思暮想深愛的男人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到他了,想不到這次終于見到他了,他終于蘇醒過來了。
看著她一副乖巧卑微的樣子陸尊終于有些不忍,她畢竟跟在他身邊了這么多年,打開車門淡淡的說:“外面冷,上來吧!”
“謝謝?!彼蝗痪托α?,笑得很溫柔。
“你受傷了?”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伸手抓起他的手,“我看看?!?
“沒事?!标懽鸬某榛厥?。
“你這么會在這里?”大晚上的她在這里干什么,難道還真是來跟蹤人的。
是誰,是莫風(fēng)嗎?
葉凌低下頭,“我睡不著,就是來看看?!?
其實她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這附近,家里就她一個人她很孤獨,還不如來這里的實在,至少還能看看夜色。
“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不安全,以后不要在這樣知道沒有?”他的口氣還是很淡。
葉凌點點頭,“哦,知道了。”
心里涌起一陣暖流,陸尊是在關(guān)心她嗎?
是嗎?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關(guān)心她反正她心里是這樣認(rèn)為了,她的嘴角悄悄地?fù)P起,她很開心。
“我送你回去?!狈凑F(xiàn)在也不知道去哪里。
一路上兩人說的話很少,葉凌在他面前永遠(yuǎn)總是低著頭一副很矜持很乖巧的樣子,陸尊突然有些不忍,這個女人怎么就這么傻呢?
他知道葉凌對他的心意,葉凌的過去雖然算不上是好女孩可自從跟了他后她就一直很乖巧聽話,從來沒有在他面前發(fā)過脾氣甚至是沒有大聲說過話,她很溫柔也很通情達(dá)理,還是一個挺值得珍惜的女人的。
要是心里沒有住有人的話。
他的腦袋里又浮現(xiàn)出了顧云汐的臉,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上一次只是匆匆的見了一面,看樣子他是坐進(jìn)陸家了,她和陸琛果然注定就是要復(fù)合的。
無奈一笑,就算是他們沒有復(fù)合他也沒有機會,以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那有資格去追求她,她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女人,另一半應(yīng)該是更優(yōu)秀的男人才是。
而他,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握不了。
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失敗的人,失敗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過了,開過了。”旁邊響起葉凌的提醒聲。
他回神過來,好像是過了,于是又退了回來。
“進(jìn)去嗎?”葉凌滿懷期待的問。
“進(jìn)去吧,哪怕是坐一會。”見他沒有回答她心里有些失落,不過卻還是一副溫柔的笑容。
跟她進(jìn)了屋里,葉凌急匆匆的進(jìn)了廚房,不一會就端出來了幾個菜。
“餓了吧,先吃飯?!彼淹牒涂曜铀偷剿媲?。
陸尊露出一點笑意,“謝謝?!?
她很賢慧,就像一個通情達(dá)理的溫柔妻子一樣,對他一直就是這樣。
菜看起來還不錯,可他卻吃不下,因為他又想起了那盅惡心的嬰兒湯。
見他不動葉凌自急了起來,他不喜歡吃嗎,這可是他最喜歡的菜啊!
“不餓,等一會在吃吧!”他不忍告訴他自己剛才看到的。
兩人就這樣同桌而坐,他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應(yīng)該也不錯,他工作賺錢她在家給他洗衣做飯晚上回來一起吃飯,這樣才是生活。
可是,他卻連這普普通通的愿望卻實現(xiàn)不了。
他不能給葉凌一個圓滿的結(jié)果,可她怎么就這么傻眼巴巴的追著他回到了這里呢,太傻了。
對于葉凌他是愧疚的。
愧疚自己心里沒有給她留下一點位置,愧疚不能給她一個承諾,更愧疚讓她愛上了自己。
她要的他都給不了,她這又是何必呢?
“小凌,我們好好聊聊。”相處四年他似乎沒有好好的和她坐在一起聊天過,想來還挺愧疚。
葉凌微微一怔,點點頭。
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聽到他這么叫過她了,她很懷念之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那是她人生里最幸福的時光。
“你也不小了,不能在這樣下去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葉凌抬頭看他,“你不要我了嗎?”
這……
他們之前在美國不就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她現(xiàn)在還問這個有什么意思。
“你認(rèn)為以我現(xiàn)在的情況能給你什么?”他反問,臉色很無奈。
“你會好起來的,我相信這些都會過去的?!彼岷偷哪抗鈳е蚯?,“讓我呆在你身邊吧,我離不開你?!?
他閉上眼睛,嘴角始終揚著帶有憂傷的冷笑,無可奈何。
好起來?
他還會好起來嗎?
