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平最恨斷章取義的人。

這個時候，周老搖頭道：“那個店老闆曲解我的意思了。當時我是在說一些文物，儘管已經(jīng)不在了，但是卻有文史資料流傳下來。這些文史資料在我們手裡，本身就是一種財富，我們已經(jīng)賺到了，沒有必要再糾結(jié)那些文物是否存在於世?！?

“啊……”

王觀等人這才恍然大悟，同時有些啼笑皆非。也蠻佩服那個店老闆，竟然把周老的話按照自己的理解，再加以引申出來，變成了符合他職業(yè)特點的“哲學”。

畢竟，當初王觀他們聽見，也覺得店主說得很有道理。

“易之，不用生氣，其實人家說得也沒錯嘛?！贝藭r此刻，錢老輕笑道：“東西在手裡本來就是財富，不虧確實就是賺了?！?

“我沒生氣。”周老笑道：“只是有點兒理解先賢的苦惱了。仔細想想，人家先賢的詩書文章，本來不是這樣意思的，但是後人根據(jù)自己的需要，硬是改成另外的意思。要是讓各位先賢泉下有知，指不定要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了?！?

“夾帶私貨，那是常人通病，很難避免……”

說到這裡，錢老若有所思，擡頭看了眼王觀，立即指了指他手裡剩下的幾本書冊，然後笑瞇瞇道：“還有那幾本，也拿來給我看看。”

“錢老，差不多一樣的，沒必要細看的?！蓖跤^笑道，也把剩下的幾本書冊遞了過去。

“是嗎？”

錢老不置可否，拿起了其中一本書冊慢慢的翻看起來。一頁，兩頁，三頁……很快就是二三十頁，翻開了書冊的小半。

然而，錢老卻沒發(fā)現(xiàn)什麼異常，頓時眉頭一皺，招手道：“王觀，別賣關(guān)子，給我老實的交待清楚，這些臨本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特別的地方？”

衆(zhòng)人愣住了，連忙翻看手裡的書冊，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麼異常。

“錢老，您爲什麼這樣說？”俞飛白連忙好奇問道：“是不是發(fā)現(xiàn)有什麼不對？”

“不是不對，而是反常?！?

錢老輕笑道：“在我的印象中，王觀屬於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而且，如果說這些是普通的瓷器也就罷了，他確實有可能買下來收藏。但是我可不記得他有臨書描帖的愛好，現(xiàn)在卻突然多花錢，購買這些對他來說不是很必要的東西，其中肯定有問題。”

“錢老，您分析得很透徹啊?！庇犸w白一聽，立即點頭贊同道：“不僅有問題，而且反常必有妖，問題很大啊?！?

“令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多疑了?！?

旁邊，周老十分驚詫，不以爲然道：“以前沒這個愛好，不代表現(xiàn)在不喜歡。再說了，我們也一樣，有的時候突然心血來潮了，也經(jīng)常買一些自己用不上的東西。”

“易之，你爲他辯解之前，先看看他的表情再說?！卞X老提醒道。

“錢老，我有什麼表情?！蓖跤^摸了摸臉，一臉無辜道：“很正常啊。”

“裝，繼續(xù)裝?！庇犸w白哼哧道：“錢老目光如炬，說你有問題，你肯定有問題。就算沒有問題，你也要把問題交待出來?！?

“飛白，不要說胡話?！?

這個時候，錢老也有些哭笑不得，搖頭道：“如果沒問題的話，王觀應(yīng)該急於辯解的，可是他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急，就已經(jīng)充分說明一切了?！?

“真的？”俞飛白瞪大了眼睛，立即拿起一本書冊猛地翻看，還是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你翻那些沒用，估計是這幾本有什麼玄機?！卞X老笑道，順手把書冊整理了下，數(shù)了一下，就五本而已。

“錢老……”

適時，王觀有些恍然道：“原來一開始的時候，你是在唬我的呀?！?

衆(zhòng)人一聽，就知道王觀是承認了。一時之間，俞飛白忍不住叫道：“王觀，你這小子，又藏了一手，太不夠意思了?！?

“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我還在研究之中，打算研究清楚了才告訴你們的?！蓖跤^解釋道。

俞飛白只是叫嚷而已，也沒有打算深究，而且對於五本書冊的玄機更加感興趣，所以急忙追問道：“發(fā)現(xiàn)什麼問題了？是書裡有夾層，還是有寶藏的提示之類的線索？”

說話之間，俞飛白在錢老手裡討要了一本書冊，然後對著邊緣一搓，飛快的翻頁……“不要這樣折騰，容易傷紙！”王觀有些心疼，連忙阻止俞飛白，順手把書冊拿了過來，隨口道：“不是什麼寶藏，你多想了?！?

