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次，許飛兒去李斌的工廠探望他。

那時，她其實只是想在工廠門口見見他就走。李斌那時候穿著工作服，個子高也很壯，穿著工作服從廠區門口出來的時候滿面春風的。

許飛兒便是提了兩袋麥當勞的漢堡和雞腿送去的。那個時候一個月的工資不過七、八百，她那一次就花了近百元。她才記得她那個時候不是像現在這樣子摳門的，該花的錢她不會心疼。

李斌說怕身上的衣服油膩，弄臟了許飛兒的衣服，連個擁抱都沒有。她便也是笑笑。李斌說，要不到車間去看看吧。許飛兒欣然應許。和李斌談戀愛，她其實也很想了解他的工作環境的。出于好奇吧。

那是許飛兒一次走進工人的世界。在廠區轉了幾個圈，走進了一個大大車間。以往都是在電視上才能看到那樣的車間，現在就在眼前熹。

一進車間就聞到了一股子鐵銹的味道，夾雜著機油的膩味。怎么呼吸都逃不掉。那里空間很大，排著一排排的機器，都是金屬的，黑漆漆的，油膩膩的，跟想象中的電子機器完全不一樣。工人不是很多，分散在四處。

隆隆的機器聲，她必須大些聲喊，才能跟李斌說上話。李斌擁著她的肩，不無驕傲地挺胸抬頭，帶著她來到了一個年歲比較大的人身旁：“師傅，介紹下，這是我女朋友。人民教師！這是我師傅。”

那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虛。

許飛兒也笑著喊了聲：“師傅好！”

李斌又拉著她來到了旁邊的一個年輕小伙子身旁，尖著嗓子喊道：“這是小耿，工友。耿兒，我女朋友！人民教師！”

許飛兒也笑了笑：“你好！”

“你好！”小耿沖著她齜牙笑了一下，然后又低頭干活了。他手上戴著一副油膩膩的線手套，拿著一個圓形的鐵塊，在前面的機器上放著，一按電鈕，那機器就開始嗡嗡響，那鐵塊向前，被刻出了重重的火星。

其實，聽到李斌喊人民教師的時候，許飛兒的心里有些受傷。現在想起來只是受傷而已，當時聽了應該是像針扎了一樣吧。就好像他在對別人說：“我女朋友，別看長得丑，是人民教師！”

她知道自己的長相不漂亮，身材也不是很好，家里更是一貧如洗，也許就這個職業還算是李斌可以拿來炫耀的吧。

當初，不知道李斌是怎么看上她的。李斌接近一米九的個子，雖然胖了些，但是跟他這個個頭兒比起來，還不顯臃腫。他的模樣長得也不錯。家境還算殷實。許飛兒的公公當初是整個鄉鎮一批開出租車的七戶人家之一。這么多年，不是大富大貴，還算有些家底。唯一一點就是他念書的時候不愛學習，初中畢業念了個技校，然后就進了工廠，成了一名普通工人。已經工作三年了，一年干得嫌太辛苦換了個廠子，一年基本沒上幾天班拿著一個月四十元的空餉，只有這一年還算呆得住，卻還只是個學徒。

而她呢，學習成績很好，初中畢業以班級一名全校七名的成績，考上了師范院校，當上了一名人民教師。也許就是因為這個鐵飯碗，足夠李斌炫耀了吧！

在李斌的車間，她只呆了不到二十分鐘，不想影響他工作，便就離開了。還記得他送她出廠區門口，她讓他趕緊回去，他便就回去了。而她就站在門口傻傻地回頭，以為他會一直望著她走，沒曾想他頭也不回，走得倒是瀟灑。

許飛兒都記得自己當時其實是有些失落的。

許飛兒幾個要好的同事中有年歲偏大的過來人曾經說過。

這個女人呀，一定不要主動去追男人，否則呀，男人是不會珍惜的，將來呀有的罪受。

是呀，許飛兒想起她和李斌之間的戀愛過程。她對他要好許多吧。

都說戀愛的人晚上電、話粥都會煲上一宿。她一個單位的男同事為了追她的一個女同事曾經一個月時間里，每個晚上都打上幾個小時的電、話。

呵，她呢？他們戀愛的時候，李斌從來都會在五十九秒之前掛掉手機，如果是座機的話，他會在三分鐘之內結束通話。許飛兒曾經有好多次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嘟嘟的響聲。她當時心里那個堵呀！幾個錢？不就是幾毛錢的事嗎？

