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病人的丈夫嗎?”
明鈺在身后白了那男人一眼,練了一身的肌肉就是為了在外面彩旗飄飄的吧?男人此時焦急的和剛從手術室出來的大夫對話,認真的眉眼微微緊著,精神緊張。
這時候裝什么模范丈夫,三號老公呢?
明鈺在心里把這個男人狂吐槽一遍。所以壓根沒聽見他跟大夫說的啥。
果然,一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了偏見,這種視角會讓那個人的肌肉都成為罪惡的源泉。
而不是——魅力。
明鈺散在脖頸間的頭發因為低著的頭遮住了半邊的臉頰,那個“渣男”從側面走過來,看見明鈺光滑的下巴,不會很尖,卻恰到好處。
“你最好等我了解完情況后再走!”
明鈺平時總在新聞上看見這樣好心卻被訛的事兒,今兒自己真遇上了,也真的只能付之一笑。
“你放心吧,我又不心虛,走什么呀?”
明鈺決心治治渣男,別以為天下女人隨便耍,不是誰都好欺負的!
醫院里到處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明鈺從很小的時候就怕醫院,現在也一樣。每次看見學校啊,社區啊公布的打疫苗的公告,明鈺就會嚇得食不下咽,每每想到長長的針頭,她就會雙腿打顫。
然后和班里的小朋友一起排隊等著被扎,輪到她的時候,明明很害怕,卻死要面子,不想在全班人面前丟人示弱,她扭過頭,把另一只手的食指咬在嘴里,試圖轉移疼痛。
家里的親戚有誰做手術,她根本連過程都不敢聽。
不過這種情況在后來稍有改善,每次臨打針前明鈺都會抱著那件寬大的校服外套,汲取溫暖。
聞著這嚇人的味道,看著渣男在孕婦病床旁邊忙前忙后的,調著輸液管子,明鈺端正的坐著,其實已經手腳冰涼。
但面上無異。
“你出去吧,我不想有陌生人打擾病人休息。”
你當我愿意啊!
孕婦住的是醫院最好的單間病房,生活所需應有盡有,連走廊里的地面都光潔的可以倒映出人影,走廊那頭保潔員還在認真的做著清潔。整個樓層里安靜得很,明鈺走到護士站,幾個年輕漂亮的小護士湊在一起邊忙活手里的瓶瓶罐罐邊熱烈的討論著話題。
“哎,你沒見剛5號房那個孕婦,剛生產,路人開車給送來的,后來才來了一個男人,應該是她丈夫吧。”
“5號房……哦,我剛進去過那間病房,我見那男人了,長得還挺英俊,一身的男人味兒。”
“哎!不能光看外表,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咱們見的還少啊?聽大夫說那孕婦送來前還大量飲烈酒來著呢,這不是,到孩子生了,也沒見婆家來人看過一眼。”
“又瞎討論什么呢!忘了就再抄幾遍工作守則!都趕緊干活兒去,4號房的青霉素還差一瓶,送過去了嗎?”
“馬上,馬上去。”
似乎是護士長來了,她看起來比那些小護士年紀稍大也更穩重的樣子。小護士們一聽要抄手則,嚇得趕緊各自忙去了。
明鈺自認為清楚渣男的斑斑劣跡,但她其實沒有發現,那些都只是她自己的妄自揣測而已。
還是那句話,偏見所致。
孕婦的產期提前了,而且因為飲酒差點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萬幸的是孩子的各項指數還算達標。明鈺隔著玻璃窗,看著那個手腕兒上帶著標牌的女嬰,小家伙靜靜的躺在小床里,偶爾晃下小手,拳頭緊緊的攥著,像是害怕抓不住什么東西。軟軟的,柔柔的,很安靜淑女的樣子。
這么可愛的孩子,差點因為她那個人渣爸爸看不到這個世界……
不過好在現在母女平安。
明鈺向來不太敢于想想一個新生命,心里總有一種不能克服的恐懼在,她知道,這是種在她心里的一棵歪脖樹蒙下來的陰影。
但是真正見了這個可愛的小不點,明鈺不禁用手指在玻璃窗上來回亂畫,想逗逗她。不知道病人什么時候會醒,明鈺有些等不下去了,可是一想起渣男冤枉她時那種冷冷的質疑的神色,她就想,即使是等到明天早上,她也要堅持下去!
