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吃著早餐,任雲禮一邊望著站在窗前的溫柔,此刻的她正背對著任雲禮接著電話。
電話應該是樂團打來的,因爲任雲禮從溫柔通話的字裡行間聽出似乎是關於什麼演奏方面的事情。任雲禮嘆了一口氣,自己這一病,還真是興師動衆呢,溫家的人都爲了他費心勞神。
自從任雲禮入院之後,溫馨一天三次的往醫院跑,因爲她擔心醫院的病人餐不合任雲禮的胃口,於是就天天在家做好了再送過來,就算是工作日的中午她也會特意跑回家爲任雲禮準備午餐;溫振誠因爲工作太忙的關係,只在任雲禮入院的第二天來看來他,不過,溫振誠每天都會打電話來詢問、關心任雲禮的病情。
至於溫柔……自從任雲禮入院之後,溫柔就向樂團請了假,一直留在醫院陪著他,除了每天晚上在溫馨來送餐的時候她會回家衝個涼、換件衣服以外,其他的時間她幾乎都在醫院。因爲任雲禮入院的頭兩天十分的虛弱,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那種毫不人道的事情,溫柔可做不出來。
溫柔接完了電話之後並沒有立即回身,而是一直站在那裡看著外面的天氣。
“任學長,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今天的天氣非常好呢。”溫柔突然回過身,指著窗外,興奮地說道。
任雲禮看了看窗外,他雖然也很想出去,只是,現在的他仍然覺得身上沒有力氣,不要說走到外面,就是走下這層樓他都覺得是力不從心。
“還是不要了,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散步,所以,我還是就呆在這裡好了。”任雲禮笑著說道,現在的任雲禮真恨不得立即病好出院,也就不用勞煩那麼多人爲自己費心了。
“嗯……”溫柔輕輕應了一聲,就陷入了深思。
任雲禮看了看溫柔握在手上的電話,問道:“你剛剛的電話……是不是樂團打來的,如果你的那邊有事,就去好了,你可不能因爲我而耽誤工作。更何況,現在的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一直陪在我這裡也可以了。”
“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任學長你也真是的,自己還在病中就不要考慮那麼多事情了,更何況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溫柔走到任雲禮的病牀前,收拾了餐具,撤掉了餐桌。
任雲禮笑了笑,見溫柔這麼說,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任雲禮望向窗外,今天的天氣還真是好呢,如果可以,還真想出去走走啊。
溫柔看著任雲禮,突然笑了笑,與他打了聲招呼就出了病房。
過了十幾分鍾,溫柔回到了病房,同時推來了一個輪椅。
任雲禮看到輪椅的一瞬間就猜到了溫馨的心思,於是,他連忙搖頭說道:“還是算了吧,我要是坐在那上面被你推著下樓,我還真感覺怪怪的呢。”
溫柔卻笑著說道:“這有什麼……再說,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借來的,我啊,剛剛有去問過醫生了,他也覺得我帶你出去轉轉,讓你多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對你的病情一定有所幫助。所以呢,我決定等你打完點滴之後,你就坐在這個上面,我推著你下去轉轉。任學長今天的點滴比昨天少了一半,只要上午一支、下午一支……”
任雲禮在打過點滴之後,終於還是擰不過溫柔,被她推到了樓下的小花園。
藤架如紗帳,苔牆似錦屏。溫柔剛剛在樓上向下望的時候就被一美景所吸引,於是,她推著任雲禮延著一條小路走向那古香古色的紫藤花架。
雖然已經過了花期,可是褐色的藤條,婆娑的枝葉,枝枝蔓蔓,纏纏繞繞,讓人覺得少了
份眼花繚亂的華麗妖豔,而增添了些許綠意蔥蘢的生機和希望。
經由花架一路走來,任雲禮頗感驚奇,如果不是他會在輪椅上,他也許真的會忘記這裡還是醫院。溫柔也發出同樣的感慨,看著眼前煞費苦心的園林景觀設計,景中有景,一步一景,溫柔時不時地會誤以爲自己是置身於蘇州園林之中。
“我們在這裡停片刻吧。”溫柔在花架的盡頭停了下來,她看了一下時間,笑著說道:“我們逛了十分鐘,再在這裡坐十分鐘就回去,畢竟你大病初癒,不能太勞累。”
任雲禮笑著點了點頭。雖然一開始被溫柔推著他很不好意思,不過,在他慢慢地習慣之後,他覺得出來逛逛還真讓他覺得精神了許多。
“紫藤掛雲木……香風留美人,只可惜,錯過了花季。”任雲禮望著遠方的一座噴泉池,淡淡地說道,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傷感。
溫柔原本也在看那座噴泉池,聽到任雲禮的話,她的視線則收回到他的身上。看著滿目憂傷的任雲禮,溫柔動了動了嘴脣,卻欲言又止。有些話,溫柔想問任雲禮好幾天了,可是,每一次她想開口的時候都覺得不是適當的時機。
任雲禮緩緩地轉過頭,看著溫柔,苦澀地問道:“你……和他……又在一起了?”