“不是寶藏，那又是什麼？”俞飛白急不可耐道：“別總是在賣關(guān)子，趕緊說呀。”

“等等……”

王觀點頭，也開始翻頁。不過，他的速度快多了，三兩下就找到了需要的頁面，然後遞給了錢老，笑著說道：“您老看看，這篇字帖有什麼不同。”

“嗯？”

錢老帶著幾分好奇，立即低頭觀看起來。乍看之下，他立即精神一振，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之前說了，大觀太清樓帖，是一部叢帖。時期收錄了歷代名家的字帖，其中第一卷是歷代帝王法帖，第二到第四卷是歷代名臣法帖，第五卷是歷代諸家佔法帖。

之後的第六捲到第十卷，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二王帖了，收集了王羲之和王獻之這對父子的珍貴字帖，再精心摹刻出來。

這個時候，王觀遞給錢老觀看的，正是王羲之著名字帖篇章。

“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爲結(jié)，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錢老輕輕誦唸，手指忍不住跟著比劃起來。

“快雪時晴帖?！?

與此同時，周老也忍不住湊近過來觀看。然而，與剛纔輕視的態(tài)度不同，現(xiàn)在他的目光落在書頁上，就再也沒有再挪開了。

旁邊，俞飛白等人心癢難耐，卻不好開口催促兩位老人家，只得焦急等待了。

好久之後，周老才慢慢回過神來，驚歎道：“不對，果然非常的不對……”

“周老，什麼地方不對??？”俞飛白急忙詢問起來。

“字不對，紙也不對……”

回答的是錢老，只見他輕捏那頁紙，微微皺眉道：“看風格，好像是兩個人的手筆?！?

“什麼好像，分明就是。這篇字帖與其他字帖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敝芾峡隙ǖ溃骸敖^對是兩個人在臨摹，確切的說，臨摹這篇快雪時晴帖的，必然是一位書法大師。書勢氣定神閒，不疾不徐的情態(tài)，已經(jīng)有大王（王羲之）的六七分神韻了?！?

“形神具備，書風平穩(wěn)飽滿，時斂時放，能含能拓，堪稱絕妙。除此以外……”錢老十分贊同，然後指著書頁道：“易之，你知道這是什麼紙嗎？”

“什麼紙？”周老錯愕，也隨之伸手微微觸摸書頁，仔細感受了一下，頓時臉色一變，愈加的驚詫：“這個好像是……澄心堂紙?！?

“不是好像，我可以肯定，就是澄心堂紙?！卞X老也是十分確定。

澄心堂紙，那是南唐後主李煜設(shè)官局監(jiān)造於澄心堂的名貴紙張，和天下第一品的李廷珪墨一樣，這種紙也被世人列爲紙中第一品。南唐亡國之後，這種紙在北宋年間，深受文人的追捧，可謂是一幅百金，非常的昂貴。

“又是書法大師手筆，又是罕見的澄心堂紙……”

一時之間，周老驚疑道：“這篇字帖，絕對不是民國時期的東西?！?

這不是廢話，而是一個結(jié)論。

“這個臨本，已經(jīng)有七八十年的歷史，紙質(zhì)也有些泛黃，但是和這篇字帖的紙也有一定的差異?！卞X老點頭道：“當時，如果不是刻意對比仔細研究的話，還真容易給忽略兩者之間的顏色深淺，以及紙質(zhì)的不同?！?

說到這裡，錢老擡頭問道：“王觀，你是怎麼發(fā)現(xiàn)的？或者說你發(fā)現(xiàn)了什麼明顯的特徵，從而知道這些臨本夾帶了私貨。”

“錢老，你再看看這個……”

王觀笑而不語，又拿起另外一本書冊，翻找到一篇文章。

“月半帖，也是極具神韻的筆法?！敝芾狭⒓茨眠^來觀望，馬上就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不同。

“還有……”王觀又翻開了另外一本書冊。

“給我，給我！”

俞飛白連忙奪手搶了過來，一邊辨認上面的文字，一邊讀了出來：“鴨頭丸，故不佳。明當必集，當與君相見?！?

“小王（王獻之）的鴨頭丸帖。”周老很吃驚。

此時，王觀又翻開一本書冊遞給了唐清華，讓他念誦：“謝生多在山下，不復(fù)見……”

“大王（王羲之）謝生帖！”周老非常吃驚。

最後一本書冊，王觀給了蕭山，只見他表情複雜，輕聲念道：“獻之等再拜……崇虛劉道士鵝羣並復(fù)歸也……”

“小王的鵝羣帖！”

此時此刻，周老也已經(jīng)有幾分麻木。

當然，周老的麻木，卻比不上蕭山的懊悔。要知道這套大觀太清樓帖，他可是曾經(jīng)看過，卻沒有買下來。這種進入寶山卻當面錯過的心情，可是非常的讓人後悔、沮喪。

“大王的快雪時晴帖、月半帖、謝生帖，小王的鴨頭丸帖、鵝羣帖！”與此同時，錢老列數(shù)了一下，有些期待問道：“王觀，還有其他的麼？”