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外面的雨淅淅瀝瀝的還在下個不停,夫妻倆相對無語,書房里的空氣有些壓抑。最終還是黎巧打破了沉默。
“闞大哥,我們應該怎么做?”
闞石想了想,無奈的說道:“呵呵,說實話,這很難!我們也只能盡力而為了。嗯,走我們華夏自己的路,為未來建立一個和諧的世界打下個基礎吧,至少讓這塊大地成為一方樂土。讓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家園……”
“……嗯,還有中國傳統文化的資源,尤其是儒家文化,應該好好的去挖掘。說實話,這與管理國家,我們倆只是菜鳥。最近我認真的研究了一下中國的傳統文化。只有了解了傳統文化,才知道能有什么用。而且對傳統文化了解得越多,越知道中國的傳統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是有大用處的……“
”……中國傳統文化,無論是儒家還是諸子百家,都是建立在復雜社會管理基礎上的學問。只要一個社會足夠復雜,傳統文化就起作用。還是偉人說的好,不管是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讓我們摸著石頭過河吧!”
“夫君,你的意思是從文化抓起?”
“是的,這幾年工業發展的很快,我們的教育有些滯后,接下來我們要好好抓一下教育。”
“嗯,我聽你的。”
……
華夏十年五月大朝會,政事堂正式頒布《國民義務教育制度》,重新編定了從小學到初中的教材,增加了《德育》這一門學科。
并從太學和州學選拔了一些優秀學子充實各地的師資力量。闞石明確提出教育必須延伸到最偏遠的地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個民族的長盛不衰,教育必須走在最前面。
……
華夏十年十一月五日,關中同心縣。
關中的十一月已是寒冬,連續下了幾天雪。冒彊頂著刺骨的寒風,冒著片片雪花,借著積雪微弱的反光,孤獨前行。同心縣城離虎嶺屯寨還有二十里地,正處在六盤山脈中,是蕭關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前在秣陵覺得二十里路很近,公交馬車很快就可以到。可是今晚這二十里卻仿佛遠在天涯。
冒彊緊了緊鞋帶,抬頭看看前面帶路的向導,一條岔路通向遠方。那該是通往深山里一條長長的路吧,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這個屯寨實在是太偏僻了,自己作為太學里最優秀的畢業生,竟然會被分配到這么一個窮鄉僻壤。
“特么的,沒天理呀!怎么把我分配到這么遠?”
他暗自嘀咕了一句,心中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有些埋怨。此刻,向導正跺著腳正在等他,冒彊嘆了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他自顧自地笑了笑,將被寒風吹開的衣襟籠了籠,加快步伐趕了上去。
天色愈發黯淡了,蒼茫的暮色彌漫大地,遠近更無一個行人,顯出深沉的闃寂。冒彊已跋涉得太久了,身體的疲憊算不了什么,他有著強健的體魄,這點辛苦他還承受的了。
可心靈的累,如千斤巨石,幾乎要把他壓垮。來這么個偏僻的屯寨做教諭,并非他自己的選擇。自己的父親是禮部的官員,對自己的期望很高,父親對王上的話言聽計從。王上說教育要延伸到最偏僻的地區,父親就把自己安排到了這里。可真是大公無私啊!
聽老一輩人說過,天地間有一種鳥,生下來就沒有腳,它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往前飛,飛著,飛累了就睡在風里。一輩子只能著陸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時候。
此刻,冒彊就覺得自己就像這樣一只鳥,從小就為父親的理想而四處奔走,為自己的前途而艱難跋涉,他的羽毛憔悴了,身體倦怠了,心靈枯寂了,可漫漫長路似乎沒有盡頭,可我溫暖的巢在哪兒呢?
冒彊心中暗自腹誹:我棲身的枝頭在哪兒呢?華夏的盛世啊!我愿為你添磚加瓦,我愿為你盡瘁鞠躬,可王上啊!為什么我堂堂一個太學生,文武雙全。偏偏你把我遠遠地扔在這個窮山僻壤的邊城屯寨,這讓我如何甘心?
“哎,在我們這一批畢業生里,這里恐怕是最偏僻的地方吧!”
他嘴角微微苦笑。在這里教書育人,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一陣透著寒氣的風從衣袖間侵入,他微微打了個哆嗦。抬眼望去,是一片遼遠的群山,便在這群山深處,卻有一座孤零零的屯寨,寨墻都被重重的積雪覆蓋。
“到咧!大人,您看,前面就是虎嶺屯寨。”憨厚的向導回頭說道。
“哦,就是這里嗎?”
“是咧!”
遠遠的看到前面高大的寨墻,冒彊的心中忽泛起淡淡的漣漪,那是喜悅,就像沙漠中的旅人,在長久地跋涉后終于見到綠洲般,那樣的深切的喜悅。他頓時感到腳下的步伐輕松了很多,身體似乎也沒有剛才那樣疲憊。
兩個人加緊了步伐,往寨堡走去。屯寨不太大,寨墻卻修得很高,各種防御設施很齊全,明顯的是一座軍寨。走進大門,里面也就百十戶人家。清一色的木刻楞房子,排列的整整齊齊。屋頂也早已被昨日的積雪染成蒼茫的白。向導帶著他來到了一座最大的木刻楞房子,屋內忽走出一位老頭,面容和藹,見著他,先是微微有些愣神,然后便溫暖地笑了起來。
老頭笑道:“遠方的客人,您是新來的教諭吧?歡迎歡迎!先進去歇歇腳,這里很久沒有文化人來過了。”
“老人家,有勞了!”