溫柔沒料到任雲禮會突然有此一問,雖然她已經考慮了不下百次要如何把她和陸宗遠複合的事情告訴給任雲禮,可是,她卻從未想到這個問題到最後卻是由任雲禮先開口提及,這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做出回答。
因爲這不是輕輕點個頭、說聲“是”這麼簡單的問題。
“任學長……”溫柔的心中好像有許多的話要說,因爲她想爲自己成爲陸宗遠的情人這件事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當她看到任雲禮的眼睛的時候,那份痛徹心扉的目光讓她一下子愣住了,所有的解釋、所有的辯解在那份痛苦的面前,都變得毫無意義。
“是。”溫柔輕輕地點了點頭,並將肯定的回答說出了口。此時此刻,就什麼都是藉口。想來,既然如此費盡心機地找藉口,那是不是就說明了,那些所謂的理由,根本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呢。
任雲禮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又望向遠方的噴泉池。
溫柔看著任雲禮的側臉,不知道如何打破眼前這種令她窒息的沉默。也許應該道歉,也許應該安慰,可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呢。
或者……我應該等任學長開口……吧?溫柔這樣想著、自問著。沉默著的任雲禮讓溫柔覺得有點不安,他會不會又在暗自傷心?還是……他在怪我、在恨我,不然,他怎麼什麼都不說呢?
我……在期望任學長說什麼?說他沒事?然後,我就可以安心了?還是期盼他說他會祝福我們?然後,我就可以不帶一絲愧疚地離開他的身邊,投入學長的懷中?
或者,最好的話,就是他開口罵我一頓吧。溫柔低下頭,緊張地攥起了拳頭,心中暗想:任學長他……會不會以後都不想和我說話了,甚至他見都不想再見到了呢?
“溫柔……”任雲禮突然叫了溫柔的名字。
“什麼?”溫柔嚇了一跳,她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地看向任雲禮,她真的好怕任雲禮突然就對她下了逐客令。
不,即使任學長真的在趕我走,我也絕對不走!溫柔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現在任雲禮的病還沒有好,溫柔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的,就算他不想再見到她,也要等他的病好了以後。
可是,當溫柔與任雲禮的目光對視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任雲禮眼中的痛苦消失不見了,他看上去很平靜,甚至是有一點釋懷。
看到溫柔受了驚嚇的樣子,任雲禮笑著說道:“你那麼緊張幹嘛,我又不會吃了你……甚至,我都沒有生你的氣。既然你已經有了決定,我也不會再說些什麼,就像你早上說的,你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只是,有一點,溫柔你一定要記住。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要忘記,你的身後,永遠都有我。”
“任學長……?”溫柔有點疑惑地端詳著任雲禮,她希望任雲禮不要假裝堅強纔好。看了許久,溫柔終於放下心來,任雲禮畢竟是成熟的大人呢,即使是對於感情,他也可以冷靜地處理得很好。
“溫柔,推我到那邊的噴泉池坐一會兒吧,雖然差不多到了你規定的二十分鐘,但我還不累,我想去那邊再呆一會兒。”任雲禮指著噴泉池說道。
“那……我們再過去坐一小會兒。”溫柔站起身,推著任雲禮向噴泉池那邊走了過去。
剛到噴泉池,溫柔的電話響起,是樂團的衛團長,說是有急事讓溫柔必須馬上回樂團。
任雲禮看著溫柔,見她面露難色,知道她是不放心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於是連忙做了個手勢,表示讓她快點回樂團,不要耽誤工作。
溫柔聯繫完溫馨後,纔對任雲禮說道:“那我先送你回房間,溫馨一會兒就會過來送午餐了。”
“不如,你讓溫馨直接來這裡找我吧,天氣這麼好,我突然想在外面用餐了。”任雲禮做了個深呼吸,今天出來走走還真是對了。
“你不累嗎?”溫馨擔心地問道。
“怎麼會累?我可是一直坐著呀。”任雲禮笑,然後就催促著溫柔離開。
溫柔終於走了。任雲禮看著溫柔離開的背景,揮著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笑容也凝固在他的嘴角。那通電話,來得真是及時啊,如果再與溫柔呆得久一點,他也許會掩飾不下去了。
任雲禮轉了一下輪椅,面向噴泉,雖然身後早已經不見溫柔的身影,可是,如果不是背對著她離開的方向,恐怕,他很難卸下他的僞裝。
噴泉,在視線中漸漸模糊了起來。
溫柔認爲任雲禮眼中消失的痛苦其實並未消失,只是那份痛苦被他深深地掩埋在心裡了。任雲禮不允許自己再在溫柔的面前流露出他內心真實的感情,因爲他不想溫柔覺得不安。
自從他生病被溫柔送到了醫院,他就知道他做錯了,他明明曾經想過溫柔一定會去他的家裡,可他卻一味地讓自己任性地自我摧殘,因爲身體上的痛總好過心裡的痛。
但是,當他真的被溫柔發現了他的狼狽,從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決心,絕對不會再讓溫柔爲了他而擔心,他就是再痛,也不可以讓溫柔看出來。
任雲禮突然苦澀地笑了,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可剛剛的某一瞬間,他還是做得不夠好吧,他的眼神泄露了他內心的真實的感情,他從溫柔的表情中讀到了她因爲他的痛苦而產生的自責。
幸好,他發現得早。
幸好,他很會演戲。
幸好,溫柔被他騙到了。
任雲禮將臉埋於手掌中,任憑淚水肆意地流著。
離溫馨來送午餐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這段時間是屬於任雲禮一個人的。
噴泉池中央,嬉鬧著的小天使突然安靜下來,他們一動不動地聽著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