她通常都會立刻就打回去，就差那幾個電、話費嗎？哪怕她只是質問一句：我還沒說再見呢，你就掛？

是呀，像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曾經跟同事開玩笑說，別人的老公從超市回來都是兩只手提得滿滿的東西，讓老婆歇著，以示寵愛，她的老公向來都是要比一比兩個人手里拿的是不是一樣多，看自己有沒有吃虧。同事們常常會為她講的笑話逗得歡實，她也跟著樂，其實，她說的是事實。她心里清楚，許是不夠愛吧！

這樣子說來，戀愛的時候應該是她主動的時候多吧。

不知不覺中，許飛兒手中的那個小漢堡已經不見了，她的胃口也不似先前那么疼了。但是硬生生的，也不是很舒服。

老人說的話，帶著氣吃著東西，那定是不舒服的。

這個時候的麥當勞里，人漸漸多了起來，許飛兒的對面也坐上了人。她想把頭低得更低一些，卻還是能被對面的人看到。

她連忙起身，將餐盤的雜物倒掉，匆匆出了門。

畢竟是冬天，手腳還是有些冷。她把手抄在兜里。

去哪里呢？這個樣子去買衣服，被人看到了，總要說三道四的。商場是不能去的，萬一遇上了同事，多難堪。

去買手機吧。

她從包里面掏出了公交卡，坐上了公交車。車上的人很多，擠得水泄不通。

人在倒霉的時候，喝水都能塞牙縫。

是的，她被夾在中間，手夠不到上面的把手，也拉不著乘客的座椅，公交車晃來晃去，她也跟著晃來晃去，碰到這個，擠到那個，難免遭到白眼。

她心里更恨自己，為什么學了車票還不能開，否則還用得著遭這個罪嗎？

車票都學了三年了。就因為一次追尾，李斌就不讓她開了。她也懶得開，就擱下了。再沒開過，竟然也手生了，不想開了。出行每每打不到車的時候、擠公交車的時候、帶著孩子求李斌出車游玩的時候，她就恨自己，為什么那么沒有骨氣。

終于能夠靠得窗邊站著了，她可以把著扶手站穩了。看向窗外，路邊有一個移動的營業廳，好像開著門。她連忙就挪到了門口，一到站就下了車。

從車站走過去，看起來不遠，走起來還真是不近。

見那營業廳的門沒鎖，她便走了進去。店面很小，也就十平米吧。

她喊了聲，沒見有人。大年初四，人家也許不營業的。

剛要走出去，里面跑出來一個女孩，穿得白襯衫，藍色西服外套，一看就是職業裝。

“女士，想要辦理什么業務？”

“想買個手機。”許飛兒一開口，竟然是破鑼一樣的嗓音，她清了清，將大衣帽子摘了下來，這里離她的家有四五站路，不會有人認出她來。她便也不怕人家看了。

“哦，那想買個什么樣的？”女孩比較年輕，一聽說有買手機的，便熱情招呼。她的聲音細細的小小的，是許飛兒羨慕的聲音。

“我也不太懂，想買個智能手機，能上網的。”

“哦，那我們這里有幾款三星的手機賣得不錯。女士您看一下。都在這里。”那女孩轉到另外一個柜臺，指著那里面擺著的手機，讓許飛兒看。

許飛兒一眼就看到了一款紅色外殼的手機，外形比較漂亮，便問道：“這款多少錢？”

“哦，那是三千五百九十九的。”

“哦。”這么貴！許飛兒一反應就是太貴了！身上沒有這么多現金，就算是有，她也不想買這么貴的手機。

昨天晚上不是說要把這些錢統統都花了嗎？許飛兒在腦中做著思想斗爭。買了就真的解氣了嗎？恐怕還是心疼的多吧。

她還是把眼光看向了別個。

“這個呢？”她指了指旁邊的一款屏幕小了一圈的。

“哦，這個呀，兩千三百九十九。”那女孩又開始熱切地介紹這款手機。

許飛兒還是覺得貴了。

“女士，要不？您看看這款，最近賣的挺好的。存話費送手機。”

許飛兒一聽便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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