冒彊向老人拱拱手,也不會多話,他微微低著頭,跨過高高的門檻。甫一進到屋里,便感到一股融融的暖意。原來屋間此時正生著壁爐,熊熊的火焰把屋里照的通亮。壁爐上方有一個小小的灶臺,上面是一個大大的陶鍋,里面正熬煮著羊肉,屋子里飄散著濃濃的肉香。
老人邊將一碗湯水遞給他,邊說道:“俺們這里窮山僻壤,沒甚好東西。知道您要來,這鍋羊肉燉了整整一天,正熱乎著了,客人將就著喝一些吧,也能暖暖身子。”
冒彊有些遲疑地接過,看著老人和藹的面容,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淌過,讓已凍僵的四肢八骸重新有了知覺。太久了,太久沒有體味這樣的溫情。太學里,大家為了出人頭地,爾虞我詐的事情層出不窮。而這位老人的暖意,太奢侈了。
冒彊喝了幾口羊湯,頓時感到渾身熱乎乎的,舒服了很多,他放下碗問道:“老人家,這是屯長的家嗎?怎么家中只你一人?”
老頭搓搓手說道:“俺兒子就是這里的屯長,早就聽縣里說你要來了,山里沒什么好招待的。俺兒子就去山中捕獵了,嗯,恐怕還要晚一點才能夠回來。”
“老人家,這太危險了……”
“沒事,屯子里好多獵手都跟著去啦。大家知道您要來。呵呵,都高興壞咧!”
冒彊頓時覺得鼻子一酸,這里的人真是太淳樸了,城里面現在真的很難有這種體驗。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言語。老人又拿起了刨子,專心做起了木工的活計。冒彊看了看那些木件,老人好像正在打造什么家具。
而冒彊卻在窗外蒼茫的遠山中,墮了心神。外面漸漸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越來越大。像輕柔的羽毛,一點點撫慰過他受傷的心靈。
浩浩瓊宇,莽莽群山,蒼蒼白雪,天地間的造化何等雄奇深遠,相比較之下,自己那一點挫折的悲哀似乎再不足道了。
他又看看壁爐的燈火下,正專心木工活的老人,想到某一座深山中,正涉足在厚厚的風雪間捕獵的獵人們,想到這蒼茫天地間如自己一般為夢想跋涉的旅人,第一次感到心靈的釋然。
宇宙那樣浩大,而人那樣渺小,王國那樣龐大,自己也不過微塵芥子,一時的失意與挫折,不是最最平常的嗎?生活在偏遠屯寨的人們,環境如此窘迫,不也在努力地生活?他們難道沒有苦難與心酸?可他們選擇坦然面對,與艱苦的環境達成和解。他們能夠,我便不能夠嗎?
想著想著,冒彊的嘴角終于現出了笑容。靠在壁爐邊的藤椅上,身上裙烤得暖洋洋的。他在胸襟的開懷間,不知不覺的進入了夢鄉。不知過了多久,沉沉的睡夢中突然傳來了犬吠聲,接著是寨門被打開時的吱呀聲。
是屯長打獵回來了嗎?他的身上一定裹了滿身的風雪吧!有沒有人受傷啊?希望這些人都平安吧!冒彊急忙爬起來走了出去,只見一群人正抬著野豬、野鹿進了寨子。寨子里頓時變得人聲鼎沸,所有的人都出來了,大伙圍著獵物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眾人見到冒彊從屋里出來,頓時齊齊的看向他,眼光都是那么的熾烈。一個長得酷似老人的壯碩漢子,分開人群走了出來。他熱情的張開雙手擁抱了冒彊一下,大笑著說道:“歡迎歡迎!俺叫駱奇,是這里的屯長。您來了!這可太好了。我們可是盼了你好久啊!”
他不待冒彊回禮,便轉頭沖著人群喊道:“鄉親們,俺們屯寨有教諭了,這位冒先生可是太學生,是王上親自派來的!”
“王上萬歲!”
“萬歲!”
寨子里仿佛就像開了鍋,頓時沸騰起來。人們高呼著口號,紛紛過來擁抱冒彊。他看得出來,這些人是發自內心的激動,是打心底里歡迎他。
冒彊受的歡迎是空前的,山里人的熱情難以想象。不多久,谷場上已經擺滿了小桌子,每家每戶都準備了不少吃食。冒彊仔細一看,發現桌子上都是各種山珍野味,濃郁的香味引得寨子里那些孩子一個勁地流口水。
每一個人都輪流向他敬酒,邀請他品嘗自家的吃食,同時又把跟在身邊的孩子推到他面前,讓孩子跪下拜見老師。這些粗豪的漢子紛紛大聲的道:“教諭,您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孩子們交給您我們放心!不聽話,您只管揍,就是要揍,學不會往死里揍。”
月上中天,谷場上的火焰才熄滅,冒彊已經喝了不少酒。他踉蹌著被熱情的人們安置下來,這是屯寨中最好的木刻楞房子,是寨子里專門為他建的宿舍。屋子里面都是嶄新的家具,尤其是那張書桌,是屯長他爹剛剛趕出來的。
躺在熱乎乎的炕上,冒彊呆呆的看著房頂,明天將在這里開始他的新生活。明天,他想,真好,人生有明天真好!一切仿佛都是新開始,一切仿佛都有了希望!明天會見到太陽嗎?他期待著,閉上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