不可能了。
他的人生就這樣了,在也沒有好起來的那一天了。
“我愛你,你是知道的。”葉凌小心翼翼的把頭枕在他的肩上,喃喃一句,“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不會離開你,你也不要在趕我走了好嗎?”
這種哀求的口氣有些凄涼,里面似還帶著不應(yīng)該有的承諾。
她是不會離開這里的,更不會離開他的身邊,她會永遠(yuǎn)陪著他的,一定。
陸尊沒有動,也沒有在說什么,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半個小時,彼此都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我真的很痛苦?!边@一陣沉默終于被他所打破。
他真的好痛苦,為什么這種雙重人格會發(fā)生在他身上,莫風(fēng),是這個男人毀了他的希望,他的夢想,他的人生。
他就是一個殘忍的魔鬼,在沒有經(jīng)他同意的情況下就霸道的闖入他的人生,而且還是一賴不走,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他都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原體了。
這種痛苦有時候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小凌,我真的不能帶給你什么?!?
連自己明天是不是還醒著他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資格給別人愛情和承諾。
在知道他有雙重人格后葉凌還是對他不離不棄,這讓他是有些感動的,原來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是有這么一個人在乎他的。
可是更多的是愧疚,他從來就沒有愛過她,更別說承諾什么了。
這樣耽誤著她也不是辦法,總有一天他是要離開的。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么,只要能呆在你身邊就足夠了?!彼α诵Γ宄旱捻永锿钢兇獾墓饷?。
他喜歡她的這一雙眼睛,喜歡她的笑,這種笑容和心里的那個人模樣挺像,這也是當(dāng)年為什么要留下她的原因。
“你真的不走?”他難得不在她面前冷著臉,以前在她面前時他都是一臉嚴(yán)肅。
葉凌堅定的點點頭,“不走?!?
“有啤酒嗎?”他問。
葉凌站了起來,“你等著,我出去給你買回來?!?
他們是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她怎么可能就這樣讓他錯過。
“別去了。”這么冷又這么晚,他這么可能讓一個女孩子大半夜出門就是為了給他買啤酒。
葉凌笑了笑,“我馬上就回來,等著我??!”
千萬別等她回來了他又走了。
為了杜絕這種事情的發(fā)生出去后她很有心眼的把門給帶上,她不想回來的時候屋里變成空蕩蕩的。
陸尊無奈一笑,她挺好,好到了事事為他著想,好到讓他心生愧疚。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可能會慢慢地被她的所作所為感動吧!
只是,他已絕望。
對這種變態(tài)的病況感到絕望。
當(dāng)這種絕望覆蓋上了你整個身體,你會隨時隨地都想著就這樣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最后的解脫。
陸尊用她的電腦玩了一會,他聽到了樓上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響動,上樓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天臺的門沒有關(guān)。
風(fēng)很冷,刮在身上冷得讓人忍不住顫顫發(fā)抖,華市的冬天是一年比一年更冷了。
靠近圍欄,放眼看去是一片五光十色的耀眼燈光,即使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天里也不影響它們的美感,空中似還縹著一層淡淡的霧氣,給人一種霧里看花的美感。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從橋上跳下去的時候發(fā)出的那種尖銳叫聲,那時候他雖然還小卻也知道了跳下去的后果,他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跳下河里沒了蹤影,他能做的只有忍著淚水不讓它流出來。
他不會忘記母親臉上最后的那一抹笑容,里面充滿了絕望。
他并沒有因為母親的離去感到傷心,或許只有死了對她來說才是得到了解脫吧!
他想到了慕容熙,那個性格溫婉的女人。
她是陸振巖的發(fā)妻,陸琛陸妗妗的媽媽,那個女人最后也是因為他而死,而且還搭上了陸妗妗年幼的美好生命。
慕容熙閉眼前還在斷斷續(xù)續(xù)的交代陸振巖要好好照顧他,連站在她旁邊的陸琛她都沒有看一眼,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把目光轉(zhuǎn)到了他臉上,她依然笑得那么溫柔,似是在告訴他她的死和他沒有關(guān)系。
他所認(rèn)識的面孔都在腦海里閃過,最后的記憶定格在自己的臉上。
他知道,那是莫風(fēng)。
只有他才會笑得那么邪惡,絕情。
腦袋里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跳下去吧,這樣你就可以解脫了?!?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又一個聲音響起,“不要跳,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這種痛苦的人生你還需要它做什么,跳下去,只要你跳下去了你就自由了,相信我?!?
“你不要做傻事,跳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快點下來!”
“你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你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還不如死了痛快?!?
這樣活著有什么意義?
是啊,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還不如一死了之讓這一切都得到解脫。
想著,他閉上眼睛張開雙腳一躍,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