“孩子真可愛。”
“哼。”明鈺很不屑。
“你難道是什么聾啞人嗎?只會這一個字?”
“你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嗎?”
“對你這個連孕婦都傷害的人我有必要尊重你嗎?”
“你少血口噴人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害孕婦了,如果你再這樣信口雌黃,我只能叫我的律師來和你談了。”這世道,好人真是做不得了。
以前明鈺每次在網上看見“扶不扶”的問題,總是在“扶”那個選項上點對勾。現在看來,要不然以后還是……點“不扶”吧?
“病人醒了嗎?讓她來告訴你答案吧。”
“醒了,可這,就是她告訴我的!”
“……”難道真這么倒霉碰見了一家子的無賴?
“走,我去病房親自問她。”
明鈺靜悄悄的進了病房,盡管這個女人真可能顛倒黑白,但在證實之前她只能盡風度保持對病人的尊重。
“你感覺還好嗎?”
病人躺在床上,拉下眼睛看了明鈺一眼,然后輕輕點頭。
明鈺直入主題:“您能幫我向你的家屬證實,我并沒有傷害到你嗎?”
她虛弱的閉著眼睛,可能是虛弱的說不出話吧。
于是明鈺開始主動描述,“當時,是這樣的。我在酒吧門口遇見你摔倒,然后把你扶進我的車里……”
無人應聲。
“然后,我把你送來了醫院。我并沒有傷害到你以及你肚子里的孩子。”
病人非但沒有點頭同意,反而聽見“孩子”兩個字就怒視著明鈺,煩躁的眼神傳達出極度的反感。然后她躺平,扭頭閉著眼沖著墻壁。
“出去。”渣男的聲音也很冷。
明鈺憋了一肚子的氣。
“她雖然沒有證明我并沒傷害到她,可她也沒說我傷了她呀。不管怎么樣,滿大街的天眼都能證明整個過程,你盡可以去查。”
男人站在明鈺的對面,高高的個子讓穿著高跟鞋的她仰視才能看見眼睛。他不說話,來回忙活讓左肩滲出了汗,錚緊的白襯衣氳濕了一小塊。
有淡淡的汗味飄進明鈺的鼻腔。
她不適的下意識往后退了一小步。
明鈺抬起頭,直視渣男的眼睛,“事實就是這樣。另外,我墊付的醫藥費請你還給我,還有……我的車被你妻子破了的羊水打濕了,請你把我的車送去清潔干凈。”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怪不得會找個這樣的丈夫,這女的原來也不是什么好人!對這樣的人還客氣什么?不訛詐他們一筆好人費明鈺覺得算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渣男聽見明鈺的話審視的皺起了眉頭,可明鈺沒覺得她哪句話說錯了啊。
“你們耽誤我寶貴的時間我就不跟你們計較了,但是如果你不能滿足我的要求,我會讓我的律師告你誹謗,能鬧多大就多大,反正——你們家能住這層的病房,想必也有很多人等著看你們笑話吧?”
“車放在停車場了,洗不干凈沒完!”
明鈺沒好氣的把高跟鞋砸的“咔噠咔噠”響,趾高氣揚的向著走廊那頭走出去好遠,臨到盡頭處,才聽見那頭喊話。
“你不給我聯系方式,車——是白送我了嗎?”
明鈺猛然收住腳步,氣的她把這事給忘了。
明鈺轉過身,疲憊的雙腳卻不想再原路返回,她的右手上掛著自己的外套,隔著遠遠的空氣直視渣男,示意他過來拿號碼。
渣男兩手空空,來時的黑西裝被他放在了病房里的沙發上,他兩手抄兜,也看著明鈺的眼睛,卻老神在在的絲毫沒有往這邊過來的意思。
明鈺強撐氣勢,就這么看著渣男。
渣男挺拔屹立,巍然如松。
呸呸,這么好的詞兒怎么能用來形容渣男呢!
明鈺看著渣男故作不解的神情,終歸還是敗下陣來,反正要收回車和錢的是她,又不是他,她只好是勉強的低著頭原路返回。
不看他,無視他,即使是敗下陣來也不能讓他覺得自己輸了。
“咔——噠——”
明鈺止住高跟鞋的聲響,像是體育課上立定一樣。
渣男還抄兜站著。
“電話要我寫你臉上嗎?嗯?”還不掏出紙筆!
“你沒名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